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门外人影一晃,一身明黄蟒袍的闻祁踏步走进来。 这时自时榆回到长安后,第一次近距离地见闻祁,他似乎消瘦不少,越发显得挺拔如修竹,贵气矜然。 时榆行礼:“参见太子……” 手臂忽被人搀扶住,时榆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黑眸中。 闻祁柔声道:“不必行这些虚礼。” 时榆怔愣。 闻祁扶她坐下。 时榆道:“我的腿已经好了。” 闻祁道:“孤知道。” 他不仅知道她的腿好了,还知道她心里开始在乎他了。 这半年来,他明里暗里见过她无数次。 起初每次靠近她时,心都会同如刀绞,叫人难以忍受。 后来不知从何时起,心痛的程度开始慢慢减轻。 如今一靠近她,虽然还是会心痛,但已经完全可以忍受。 “今日十五,宫外有花灯节,你闷在宫中已久,可想出去赏花灯?”他的声音格外轻柔,仔细听似带着几分恳求,几分期待。 时榆心下一动,忽然想起小喜同她说,当初误以为她溺水身亡时,闻祁重伤之下,悲痛欲绝的事情。 终是软了几分,点头道:“好。” 在长安这些年,时榆还从未真正逛过长安城的花灯节。 起初她蛰伏在慎王府,一心只想报仇,加上身份原因无法随意外出,她并未逛过花灯节。 后来她又一心帮闻祁找回记忆,根本无心逛花灯节。 这些年不是画地为牢,就是被困在王府里,没有一日真正自由过。 如今她虽依旧在闻祁身边,但与他并肩走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不知为何,竟有一股似曾相识的轻松。 街上人来人往,人马喧阗,闻祁似怕她被人撞着,走在外侧护着她,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拳的距离。 行至一处灯摊,时榆忽然停步,望着摊架上高高挂着的一个兔子灯。 长安城的兔子灯做的很是精巧,栩栩如生,和云来镇的大不同。 摊主见她驻足凝望,笑着将兔子灯取下,对时榆道:“夫人眼光真好,这盏兔子灯内设机关,拨动不仅可以亮灯,还可以奔跑,当真动如突兔,不如让您相公给您买一盏?” 时榆脸一红,下意识地想解释,手忽地被人拉住,闻祁笑着对摊主道:“我夫人害羞,这盏灯我买了。”说着,丢给摊主一枚金叶子。 摊主捧着金叶子为难道:“小的微薄营生,恐怕没零钱找。” 闻祁长臂伸过去,取过兔子灯道:“不必找了。” 时榆听着闻祁那声“夫人”,想起如今她和闻祁之间不明不白的关系,心下微顿。 她没有挣脱闻祁的手,闻祁却抓得更紧了,生怕她反悔一般。 时榆一愣,隐隐间,她感觉闻祁的手似在轻轻颤抖。 行到河边后,闻祁才放开她的手,转身将兔子灯递给她,目光深深注视着她:“阿榆,兔子灯我找回来了,你再给我一次保护她的机会,好不好?” 千灯映照下,闻祁面含微笑,静静注视着她,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不,这明明是当初阿初在云来镇花灯下,望着她的目光。 周遭欢声笑语褪去,闻祁的心跳在等待中砰砰作响。 曾今,他也这般赤诚地想要守护这个女人,但那时他像个废物一样只能坐在轮椅上,就算目睹时榆被人调戏,他也只能躲在门后咬牙切齿。 哪怕被人找上门来欺辱,他也只能匍匐在别人的脚底下无能无力。 所以恢复记忆后,他一度厌恶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连带着厌恶那个废物一样的阿初所珍视的一切。 每当看到时榆这张脸,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懦弱无能的阿初,似乎只有将阿初忘记,他才能回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上,才能忘记那段不堪的过去。 他高高在上的决定时榆的命运,一心只想将时榆留在身边。 却从未去想自己为何一心想要将时榆留在身边,潜意识里以为那是阿初的执念。 直到那次以为时榆命丧黄泉,突然间,他连活下去的底气,都似乎跟着时榆一起离开了,他才知道,原来想留住时榆,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是他自己的执念。 时榆,远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他承受不起再次失去她的后果。 时榆看着兔子灯,迟疑未接。 闻祁紧张地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附近的桥头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你们说太子殿下为何迟迟不肯选妃?” 二人齐齐一震。 时榆循声望去,只见几个衣着华美的少女,正从对面的桥头头走过来,一面含笑议论着什么。 似见桥上无人,她们并未刻意放低声音,时榆很快听清楚她们是在谈论闻祁。 随着她们走上桥,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清楚。 其中一女子道:“你们忘了,太子殿下原是被陛下赐过婚的,只是那谭家女妒心大发,还没过门就对太子的爱妾下手,导致那爱妾溺水身亡。” 黄衣女子抢言道:“这个我也知道,据说太子一怒之下竟将谭家女下了大牢,紧接着谭家攀附逆党,意图造反,被太子以雷霆手段抄家灭了满门。” 