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芳来到阴风阵阵的崇瑶殿,进门就跪下了。 两人隔着百步,赫连熙半靠着墙,抬眼看她,忽然道:“有没有复活一个人的办法?” 复活? 这可真是个活爹啊! 复活和长生不老一样荒诞不经,这是关心则乱,还是已经疯了? 周芳预感到接下来又是一场狂风暴雨,眉头皱得死紧,逼迫自己冷静下来,斟酌用词,“陛下,李大人吉人自有天相,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啊!” “吉人自有天相......”赫连熙低声喃喃自语。 既然是上天眷顾的人,为何还要受这么重的伤? 为何派那么多人还会找不见? 曹绪什么都告诉他了,李惟在和胡日查交手的时候,身体就已经很勉强。 可李惟的身体什么时候好过? 从掉落悬崖的那一刻,李惟的身体都没有好过。 赫连熙默然片刻,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道:“南疆不是有万人祭吗?” “陛下!”周芳脸色霎时一僵,浑身发冷,心如同坠入深渊,她现在敢肯定赫连熙就是疯了,他的情绪始终没有稳定下来,"陛下,万人祭乃是无稽之谈,那本书完全就是江湖骗子所写的,万万不能信啊!" 万人祭就是字面意思,造一个大台子,用人的生命做贡品,复活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啊? 赫连熙不是聪明绝顶吗?他想不出这就是了毫无人性的骗局? 耳边响起一个森冷至极的声音:“你以为朕在征求你的同意?” 周芳几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冷汗瞬间流了下来,她道:“陛下,李大人回来看见陛下这么做,会失望的。” 赫连熙淡淡地笑了一下,声音冷静极了,目光却逐渐变得疯狂而嗜血,“我不在乎了。”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分开后日日夜夜的思念与煎熬,他根本承受不。 “陛下不是忘了长生蛊一事?李大人不希望有人因她而死,哪怕郡主心甘情愿,一个人都不行,更何况是一万人!”周芳没想到他会疯狂到这个地步,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退,深吸了一口气,“陛下,长生蛊我一直都妥善保管,眼下最关键的是找到李大人,只要找到李大人,郡主一定还是愿意的。” 赫连熙带了几分病态倦色,心里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留了一手,李惟那日毁的长生蛊是假的,真正的长生蛊在他手里。 不知过去了多久,周芳抽了一口冷气,道:“一年,只要一年内找到李大人,长生蛊就能用,超过一年长生蛊就不起作用了......” 这是她祖父留下的蛊毒,世间仅存的一个,她也是怕糟蹋了所以才拿出来用,没想到,一出手就碰到了这么个人,估计祖坟都冒青烟了。 一年内,她必须跑路,不然一定会成为大台子上的贡品! 她道:“李大人福大命大,百无禁忌,定能枯木逢春!” 翌日清晨,太阳照在外的白玉雕栏,赫连熙正常上朝,看着殿下跪倒的一片文武百官,面上没什么情绪,简单地发布了几道谕旨,大赏立功之人,便退了朝。 这次北伐,季云琨斩首万人,覆没三千,得胜还朝,赐为英国公,苏尔勒封为安北将军,赐千金。 退朝之后,大家都觉得奇怪,但也是把事压在心里,没敢张口。 他们心里门清而,龙椅上的那位确实是个不好惹的。 众人心中唏嘘了几句,不经意间,将李惟的名字视为大忌,再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提及,可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剩一层窗户纸,就算人死了也该有个谥号表示一下,而且云阳城突袭巴启的是她,逢骨关截杀巴雅尔的也是她,北伐居首功李惟当之无愧,陛下居然对此只字未提。 当真是怪了。 季云琨这会儿也高兴不起来,下朝之后去找邓小圆求见陛下,奈何邓小圆朝他摇了摇头,坦言道:“英国公,陛下现在心情不好,还是不要触了霉头。” 两人僵持了不知多久,季云琨想到苏尔勒没有跟他们回来,还留守在茨州寻找李惟,问道:“苏......安北将军有消息了吗?” 邓小圆闻言,还是摇了摇头。 茨州青衢山,草木秀发,山隐寒翠。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娃娃趴在炕头打量着炕上的病人,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阿爷,这人长得真好看!中原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好看有什么用,就吊着一口气了,人都快死了,”老人捻了捻手里的干草,转身看了一眼女娃娃,“药灌进去了吗?” 幼竹点了点头,端着空药碗从炕头蹦下来,放到了阿爷面前,“灌进去了,阿爷能救活她吗?” “当然,可别忘了你阿爷是华佗再世,”老人又从药炉盛了一碗汤药,“这也是遇到了我,要是换成旁人,铁定归西。” “阿爷可一定要把她救活啊,”幼竹努了努嘴,捧着药碗走到炕沿,嘟囔道,“我还想长大娶她当媳妇儿呢。” 这是什么鬼话,老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药碾子险些压坏了,“又胡言乱语!你知道她是什么人?” 幼竹嘁了一声,趴在炕上继续看人,过了一会儿,自顾自地说:“阿爷,你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村里人都说那里在打仗,她也是被抓去的壮丁吗?