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崔夫人抱着孩子进来了,花大嫂这才闭嘴,讪笑道:“我女儿肚皮不争气,辜负了夫人的厚望,下一——” “你出去。”崔夫人说道。 花大嫂默默退下。 崔夫人把襁褓放在枕边,说道:“孩子很健康,侯爷给她取名叫做张功华。” 花椒别过脸去,不敢看枕边的孩子,气若游丝的说道:“我……活不成了……我就不看她了,免得心有牵挂,走的不安生。夫人,我只求您一件事,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交给我的义兄杨数,要他把骨灰撒入大海,我生前,困在一个个庭院里,死后,不想再被困在一个坟头里,还是……散落在天涯海角吧。” 三天后,花椒离世。 崔夫人将花椒的骨灰给了杨数,交代了花椒的遗言。 嘉靖帝登基之后,严守祖宗规矩,又开始海禁,严禁民间海上贸易,去年,杨数出海归来,靠着西府的关系,做完最后一次买卖,把赚来的银子全给了西府侯爷,这才全身而退,算是给自己“赎身”。 “花椒妹妹!”杨数紧紧抱着骨灰坛,眼泪无声的落在骨灰坛上,他在花家唯一的光和温暖没了。 温柔善良的花椒妹妹,被花家和张家敲骨吸髓,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现在只剩下一坛骨灰。 杨数失魂落魄的抱着骨灰坛去马房牵自己的马,蓦地听到马房里传来呜咽之声,杨数过去一瞧,见一个五花大绑的农民模样的人被堵了嘴,扔在一间马廊里。 杨数拔去堵嘴的布条,问道:“你是何人?怎么被绑在马房里?” 那人道明了来龙去脉,他叫孙铭,宛平县的农民,家里田地靠近张家的田庄,被张家看上了,要压价购买,圈进张家田庄里。 孙铭不答应,张家扔给他银子,要强占了田地,孙铭不服气,就去宛平县衙门告状,张家势大,县太爷不仅不敢接他的状纸,还给张家通风报信,西府管家来喜就派人把孙铭抓进张家,捆绑后扔在马房里,已经关押了五天。 幸亏现在是夏天,若是冬天,孙铭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此时杨数悲愤交加,张家势大,他就是早早脱了奴籍,也要受到西府侯爷驱使,为张家赚钱。他的花椒妹妹就更惨了,终身为奴,被西府侯爷占为侍妾;这个宛平农民,田地被张家侵占,告状无门! 所有人都是张家满足永无休止欲望的牺牲品。 怒火压倒了悲伤,这一刻,杨数选择和张家决裂! 杨数说道:“你这样告,是告不倒张家的。你先跟张家低头,按照张家给的低价把地卖了,差价我来补偿你,你拿着低价的契约去找我,我给你介绍一个御史,由御史出面,把你冤屈直接告给皇上听。” 这个宛平农民听了杨数的话,一切照做。 花椒之死,胭脂一直瞒着,等着如意坐完了月子才敢告诉她,“……月子里的人不可以哭的,伤身体,我就没跟你讲。” 果然,如意听了,当即大哭,“可怜的花椒!当初她当了妾,还强颜欢笑跟我说她是自愿的,什么自愿不自愿!这些老不死的东西!仗着有权势,祸害了一个又一个的好姑娘!” 如意哭花椒,也在哭自己,想当初她差一点就被东府三少爷张宗翔给祸害了,幸亏她当场将其反杀,还有蝉妈妈帮忙抬尸埋尸,消灭痕迹,否则,她的下场或许比花椒还惨! 母女连心,如意一哭,襁褓里的庆姐儿也在梦中哭起来了,鹅姐和如意娘连忙把庆姐儿抱走。 吉祥安慰道:“你不要气坏了身子,皇上已经看张家不顺眼,定会收拾张家兄弟。今天有个御史上本,参西府侯爷霸占民田,还把人家绑到家里马棚关了五天,简直无法无天。” 如意说道:“这种事情对张家来说算得了什么?顶多把管家来喜推出去顶罪,伤不了西府侯爷分毫!” 吉祥劝道:“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想想看,连你都觉得不是多大的事儿,这都能被御史拿到朝堂上正儿八经的参西府侯爷一本,这是表示什么?皇上要整张家了嘛,张太后毕竟是太后,皇上迫于孝道和宗法动不了,但是皇上可以动张太后的娘家啊。” “这表示张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朝廷的臣子都是人精,看的懂风向,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一件两件案子是扳不倒张家的,等累积到十几件,甚至牵扯到人命呢?那时候,就要算总账咯……” 吉祥好说歹说,总算把如意稳下来了。 因御史参奏西府霸占宛平农民孙铭的田地,还私自囚禁长达五天之久,西府侯爷上本自辩,说都是管家来喜自作主张,这些事他全然不知。结局就是如意猜的那样,西府大管家来喜被打了五十大板,发配西北戍边,死在了发配路上。 最终,张家四大管家,福禄寿喜,来福不福、来禄变绿、来寿不寿,来喜不喜。只有被亲儿子戴了绿帽子的来禄寿终正寝,其余皆死于非命。 之后九年,果然如吉祥所料的那样,张家被盯住撕咬,一会是西府侯爷侵占田地;一会是东府侯爷在当年去安陆州迎接御驾的时候,为了赶路,居然用鞭子把役夫给抽死了! 一会是张家兄弟用盐引坑骗商人,一会是西府侯爷放印子钱,放债给官员,把人给逼死了,甚至连当年曹祖敲登闻鼓状告张家意图谋反,吐血身亡的案子都被翻出来重审了! 桩桩件件,张太后不得不穿着旧衣服给娘家兄弟求情,嘉靖帝也不得不给张太后面子,但是在嘉靖八年的时候,干脆下令,“尽革外戚封,不得世袭”。 