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赫连部每年冬季都会举办狩猎赛会,此次接近年关,又逢太子回来,越发盛大,接连几日热火朝天,节日气氛浓烈祥和。此盛会与民同乐,连奴仆们都可轮流休假观看。 赛会上,最引人瞩目的项目是射箭。 穆凝姝在马场做事,这几天的比赛,一场未落。因着这几日得了太子殿下的好处,她自然对其关注更多,连带着听了不少关于他的闲话。 周边看热闹的姑娘们心旌摇曳,言语里全是对太子殿下的倾慕。 往大了说,太子能征善战,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两年前他为了赫连部,去其他部落当质子,直到今年才得以回家探亲,是真英雄。 往小了说,太子为人毫不骄矜,性格爽朗,平时待人宽厚,路上遇到老奶奶摔倒了,他都能上前扶一扶。对于一个贵族而言,这份和蔼可亲是多么难得可贵。 穆凝姝想到上回赫连煊救她于马蹄之下,还不计较她弄脏他衣裳,再想想这些天的赏钱,不禁对这位出手大方、笑意温和的殿下印象颇好。 太子殿下对于赫连部而言,的确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人。 她踮脚望去,心里暗自给太子殿下加油鼓劲。 这场比赛,骑着快马还要拿箭射沙鼠狐狸等灵活猎物,又难又刁钻,连她这种不懂骑术射术的人都看得心潮澎湃。 今日恰逢天公作美,乌云消散,风停雪歇,是草原长冬中里难得的好天气。 赫连煊红衣猎猎,雄姿英发,身下绝影飞驰如黑风。 在日光的照耀下,他那双金黄色的双眸,越发璀璨。 金光闪闪的太子殿下,忽然折腰跨马,眸光凛冽。 回首一发冷箭,将他老爹的脑袋射了个对穿。
第2章 2影绰 穆凝姝:“……” 她方才夸他什么来着? 哦对。 温,良,恭,俭,让。 塞北三年的风,不是白吹的。 草原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躲避是为保命的第一法宝。穆凝姝左右瞄几眼,钻进角落的一堆干草里。 透过缝隙,她望向远方的红衣身影,宛如杀神,丝毫不见先前那温良模样。 赫连煊平日一副贤良宽宥模样,着实装得太好,这次借射猎大赛起事,令人毫无防备。他惯来善战,狠厉杀伐,当屠刀朝向自己人时,更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很快,这场儿子造老子的反,以老单于的脑袋被挂在王庭正中央宣告结局。 针对老单于残余势力的血腥镇压,持续了足足十来天。 之后,赫连煊彻底占据王庭,继位为王。 放出来的官方消息很体面——赫连部老单于突发急病暴毙,赫连大阏氏悲伤过度,随之而去。太子赫连煊继位,为赫连部族新单于。 一场血腥政变,很快在时间流逝和人为抹杀中变得理所当然。 部族里的生活,缓缓恢复到往日的平静中。 赫连煊继位半个月后,终于宣布召见所有阏氏。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这道旨令意味着清洗结束,余下之人平安了。 按照草原惯行的收继制,新单于会继承老单于所有的妻妾们。 继位后的第一次召见,实质是选秀。 此次待选阏氏,多逾五百人。 对于不得宠的阏氏们而言,这场选秀尤其重要,改命翻身的机会,就在此一役。 草原环境艰苦,狼多肉少,得宠和失宠,待遇天差地别。太子造反上位的恐怖,远远比不上每天的挨饿受冻。 该争的宠,照样得争。 赫连部的阏氏们皆摩拳擦掌,精心准备,盼望时来运转。 穆凝姝也随大流努力一番。 她将脸面洗干净,再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这是她对新王最大的尊重。她对选秀不抱期待,走走过场罢了。 选秀当天,王庭前的空地架起露天高台。 根据赫连部规矩,生育过孩子且上了年纪的老阏氏们可免于选秀,无论新王是谁,都得厚待养之。除此以外,所有适宜婚孕的阏氏们都得参加。 众女按照年龄和部落出身,依次排好,供新单于的挑选。 等候许久,赫连煊才出现。 他一身赤红烫金箭袖长袍,长发自两鬓编辫,半披于身后,大步流星朝高台之上的王位走去,身后微卷的茶褐色长发随之飘动,如点染了碎金的绸缎。 坐定后,赫连煊目光浅浅扫了一圈,人数众多,密密麻麻。 他眼中透出些不耐烦来。 众女也在偷偷打量这位新单于。伺候这位年轻君主,可比伺候赫连天雄那老头子愉悦得多。当太子那会儿,赫连煊便俊朗过人,凤表龙姿,如今当上了大单于,权势养人,气势风貌越发张扬肆意,比从前多出股凛然不可犯之势。至于什么造反篡位,那都是男人间的事,跟后宫无关。 穆凝姝站在队列最后头,看这出新旧交替的宫斗戏拉开序幕,心态悠哉。 从前她在姜国王宫时,听说过许多后宫秘辛。出塞后,发觉世间人性都差不多,草原后宫争斗同姜国一样激烈。 今日过来前,大家都特意打扮过,争奇斗艳,粉墨登场。