她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唔,阿爷好像还说过她有内伤......阿爷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你看她手上的老茧,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老人停顿了一下,“药凉了,给灌她下去。” 幼竹对灌药一事轻车熟路,很快药碗就见底了,“漂亮媳妇儿啊,你可一定要醒过来,不然我辛辛苦苦采的草药就白瞎了。” 第78章 终章 百年之后,唯愿与你同寝。 雪后初晴, 冬日的阳光照在大地赫然一片莹白。 今日难得出了一回暖阳,幼竹把堂屋的草药都搬出来,放在院子里晾晒。过一会儿, 摆得差不多了, 蹦蹦跳跳地踩了一圈雪才跑回屋子。 爷孙两人住的是茅草屋,在窗户缝糊了一层能隔冷气的棉料纸,这样火炕只要早晚烧一次,屋里就一直暖和。这段时间,她和那位病人住的东屋,阿爷住得西屋,中间的堂屋用来放药材。 幼竹进屋时,身上还带着一股冰雪的寒气, 先到桌前喝了一杯茶水, 等暖和过来了, 才听见身后有动静。 她回头看着那边,呆愣愣的,反应了好一会儿, 险些叫出声来, “你醒啦!” 炕头上的人艰难地坐起身, 全身的骨头都在响,两只瘦骨伶仃的手腕撑着, 头发披散在肩头, 暖阳照在她的面颊上,好似笼罩着华光, 有种破碎的美感。 “你是谁?” 说话的人声音很沙哑。 “我是......”幼竹端着茶杯过去,听她这么问,灵光一闪, 改口道,“我是你夫君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李惟靠在墙上,抬眸看着她,脸上浮现一点放松的神情。 眼前人眉眼唇畔都是落月的柔和,幼竹的两只小手捧着茶杯,咬了咬唇,好似下定了什么了决心,“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李惟喝了茶水,抬眸望了眼外面的天色,“知道。” “怎么和话本子里写的不一样,”幼竹不小心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那你还记得我吗?媳妇儿,我是你夫——” 老人进屋拽了拽那小妮子的麻花辫,笑道:“别乱讲了,去把药端过来。” 幼竹不甘心地撇了撇嘴。 “小孩子乱说话,别当真。”老人给她号完脉,又检查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都过去一年半了,恢复的差不多了。” 李惟瞬间回过神,“一年半?” “你这身子骨,能从战场上回来就不错了!”老人收回手,长叹了一口气,“你这是伤了根本,已经无力回天了,我给你开个药方,每个月喝上几副,能让你多活几年,以后尽量别拿刀,身子受不住了。” 李惟心情复杂极了,点了下一头,道:“多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话犹未了,老人开口打断她,摆了摆手,“恩就不必报,你啊,再休息几天就赶紧走吧,耽误了这么久家里早该担心了。” 第二日,李惟简单收拾了一下就上路了。 幼竹伤心极了,昨夜哭了一晚上,早上起来眼睛都是肿的,“姐姐,你真的要走吗?” 李惟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山下有人在等我,以后你长大了就来东都,我带你去玩。” “真的?”幼竹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媳......姐姐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家住哪里呢?” “李惟,家住......草鞍巷。”李惟答道。 “那我长大还能娶你——”话未说完,幼竹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李惟笑了一声,宽慰道:“放心,你来东都一定能找到我。” “那这个就是我的定情......离别礼物。”幼竹瞥了一眼阿爷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一个陶埙塞她手里。 李惟走后,幼竹扑到老人怀里大哭,虽然有点不厚道,但李惟确实有点想笑。 长这么大,除了赫连熙跟她提过这件事,再一个就是这个女娃娃了。 山路迢迢,一转眼,已经是第二十天了,这一路上,李惟没心没肺的,戴个帷帽到处走到处逛,走走停停,说是游山玩水也不为过。 她甚至还顺手买了一本乐谱,将那个陶埙吹得有模有样。 至于报平安的事,她心想也不差这几日,早就忘到九霄云外。 后来好不容易到了东都,李惟听说赫连熙在城郊建了一个祭祀台,立马折回去看了。 地坛不大,建在了一片空地上,圜丘坛只有四条通往顶端的台阶,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干枯的野草荒藤围绕,明暗之间显得阴凉又有些寂寥。 黄昏时分,李惟伸了个懒腰,溜达一圈发现没有守卫,抬脚迈上台阶。 四下静谧,门前的两盏灯笼左右摇摆,院门忽然被咿呀一声推开。 赫连熙肩上披一件外衫,立在的屋檐下,目光垂落下来,脸色淡淡,无端生出一股肃杀之气。 侍卫习以为常,站在门口便停下脚步,回禀道:“陛下,祭祀台有人闯入。” 一点滚烫的烛火落在地上,赫连熙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黯淡,淡淡地笑了一下,只当她是送上门的祭品,“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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