所有外戚的爵位到此为止,都不能承袭,这其中就包括张家昌国公和建昌侯的爵位,不能传给儿子了。 连京城第一外戚张家都是如此,张家的外戚亲戚们,庆云侯周家、庆阳伯夏家、会昌侯孙家,全部除爵! 如此以来,国家就不用花钱养外戚,节省很多钱,这下连大臣们都无法可说了,这一次,没有人再为张家或者外戚摇旗呐喊,说除爵除的不对,一旦涉及真金白银,大家都很现实。 这下,京城外戚都深恨张家:若不是张家在大礼议上蹦的那么欢,引发皇上雷霆之怒,为了一碟醋包了饺子,干脆把所有外戚都给连根拔起了! 所有外戚的好日子都走到了尽头,以前虽然没落,但还能苟延残喘,现在啥都没了,犹如下了一场大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 除了爵位的传承都割断了,就连外戚们以前霸占的官田和官店都全部回收,归于朝廷。 西府的宝源店和东府的宝庆店也是如此,重新成为官店。这两个店的掌柜夫妻,曹鼎夫妻和夏收魏紫夫妻因擅长经营塌房生意,留在官店继续效力,由朝廷出面,将他们从张家脱了奴籍。 曹家和夏家都成为了商户,跟张家没关系了,既然不再是张家人,曹家和夏家就都和吉祥恢复了人情往来。 倘若说张家是有一千只触角的巨型大章鱼,那么嘉靖帝这九年就拿着剪刀,一根根将张家势力、财力、亲戚等等一一剪除。 只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张家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渐渐被剪除了,西府侯爷还是给小女儿张功华定了一门绝佳的亲事——衍圣公的嫡长子孔贞干,曲阜孔家,就是改朝换代也不怕的,一直永享富贵,这孔贞干的母亲还是内阁阁老李东阳的女儿。将来张功华嫁给孔贞干,就是未来的衍圣公夫人。 张功华的婚事定下来不久,抹儿去顺天府衙门,敲响了登闻鼓,状告西府侯爷杀人焚尸,尸首就埋在棉花胡同山东菜馆里! 虽说张家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命案,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是这一回不一样了,嘉靖帝把案子交给了锦衣卫,成为御案,接手这个案子的是锦衣卫镇抚使吉祥。 风水轮流转,昔日的张家家奴翻身,成了官,张家侯爷倒是成了阶下囚!
第一百六十三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千里之外故人重逢 棉花胡同,山东菜馆。 自从老板钱帚儿跟道士五戒“私奔”之后,东府侯爷把这家分店交给了西四牌楼的山东菜馆,他每年收取房屋租金。 十四年过去了,这里的山东菜馆基本保持原样,锦衣卫按照抹儿的指认,在“坤”院挖出了一堆烧焦的骸骨,已经无法辨认了,也无法分开骸骨谁是谁。 吉祥只得命人将骸骨殓在一起,跟抹儿说道:“烧成这样,又过去了十四年,纵使宋慈在世,也无法确认这就是五戒和钱帚儿。除了这些,你可还有其他证据?” 十四年过去,抹儿已经从一个娇俏的丫鬟变成了成熟的妇人,她递给吉祥一封信件,说道: “这是宁王写给东府侯爷的信。十四年前,西府侯爷挖地三尺找出来的那封其实帚儿姐姐伪造出来的,姐姐博才多学,惯会做这些,用一块萝卜就能照着刻章。” “真正的信其实早就被姐姐放在秘密置办的宅子里,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姐姐是不会在这个每天都有客人进出吃饭的地方藏这么重要的东西。” 吉祥打开信件一瞧,宁王在信中大赞东府侯爷慧眼识珠,支持他的儿子当储君,将来若宁王的儿子继承皇位,一定会好好报答东府侯爷知遇之恩…… 这封信就是张家的死穴啊!皇上其实并不在意所埋下来的残骸到底是不是西府侯爷所杀,但是皇上一定在乎张家当年支持宁王的儿子继承皇位! 这就是谋逆之罪啊! 吉祥看着箱子里烧的焦黑的骸骨,心道:五戒,你死的太惨了,我要给你报仇。 “因骸骨严重损毁,且已经过去十四年,无法确认死者身份,建昌侯拒绝承认他杖毙焚尸五戒和钱帚儿。不过,证人抹儿交给微 臣一封宁王写给昌国公的信。”吉祥把宁王写的信交给了嘉靖帝过目。 果然,嘉靖帝看了之后,龙颜大怒,“传朕旨意,张氏兄弟,辜负皇恩,持强凌弱,里通藩王,革去爵位,将张氏兄弟下诏狱,严加审讯。” 吉祥和赵铁柱带着锦衣卫,去了张皇亲街,吉祥去西府逮捕建昌侯张延龄,赵铁柱去东府抓昌国公张鹤龄。他们是带着旨意来的,所以走的都是正门。 曾经他们都是家奴,只能走下人专用的后门。 西府,吉祥宣读了嘉靖帝的旨意,此时西府侯爷依然心存幻想,强撑住笑脸跟面色苍白的崔夫人说道: “都是小人诬告,这些年,这种诬告我见得多了,最后都没事。锦衣卫只是带我去诏狱审问罢了,走个过场而已。这年头,朝廷有几个大臣没有蹲过诏狱?大部分最后都无事释放,有些人后来还入了内阁呢,何况咱们张家还有太后娘娘,你放心,我去去就回来,晚上回家吃饭。” 西府侯爷强作镇定的跟着吉祥走了。他并不知道,他这次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在监狱蹲了整整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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