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连忙向幼青挥手,唤她名字。 当幼青走近的时候,长宁终于发觉了她泛红的眼睛,忙问:“怎么了?” 幼青经历刚才那一番,只觉浑身都疲惫得提不起精神来,摇了摇头道没事,随即同长宁道了歉,说想回去歇息了。 长宁不明所以,但也知道这绝不是和好如初的样子,难不成没解开误会,反而吵了一架? 不对,皇兄那个性子,如果真的想说话,只会平和地说,绝不会同幼青争吵。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这番不会好心办坏事了吧,没解开两人心结就罢了,还把幼青弄难过了。 见幼青即将走远,长宁忙追了上去。 陈度在原地没走,在原地摸着下巴,疑惑地望向山林中走出的另一拨人。 不应该啊。 殷胥说什么了,把人弄哭了? 天色已晚,夜色微凉。 幼青回到居所之时,已是掌灯时分。 玉葛丹椒看见幼青时,俱愣了一下,连忙帮忙更衣,盥洗,褪去一身尘灰。 长宁掀起帘子,大步进来时,丹椒被惊了一跳,正想前去阻拦。 玉葛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丹椒不用阻拦,而后对长宁道:“小姐就在里面,只是心情不大好,劳烦殿下劝慰劝慰了。” 长宁点点头,走至隔扇门前时,唤了一声幼青的名字,而后推门进了里间,只见幼青披着件外衣,半卧在炕上,什么也没做,只是望着窗前的灯火。 幼青见长宁来了,方回过了神,将身侧的软枕垫了垫,只叫长宁随意坐。 长宁望着幼青,欲言又止。 幼青没什么神情,只拨了拨灯花:“我和他之间就那样了,若你是打算说那些老套的陈词滥调,就不必同我说了。” “我是这种人吗?”长宁嗔怪地瞧她。 幼青低头笑了笑:“知道你不是。” “我是来同你道歉的。”长宁道。 幼青轻嗯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你要道什么歉,你不需要愧疚,我知道你那时撒了谎,也知道你是在故意让我和他相遇,但这是我本来就愿意的。” “哦。”长宁悻悻地应了声,走到幼青身边坐下,轻轻抬眼看她,悄悄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那怎么样了?” 幼青默了下,垂下头,半晌方开口。 “马前泼水这出戏,我有一千一万个不喜欢,可独独有一句,我却记得很清楚。原来是般配的,到如今,怎地又不般配了?答曰世事沧桑,红烛已尽。” “什么意思?” 长宁不明白,直望着幼青,“我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你同我说清楚明白点吧。” “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幼青道。 “哪里不一样了?”长宁穷追不舍。 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只有我还困在过去—— 当年退婚是无可奈何,幼青认了。 可是为什么在有选择的时候,在她坚定不移地奔向他时,他却推开了她,非要把她弃在长安,非要独自赴燕云。 幼青所有濒临的防线,在对上长宁不解目光的那刻,终如决堤洪水汹涌而出。 “你随着陈度去西域了,殷子胥去了燕云,所有人都离开了。我不怕苦,更不怕死,我愿意去边疆,我不在乎在哪里,哪里我都可以治病救人,发展一番事业,更不会拖累你们。可为什么要抛下我,把我一个人留在长安,留在孤苦的长安?”
第9章 陛下不肯放手。 灯火巍巍,摇摇晃晃。 幼青满面泪痕。 长宁愣住了,反应过来的瞬间,近乎慌乱地拿帕子去擦幼青脸上的泪水,伸手把幼青抱在怀里,不断重复着“对不起”。 这件事情,她不大清楚。 只知道幼青想跟着同去燕云,却被皇兄强硬地留下来了。 她知道的,她早该知道的,长安是比边疆安定,是有幼青名义上的家,可于幼青而言,有他们几个知己才是家,这个家比所谓安定的生活更重要。 “多来陪陪我,只是说说话也好。” 幼青缓缓回抱住长宁,止住了眼泪,深深地阖上双目。 听着幼青的话,长宁眼眶发酸,只能重重地点头:“好,好,我一定常来。” 更漏声声,长宁离开之时,夜已深,灯火仍未熄灭。 幼青坐在榻上的角落里,垂头靠在膝盖上,静静地呼吸。 为什么不肯带她同去燕云,将她弃在孤苦无依,一切不由己身的长安? 还有那句不该怪在他头上,却始终梗在她心中的—— 被逼嫁人之时,他为什么没有出现?独留她困在那座四方宅院,日日都在等,等着一个根本不可能会出现的人。 是不是他觉得,那才是她的好归宿? 她从来不是他口中的“有的人”,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她。 玉葛进来之时,幼青已经恢复如常,在铜盆旁拿锦帕沾湿了净面。 玉葛也听到了方才哭声,正想着说什么话来劝慰几句,幼青以锦帕轻轻拭面,很平静地开口。 “没什么大事,不过忽然想起些旧事,哭了一场而已,哭了心情也好多了,不过都是些过去的事了,哭过这一场,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说罢,幼青又回到了榻上。 