不过再怎么斗,都跟她没关系。 五百多号人,一一看完能把赫连煊累死,因此女子们都是按照家世和从前的位分高低来排序,估摸着压根轮不到她。 阏氏们才轮番上场几个,赫连煊的耐心便已消耗殆尽。 他眼神草草扫过人群,忽然望见最后排处,露出的一柄镂空梨花银簪。 赫连煊指指那处,示意近侍札木尔,吩咐道:“叫她过来。” 穆凝姝被札木尔引至前方,在众女侧目中,一头雾水。 王座上,赫连煊单手撑于扶手上,姿态恣意随性,再不复当太子那会儿的端正克己。 他问道:“来着何人?”说话间,他嘴角噙着点笑意。 “小女穆凝姝,为中原姜国公主。”穆凝姝垂首,双手交叠胸前,严格按照赫连部礼仪请安作答。部落有规矩,不可直视君王,她自然看不到他唇边本就不明显的笑。 未等赫连煊说话,一声娇笑响起。 众人闻声,目光转到那声音主人身上。 待选席最前方的首位处,坐着一位妖艳美人,衣着华美,珠宝闪烁,腹部有明显隆起。 此女名唤雅曼,为老单于生前最宠爱的侧室阏氏。 她纤手轻抚腹部,朝座上赫连煊妩媚一笑,道:“大单于可是瞧上了这位凝姝阏氏?” 赫连煊冷声反问:“孤想做什么,还需跟你禀报?” 雅曼将声音放得绵软,体贴道:“当然不是。我是担心,大单于先前许久没在部落里生活,对这位姜国公主不太了解。穆凝姝虽为公主,却早在嫁到涂丹部之时,就同下贱的马奴苟且,人尽皆知。此等事情,大单于不可不察,雅曼也是怕大单于遭外族人蒙蔽才冒昧告知。” 穆凝姝:“……” 她就知道,雅曼一开腔,必定离不开马奴这件旧事。 ****** 三年前,穆凝姝从姜国出塞,前往和亲的部族并非赫连部,而是当时最强盛的涂丹部。 和亲途中,忽然遇刺。 涂丹部的接亲队伍里多为军中精锐,他们虽击退了刺客,战况却惨烈,损失了大半士兵,以及两位涂丹名将。 和亲公主的仪仗后,残兵们抬着那些将士的尸首,紧紧跟随。 穆凝姝到达涂丹部时,涂丹单于在外征战,她未有机会拜见,先见了涂丹阏氏。 涂丹阏氏见其不同于草原女人的娇美姿容,顿感威胁,心生厌恶。但她作为阏氏,得有宽厚仁慈姿态,不好随意打杀一国和亲公主。 草原人信奉天神,涂丹阏氏便指派巫祝说穆凝姝命带不详。 巫祝言之凿凿,公主一来就让涂丹损兵折将,若是不加以祛邪,以后还将给涂丹带来血光之灾。他口中的祛邪之法,对一个女子而言,残酷野蛮至极——公主阴气重,该以男子阳气相祛。 涂丹阏氏依言,直接将穆凝姝扔进豢养奴隶的圈地,里面都是最底层的涂丹男奴隶,粗鄙低贱。 娇美非凡的公主,如仙女,入污池。 这样一来,即使这位公主侥幸存活下来,涂丹单于也不可能再看上她。 后事发展如涂丹阏氏所期待那样,穆凝姝再无获宠机会,一直待在马厩为奴。 直到某个深夜,赫连部突袭涂丹部。 涂丹单于和大阏氏等贵族中的高层,都死于赫连煊刀下。 那是穆凝姝第一次见到他。 当时,她亦是躲在草堆后,暗中窥伺。 战火将夜幕点燃,赫连煊一口长刀砍得卷刃,整个人如浴血而出,面容被层层血迹覆盖住,恍若恶鬼。 他在她心中,从一开始,就与杀戮二字密不可分。 之后,在众口铄金的夸赞和他偶然的和气中,她竟也渐渐忘却了他原始的模样。直至他造反弑父,再次暴露其真容。 涂丹灭亡后,涂丹部的阏氏们都作为战利品,归赫连老单于所有。 雅曼同穆凝姝一样,也曾为涂丹单于的阏氏。 但雅曼颇有本事,找准时机向赫连老单于献媚,不仅成功保住性命,还继续了自己宠妃之路。她跟着涂丹单于时是宠妃,改跟赫连老单于后,依然能当上宠妃。 作为两朝宠妃,雅曼自有其手段。无论是何种来路的阏氏,但凡敢露出一丝争宠之心,都遭受她打压,逐渐凋落。 穆凝姝虽无此心,雅曼却没放过她这个貌美的潜在敌人,甚至下手更快更狠,直接掐断她获宠的可能性。 在老单于选秀时,雅曼将马奴之事添油加醋描述一番,等身居高位,权力在握后,更是让穆凝姝日日以黑粉涂面,下放到马场为奴,连面都不让老单于见。 因此,穆凝姝在赫连部里,也一直身居底层,未能翻身。 草原习俗与中原不同,中原人看中女子贞洁,草原人却更看中能否生养,以及女子前夫的地位。 老单于子嗣稀薄,雅曼却能怀上身孕,在草原上是有福气的象征。 论起前夫,雅曼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无论是在涂丹部还是在赫连部,都是宠爱加身,实乃王者必备之妖妃。 草原男子喜欢征服强者的女人,好似这样就越发能凸显自己的英勇,彻底踩在女人前任头上。 反之,穆凝姝与低贱马奴有染,同这种人在一起,属于拉低自己的格调。 雅曼今天这招是故技重施。 拜雅曼所赐,在场所有阏氏多少都听说过穆凝姝这段丑闻,现下戳破在赫连煊面前,大家看好戏的心思越发浓厚。 穆凝姝站在众人瞩目处,作为丑闻中心,她的心情倒是平静如初。 她从一开始就预料到会有此事,所以知晓选秀于她只是走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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