昭澜眸光黯淡,从他这长久的沉默之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叹了口气,却知道她无论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结果。殿内陷入了沉寂。 两个人对此沉默心照不宣,却又都无可奈何。 “没了你,大赟还能有何命数?” “昭昭,能治天下的君子比比皆是,没了我大赟依旧能活。” 她听不得李行韫说这些,急切问道:“那你与李元鹤争执半生皇位又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想亲眼见证大赟强盛起来,不想亲自治理天下而看到一个海晏河清的大赟?” 他垂下眼睫,顿了顿,道出了昭澜不曾从他口中听过的往事。 “一道诏令,将呕心沥血治理淮州半辈子的建安王描摹成一个通敌叛国的乱臣贼子。他说愿以死明鉴忠国之心,他因忠于乾元而自刎,可乾元又是如何待他?我问公道何在?王法何在?他人言世道王法只在帝王一念之间,建安王是否通敌叛国并不重要,帝王若说是,他便必须是。” “而我做这帝王,不过是为求世间公道在于王法之间,而非在于一人转念之间。李元鹤为了帝王之位不择手段,甘愿屈辱臣服昔日仇敌,我信他日定将凌驾于王法之上,满朝文武有关淮州一支皆无生机。这帝王,他当不得。” “昭昭。” “若是我命丧边疆....” 她轻轻吻上他的唇瓣,动作柔软得便像是一缕微风拂过,李行韫感受到了点点湿意滴落,只见她眼眶微红,噙着泪说道:“若是你不活着回来,我便改嫁给旁人,我看那沈大人便不错,磨练几年便是当朝太尉,我便风风光光做个太尉夫人,令你远在千里之外做了鬼魂也无可奈何,让你在九泉之下眼睁睁看着我们喜结连理。” “你舍得?”他眸光一暗反问道,声音却是不同往常那般具有震慑力。 她拉住他的衣襟拽向自己,狠狠咬了他的唇瓣,隐有哭腔:“若不活着回来,你看我舍不舍得!” 他心有不忍,轻轻擦了擦昭澜唇瓣的血珠,握住她细长的脖颈往怀里按去,阖上眼道,声音沉闷:“我定不让你如愿。”
第50章 失踪 什么密令,说的好听…… 嘉绪二年三月初, 赟朝皇帝领兵亲征,讨伐侵扰大赟疆土的北羯大军。百姓听闻帝王亲征,叫好连连,对击退北羯大军士气大振。 昭澜压下心里的不安, 每日都给自己排满了行程。晨起便去四处散散步, 晒晒太阳, 偶尔还会出宫到墓园与阿珉说些细碎的家常话, 午后与佳贵人一道喝个下午茶, 两人做些新鲜玩意儿。 偏夜里细腻情思多最是难熬, 她翻看那些个画册解闷,有时看到些感人的凄美爱情故事莫名便哭个没完,跟在她身侧伺候有一段时间的芮儿哪能不知道主儿在哭什么。 别看娘娘表面上过得与往常一般的日子,看似充实又闲适,只有她这个贴身侍女深知娘娘无时无刻在挂念着远在边疆的陛下。 娘娘本不信佛, 可这些日子为了给陛下祈福便是抄了不少佛经。现如今每日还要去找瑞福公公问次陛下的消息, 前线是否来信,主儿看似跟个没事人一样,但她知晓主儿心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了。 幸而六月中旬边疆传来了捷报,此战大赟获胜,陛下即刻启程班师回朝,不日便会回到京都。 从料峭寒冬等到炎炎夏日, 此后消息便灵活了些, 每到一个关口便会有斥候传信,估摸着约到了京都这日, 昭澜早早醒了,左右也因兴奋睡不着便就起来梳妆打扮,捡了条新做的云门兰纹交襟罗裙换上, 还梳了个比往常要复杂繁琐的发髻,美人打扮起来瞧着更是动人心魄。 饶是打扮了好些时辰,她便也在辰时登上了京都城墙,此时还未见着军队的踪影,昭澜百无聊赖地踱步晃悠,兴致缺缺地望着城门处正在准备迎接回朝军队事宜的朝臣。 城内大道两侧熙熙攘攘,原是围观胜利回朝的百姓将城门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蓦然号角吹响,鼓声阵阵,昭澜便来了兴趣,她探出头望向远处还是蚁虫大小的成群士兵,整整一上午,她的面上终于染上了喜悦之色,心里生出几分期冀。她有些好奇近四月未见的李行韫会变成什么模样。 遥遥望着,人影愈变愈大,行军将士阵仗如通天惊雷般令人震撼,城内百姓欢呼声响彻云霄,昭澜迫切地望向那迎面而来昂头坐在高头大马的郎君,却在看清一张再陌生不过的面庞之时,心间骤然一冷。 他不是李行韫,他是谁? 朝臣皆行跪拜大礼,个个喜笑颜开,恭迎着陛下归来,似乎并无一人生疑。昭澜精神恍惚,阵阵刺耳的尖锐声在耳边回荡,她忽感眩晕,被身旁芮儿扶住,她才反应过来一般揪住芮儿的衣角。 “那不是陛下,对么?”她焦灼地张口询问,却只看得见芮儿着急回应的口型,听不见任何应答的声音。 心口传来锐痛,她弯腰捂住胸口,面色惨白,额上密布豆大的冷汗,她这是怎么了? 昭澜跌跌撞撞地朝前走了几步,却是迎面撞上一个陌生的侍从,那侍从她从未见过,可他的眼神太过于可怖骇人,令她生出了几分怯意忍不住想要后退,却是惊奇地发现自己失去了力气挪动脚步。 视线天旋地转,小腹传来一阵急促的刺痛,她晃了晃发晕的脑袋,垂眸一看,那侍从将一柄匕首径直将她刺穿。 她一时又听得见外界的声音,不论是城墙之内百姓的喝彩声又或是城外朝臣的拜礼,霎时间各式各样嘈杂的声音进了她的耳朵,她甚至听得见鲜血滴落在地的清脆声响。 