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本宫说薛待诏今日会晚来,可怎会呢?薛待诏日日都十分守时,从不迟到。啧,敢跟本宫撒谎的人——该杀。” 剑下人呜呜咽咽发出有如蚊蝇般的叫声,但布满如蛛血丝的眼睛却像是盯着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恨不得眸光化刃立斩此人。江岑许却是不以为意,她慢条斯理地移开目光,偏头迎上几步外已微微发抖僵在原地的薛适,眉梢稍抬,偏头,笑了。 薛适竭力握手成拳,指甲刺痛掌心,她拼命反应着眼前的状况。 只是因为她今天迟了约定的时间,所以江岑许就要随意杀掉一个与此毫不相关的无辜之人吗。 因为,她在生气,在……警告她吗。 这是她的泄愤,也是她未来的下场…… 眼看着剑就要落下,薛适本能一个健步冲了上去:“殿下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呢?”江岑许疑惑地挑着眼尾,一副无法理解的模样,兀自挥了挥指尖,朝身边的侍从轻描淡写道,“赶快杀了吧,本宫还等着磨新的人骨玩偶呢。” “殿下,是臣错了!”薛适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因生生不加缓冲的撞击而疼到发麻。 这是她第一次对翰林院众人口中的五公主有了恐惧的实感,“是臣来迟了!他没有撒谎,殿下要罚就罚臣吧。” “可本宫就是想让他死呢。”江岑许微微上前一步,挡在了薛适身前,“所以……”她俯身捂住薛适的耳朵,轻轻摇了摇头,开合的唇,无声的口型,俨然在说—— “不行哦,薛待诏。” 只因她迟到了,所以有人就这样随随便便地死了。 那一刻,薛适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如果江岑许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她的秘密,她肯定比这人死得还惨。 于是,薛适每夜每夜捱着噩梦,于清晨梦醒时,抹掉午夜梦回愧疚又恐惧的泪水,忍着时不时因想起那一幕就昏沉发晕的窒息感。 她对江岑许愈加低眉顺眼,有求必应,只希望早点熬过这段时间,摆脱她。 这日,宣微殿。 “殿下殿下,曲子我找人谱好了,你听听喜不喜欢?” “既是你的心血,就由你唱给本宫听吧。”江岑许慵懒地坐在树下眯着眼。今晚的宣微殿总觉得异常冷清,月色打落在她黄色的宫装上,像是寂寞沉沦的太阳。 薛适清了清嗓,刚要开口—— “等一下。” 江岑许起身看向她:“去树上。” 薛适茫然地看着江岑许,希望她只是在说梦话。 “今晚月色甚好,本宫想睡树上,听着薛待诏的曲子入眠岂不美哉?” “……” 终于,薛适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五公主她确实是清醒着说出这种话的。 怪不得刚来翰林院时大家问她会不会爬树…… “快点。”江岑许早已到了树上,“薛待诏这腿脚要是不管用,不如本宫给你砍了吧?” 薛适差点一个腿软摔下去,赶忙手脚并用连拽带蹬地爬上了树。 叠叠翠翠的枝叶遮掩着他们二人,高处的风好像都更清凛了些,许是穿得少,薛适不禁哆嗦了下,她选了根枝干靠稳,拢了拢胳膊,才觉得好上一些。 薛适看了眼对面仍在闭目养神的江岑许,似乎极为困倦的模样。如果江岑许不睁眼也不说话,薛适觉得自己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开口。 她找了找调,吟唱道:“华妆为谁卸,罗帐为谁掀。挥袖解衣带,叠影缠幕帘……” 江岑许斜倚着枝干,看着一副沉醉的享受样,视线却时不时朝下面瞥着。 宣微殿尽收眼底。 薛适也不由跟着往下看去,视线聚在她的房间前:“这好像是……几天前新来的另一个面首?” 而且,是和那个死去的面首一起来的。她有些慌怕地在心里默默想道。 四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很静,薛适也渐渐止了声音,她有点奇怪,五公主的面首为什么要在她的房间前徘徊?这样想着,江岑许忽地前倾,朝她靠过来。 “殿下?”薛适被吓了一跳。 该不会……要把她推下去吧?她赶忙用脚勾稳了附近的枝干。 “这么怕我?”江岑许笑了下,还不等她回答,薛适只觉颈上一痛,瞬间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写字的姿势源于百度相关资料。 第9章 思意 “公……公主殿下?” 在薛适房间外逡巡的面首忽闻身旁脚步声由远及近,赶忙抬头查探,却见本以为在房内的薛适,此刻被五公主横抱了过来,一时间有些愣怔。 “怎么?”江岑许微微侧了侧身,将那道投向薛适的视线遮蔽严实,转而淡淡看向面前一脸惊诧之人,“只允许男人抱女人,不允许女人这般抱着男人?” “不……不是……” “那还待在这做什么?是想要和薛待诏一起伺候本宫?” 那面首生怕江岑许一个不高兴,自己也被当场砍脑袋,赶忙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直到深浓夜色下,他的身影掩于暗处,几个跳跃间,落在了另一重殿阙中。 “怎么只你一人,拂声呢?” “见过大皇子,拂声他……因向五公主禀报了薛待诏回晚的事实,五公主不相信,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呵,说杀就杀,还真是巧啊。”