绿衣女子感叹道:“啧啧,也不知道太子的那名爱妾是何等模样,竟然迷得太子殿下五迷三道的。” 黄衣女子道:“估摸着是狐精转世,不然哪来的大的本事,能迷得素来贤名的太子殿下神魂颠倒。”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时榆他们就站在桥后的阴影里,一时不查很难注意到他们。 她心里想着谭玉秋竟因她的“死”被闻祁灭了满门的事情,一抬头,正好瞧见闻祁脸色阴沉地盯着桥头那几个追闹的女子。 她突然伸手,一把抓过闻祁手中的兔子灯。 闻祁回过神,低头看她。 时榆不想因为一次偷听,牵连到那几个无辜的女子,便拉着闻祁的手就走,想要走远一点。 闻祁任由时榆拉着他挤入人群,目光紧盯着时榆握着兔子灯的手。 片刻后,他抬手不由得扶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明显感觉疼痛在减弱。 景和二十八年春,崇帝闻擎安驾崩,太子闻祁登基称帝,年号泰安。 次日,一道立后圣旨,被内务府恭恭敬敬送到时榆面前。 时榆以为自己在做梦,反复问宣旨的公公是不是弄错了,那公公眉开眼笑的再三保证,是陛下亲自拟的圣旨,不会有错。 与此同时,勤政殿里吵得不可开交,皆是不同意闻祁立一个村野孤女为后。 闻祁待他们吵完,冷声询问不立时榆,那该立谁为后?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人人脸上显现跃跃欲试之色,都想推荐自家女儿或与自家裙带相连之女。 闻祁却道:“想必各位爱卿也听说过,谭家是因何而灭的?” 众臣闻言,齐齐色变。 当初谭家女儿还未过门就对慎王爱妾下手,导致那名爱妾命丧湖底。慎王完全不顾赐婚之名,将谭玉秋丢进大牢。后来没过多久,谭家参与谋逆之争,被陛下下旨抄家灭门。 彼时陛下已病重,旨意定然是还是慎王的闻祁下的。 他在还是王爷时,就能将位高权重的左丞相拉下马,何况如今身居九五之尊。 听说他要立的这个时榆,便是当初没死成的爱妾,若是谁再敢拦下去,下场可想而知。 最后,自是以朝臣们齐齐恭贺陛下立后告一段落。 时榆的寝宫摆满了册封皇后仪式之物。 时榆坐在宝座上,手里捏着立后的圣旨发着呆,犹自不肯相信闻祁竟然会立她为皇后。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闻祁同意,朝中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天下百姓也不会同意,她一个大字不识的乡野孤女贵为一国之母的。 正兀自质疑中,门外一阵窸窣声,时榆抬眸望去,只见一道明黄身影踏进殿内。 时榆一惊,忙起身,刚要迎上去。 闻祁却大步迎上她。 距离一近,时榆立即从闻祁身上嗅见一股酒香之气。 愕然道:“你喝酒了?” 话音刚落,手腕被五根滚烫的指骨抓住,闻祁似是站立不稳,一个转身跌坐在宝座里,连带着时榆也跟着跌坐下去。 只不过时榆这回是坐在他腿上。 时榆急欲起身,却被闻祁双手一把扣住腰眼,时榆自来怕痒,尤其是腰眼,只要被扣住,全身顿时无力。 这是只有阿初知道的秘密。 时榆登时软弱无力地扑倒在闻祁身上,鼻端全是白檀的香气,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眼下春暖花开,衣衫轻薄,时榆一身茜纱长裙,叠着闻祁华丽蟠龙袍裾,双腿无力地垂在闻祁的腿侧。 闻祁炙热的呼吸喷薄在时榆的脸上,酒香浓郁,滚烫的手抓起时榆的脚踝,轻轻摩挲着刚愈合的伤口,咬耳低问:“阿榆,到底要我怎么做,我们才能回到从前?” 他目光迷离,语气受伤,显然喝酒不少。 时榆从未见过闻祁喝酒的模样,更未见他喝醉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起身想要跳下,闻祁却将她往怀中一捞,拉过她的手摁在自己砰砰跳动的胸口上,凤目破碎,眼梢薄红,道:“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离开了?” 他指的是用情蛊留下她的手段。 时榆无言以对。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今心甘情愿留下,到底是因为闻祁体内的情蛊,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你醉了。” 闻祁抓起时榆放在宝座上的圣旨抖开,豪气干云道:“我没醉,我就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喜欢阿榆。” 时榆震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闻祁凑过来,凤目潋滟多情。 时榆心跳加快,脑袋乱的很,正天人交战时,胸口一沉,闻祁竟醉倒在她身上,昏睡了过去。 时榆见状,哭笑不得。 就这样,时榆被册立为皇后,择日举行大典。 只是历朝历代册封皇后,都是在原有太子妃,或者已娶妻的前提下,如今她的身份既不是闻祁的妾,也不是闻祁的妻。 是以虽有了旨意,但正式成为皇后前,还得闻祁以天子之身,正式迎娶时榆进宫。 皇帝不能从东宫迎娶皇后,是以,时榆回到慎王府待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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