昭澜失力跪坐在地,撞到柔软一物,竟是早已晕倒在地的芮儿,她用力抬头望向身前的内侍,脑海忽然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最终彻底失去意识。 她好似做了一场很长的梦,她梦见凯旋的人并不是李行韫,而周遭的人都对那人俯首称臣,好似李行韫的存在从始至终都只是她一人的独角戏,她拼了命去寻找他存在的痕迹,却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世上有李行韫此人,更寻不到他的半点踪影。 恍然从梦中惊起,昭澜急急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着,紧接着才缓缓感受到从小腹传来的剧烈疼痛。 “娘娘!您终于醒了!”耳畔传来芮儿的细碎哭声。 昭澜终于清醒过来,低头望向自己被裹住纱布的腰身,声音沙哑,惊奇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娘娘在城墙上等候陛下,却是遭遇刺客突然袭击被刺中小腹,幸得屈大人便在城墙之下发现了异样,将娘娘及时救下,娘娘和奴婢才得以性命无忧。” 刺客?城墙上的那个内侍。 昭澜回想起昏迷前的状况,那日城墙之上处处都是宫中侍从,而那刺客竟能做到在众目睽睽之下行刺。 “那刺客抓着了么?”昭澜突然忆起失去意识前在脑海中闪过的一张熟悉的人脸。 芮儿可惜地摇了摇头:“娘娘彼时昏迷不醒,屈大人忙着先救下您,而那刺客借着三军凯旋城下聚满百姓鱼龙混杂逃脱。” “也罢,那日刺客所着的是内侍衣裳,想来便是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对策。” “对了屈大人?”她似是忽然想起什么,心下焦急,问道,“陛下呢?陛下可回来了?” 却见芮儿支支吾吾,面如菜色般,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说,我便现在就去问瑞福。”说罢,昭澜便掀开被衾,急急下榻,却是双腿一软重重跪坐在地上。 “娘娘莫急,奴婢说就是了!”芮儿赶忙扶住昭澜,她迟疑道出,“陛下....失踪了。” 昭澜瞬时眼皮直跳:“失踪?” “陛下本已班师回朝,将北羯大军击退边境,可那北羯人阴险狡诈,早先在境内留下一支队伍潜伏在陛下回京的必经之路,最终陛下为缉拿那北羯将军与其一道跌入山林,不见踪影。” “陛下失踪为何三军先行回京?他们不该先找到陛下再启程回京么?”连着昭澜自己也未曾发觉,她的语气在急切之中又多了愠色。 她实在不明白,三军为何会放下陛下而先行回朝。 ...... “这是陛下的意思。”瑞福叹了口气,他望着才醒来没多久便急着来寻他问陛下下落的昭澜,面色极差,他忙引着昭澜坐下才道。 “陛下曾下过命令,此战若是得胜,无论陛下是否出现意外,三军必须风雨无阻班师回朝,这是陛下给予百姓的定心丸。” 昭澜愣住,声音不自觉微颤:“他什么时候下的命令?” “出兵启程前,陛下写了封密令交予奴才保管。” 什么密令,说的好听,她与瑞福都格外清楚,这分明便是事先拟好的遗诏。 她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问道:“除此之外,他还写了什么?” “陛下一曰三军回京势不可挡,二曰若孤有异,三公需从候选名单之中择选新帝,三曰赐后宫妃嫔金银珠宝出宫另寻佳人。” 他分明已为赟朝布好了后路,三军回京,新帝人选,后妃余生,简短的一道诏令早已将自己必死的结局拟定。 她便该知道。那时李行韫答应她一定会活着回来,全然是只是为了哄骗她罢了。 “娘娘莫要过于忧心,还有一队亲兵正在竭力寻找陛下踪迹。”瑞福见昭澜脸色越来越难看,虽他心里也不好受,但仍出声宽慰道。 “京都至边关山高路远,如今可传有消息?” 瑞福沉默,自然是还没有消息,垂头低声道:“娘娘姑且再等一等罢。” 却见那蕙姬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我要去寻他。” 李行韫这人总是这般自作主张,为所有人谋定好了出路,却不问上一问一句旁人可甘愿如此,甚至在亲征前还演了出戏欲令她对其生恨。 若是昭澜真如同他所想的一般因此生恨出宫四处游玩,此后余生山高水长,她便再也不会得知他死在何时何地。 昭澜又怎么会不知道,李行韫所想的便是不愿让她再因身旁至亲之死而伤心欲绝,他想让昭澜为自己好好地活一次。 “瑞福,我已听了他的话,在宫中安安分分等了他足足四月。” “如若再继续这般等下去,每日无休止境地为他担惊受怕,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我都要第一时间见到他。” 可李行韫不知道的是,与他一道安稳度过余生便是昭澜为自己而活所作出的一个选择。 闻言瑞福登时跪在昭澜身前,便是让昭澜拉也拉不起来,他泪眼汪汪道:“娘娘,奴才同您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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