江接咬牙切齿地道,“这几天查得怎么样了?” “卑职见五公主似乎很喜欢薛待诏,除了练习书法,应是想留他做面首。” “不可能!绝不会那么简单!”江接还没开口,终于解了禁足的袁敏达先一步出声。 “拂年你先下去吧,回去继续盯着。” “是。” “坐下慢慢说。”江接给袁敏达倒了杯茶,“这是曹御史特地给本王寻来的蜀地蒙顶,敏达尝尝口感怎样。你禁足这么久,受累了。” 说到这事,袁敏达就来气:“按照张待诏王待诏李待诏几个之前说的,五公主愿意看才子佳人的话本,我就想着给她写情笺她肯定喜欢,还特地找了代笔斟酌字句,长此以往她动心了没准就自己退了和萧乘风的婚事,答应嫁给我。 而且除夕夜那天我约她去大福殿见面,她也同意了。我连桃凝香都准备好了,本想着让羽林军的人巡逻时撞见,再搜出我们来往的书信,佛骨在上,这婚事不结也得结了,谁想到……” 袁敏达死死捏着茶杯,恨不得直接捏碎,“她竟是有备而来,给我酒里下了迷药害我当众出丑不说,还在宫中大肆扬言我要给她做面首!如此恰到好处的巧合,怎么可能只是一个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的刁蛮公主?五公主肯定不简单!” 江接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咱们的人被小五赶走后,才新来了薛待诏,还是皇后的表弟。而且小五这次居然一反常态,不仅没赶走他,还和父皇说要跟着薛待诏苦练书法,我这才叫拂声拂年去查探。” “大皇子,现在绝不能小瞧五公主,从前的那些搞不好都是她的伪装! 别忘了,她的母亲可是前皇后许烟,曾被先皇断言才华不亚于她自己的人。五公主的兄长又是前太子江执,生前深得皇上看重,虽然前皇后和前太子如今死去已久,但谁能保证五公主不是卧薪尝胆,暗藏野心? 就怕她知自己势单力薄,所以借着薛待诏先和明相联手对付咱们,无论是当面首还是练书法,都是幌子。” “敏达此言有理,春蒐在即,我们正好可以试探一番。”江接没想到江执死了,还有他妹妹阴魂不散,看着疯疯癫癫,却时不时坏他好事。 “对了,之前你说觉得有人跟踪,怕被发现就随手把装着信的盒子给了摊上的代笔人,可确认有无销毁?” 袁敏达也想起了此事:“后来因着我被禁足,皇上的人看得紧,我也没来得及再去。不过肯定销毁了,那盒子只要一打开,里面的信件当场就会燃烬,应该没问题。” 江接点点头:“但我明日还是再派人去看看为好,离宫修建在即,我们的目标也更近一步,凡事需多加小心。” …… 萧乘风来到宣微殿时,就看见江岑许背对着他,正挡在薛适身前,连啧啧了好几声:“怎么着,还真把他当面首了?” “我只是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江岑许刚刚抱着薛适从树上跳下时,不小心把薛适束发的笔刮掉了。江岑许握着那支笔几下给薛适重新束好了头发,才转身对萧乘风应道。 “那你还吓唬他,估计吓得不轻,得以为只是迟来,就能让你气得杀了个人。” 江岑许笑了声:“她看着不聪明,其实心思细得很。天天离我这么近,再不吓唬吓唬,被她识破可就不好了。这样江接送来的人也算死得其所,刚好另一个留着给他传消息。” “你还真是会安排,江接知道了不得气得吐血。”萧乘风笑出了声,“看你对薛待诏还算可亲,这些日子是探出他是谁的人了?” “目前看来还真是被宣凝带去的游目院。”江岑许想了想,“虽然她和明家有亲戚,但或许她和谁都不是一起的。等父皇来崇文馆查验过后我就放她离开,在这儿还得夜夜给她下迷药,免得发现什么。” 萧乘风见江岑许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袁敏达一出来就去见了大皇子,俩人现在指不定怎么怀疑你呢。” “我这身份,除非我死,他们才会放心。”江岑许的神情掩在背光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晰,只听得声音过分平静,“又是一年春蒐,父皇却迟迟没立太子,但他的儿子们却已经长大了。” - 薛适这几日都醒得极早,好尽快把事情做完,生怕哪天回晚了江岑许会再杀人。 她摸着有些酸痛的后颈,实在搞不懂五公主为什么突然要敲晕她,会和那个面首有关吗?薛适并未细想,她现在只想安然度过这段时间,然后一定要离五公主远远的。 早起到翰林院,薛适开始动笔写江抒的道歉信。 她选了上次制作的偏鹅黄色的纸,希望无论是江抒还是奚玄看到之后,最先记起的不是阿画离开的伤心,而是被他陪伴过的那段生机勃勃的时光,如这样的黄色一般,明媚而鲜活。 她可以掩盖真实的字迹,但不能磨灭背后的书信人想要传达的思意。 薛适将自己代入成江抒,脑中是那天他提起此事的神情,好像江抒此刻就在她眼前说话一般。 薛适不由笑了笑,落笔书写。 【宫里的天空简直就是倒过来的囚笼!好看的花都不愿意在这儿开,欢腾的动物也不想进来,真得很是无趣。 幸有阿画相伴,他会听我谈经论道,会看我饮茶作画,还会对我说‘阿画阿画,殿下殿下’,我便也愿意每天在这无趣的宫里多待上一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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