玉葛心道,前些日子,她就看幼青说着放下了,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现在哭出来是好的,也总比憋在心里强,能畅快地哭出来,说明总算是抛却那些旧事旧人了。 她放下熏好的衣物之后就退出去了。 转身退出去之前,玉葛又瞧见榻上之人像是没有歇息,手中拿着颗红豆。 而一旁是满装书信的匣子。 不过很快,幼青就阖上匣子,熄了灯火上床榻歇息了。 玉葛退出去之后,半晌想起来了,那年分别之后,殷太子曾寄了许多信过来。 其中一封只装了颗红豆,是烽火之时,家书抵万金之时,都没有断过的信。 除却后来成婚,去了扬州信才断了。 玉葛深深呼吸,这样的在意。 就算幼青已经洒脱了,不愿意回头,可陛下会答应吗? 远处的清篁阁里,陈度已经昏昏欲睡,但也没睡,只半睁着一只眼,半坐在炕上,支着下巴看棋盘* 。 殷胥手执白子,缓缓落下。 陈度随手抓起颗黑子,盯着棋盘半晌忽觉江山已失半壁,气得把黑子一扔,道了声臣不下了。 殷胥道:“输了就认输。” “好。”陈度憋了口气,“臣认输。” 但他是实在不理解,大半夜不睡觉,非要下什么棋?烦闷了喝点酒也行啊。 “去,拿点酒来。”陈度道。 一旁侍立的常喜,眼神幽怨地望着陈度,还拿酒?拿什么酒?陛下越喝酒心情越烦闷。陈度唬了他一遭,又要唬第二遭。之前还说陛下出了气就会好,结果今日射猎回来,外头都传得沸沸扬扬,陛下惩治了番薛二,可反倒是更不高兴了。 陈度接受到常喜怨愤的目光,却脸皮厚得仿若未觉,只连忙催促着人去拿酒。 常喜暗暗出气,又没听见陛下阻止,只能转身去拿酒了。 陈度清清嗓子,没敢说得太明白,含糊着问:“陛下,今天那个怎么样?” 殷胥正一颗一颗拾着棋子,闻言指尖停顿片刻,他望着棋局,微微出神,半晌才终于启唇回答。 “朕有点怕。” 陈度这回真来兴趣了,什么情况能让殷胥这么个人说出有点怕三个字,正好奇地挑眉之际,常喜已经识趣地退了出去。 “吵架了?薛二还生着气?”陈度问。 殷胥:“她若生朕的气就好了,甚至恨也好。朕唯一怕的是,她已彻底放下了。” 陈度正想脱口而出,若薛二放下了,你也就放下呗,这有什么的,可话语在瞧见殷胥此刻神情的瞬间咽回了肚子里。 啧,看得人心酸。 殷胥侧身望向南窗,竹影疏落,映在青纱上摇摇晃晃。 陈度眼尖地看到了殷胥腰间那青色的香囊,半新不旧,也不知道绣了个什么,丑得有点认不出来,但就是有点眼熟。 半晌,陈度摸摸下巴终于想了起来,这好像是当年薛二给殷胥绣的香囊,是说要绣只虎来着?最后绣成了猫。 因着实在丑得太显眼,他们几个都笑了好一番,都把薛二笑恼了。太子殿下却是真心夸了番,把人给好说歹说哄好了,这才拿到了那个香囊,本来薛二都想绞了重绣一个来着,硬是被劝下来了。 就这个香囊,殷太子一直挂着,被多事人嘲笑了也没摘下来,只不过后来,上战场了,就没再见过了。 没想到陛下竟然还留着。 “当年再怎么好,也是过去了,而且她已为人妇了。”陈度没忍住提醒道。 当年殷胥独去燕云,后来鸿书数封,也不得原谅。甚至成婚前夕,殷胥孤身远赴千里回长安,险些暴露身份,弄得满身是伤,就这样薛二也不愿见殷胥一面。 这真是在生气吗? 怕是极有可能已心仪他人了。 这话陈度没敢说出口。 即便陈度不说,殷胥又何尝想不到,目光渐渐幽深下来。 陈度瞥见这目光,不祥预感浮上来,这绝不像是会轻易放手的样子。 若薛二当真心仪旁人,陛下要如何? “不会强取臣妻吧?” 殷胥眉目低垂,声音淡淡:“不会。” 他求的从来都是完整的她。 她的心,比她的身,更重要。 殷胥轻轻摩挲着茶盏,她恨他也好,只要心中还没放下,那一切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喜欢可以变成恨。 恨自然也可以变成喜欢。 只要还在意,就有机会。 殷胥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他不会轻易放手的。 第二日。 已至掌灯时分,幼青看着书卷,打算再过一阵子就歇息了,外头又传来通禀,道沈二爷来了。 沈文观走进来的时候,略带喜色。 幼青有些莫名,没放下书卷,只看着来人,眼神有些疑惑。 玉葛奉上茶来,沈文观喝了口,神神秘秘地道:“天道好轮回,风水轮流转。” 幼青蹙眉,是真的没懂。 “什么好轮回?” 沈文观望着幼青直叹气。 他昨天其实来了一遭,听见里面的哭声都被吓了一跳,薛二平时那么个冷静的人,竟然哭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还想慰问一下来着。 “你先说,昨天怎么回事?”沈文观问。 幼青垂下头,望着手中的书卷,半晌道了声:“没什么事。” “那你昨天为什么哭?”沈文观不信。 幼青:“……” 半晌,她轻咬着牙:“真的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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