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湛恍觉那酒窝是她脉脉杏眼里溅出的笑意凝成,这笑还同时飞溅进他心口里。 他想抬手抚她脸颊,触一触那酒窝,看是不是像铁花、烟火,星辰,一切飞溅的东西那样滚烫。 柳湛无形摁住自己的手,先询问:“我可 以摸一摸你的脸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交心 萍萍正笑着, 突然听见这个请求,十分意外,不由愣住。 但她并不反感, 又笑了一声:“好啊。” 柳湛缓缓抬手, 指尖一点点探向萍萍酒窝, 心竟像少年时那样剧烈鼓动,却又不全似少年心境,千回百转, 多数分沧桑。 萍萍脸颊热乎, 柳湛指腹微凉,触及那一霎她笑道:“你手还挺冰的。” 消暑降温, 刚刚好。 柳湛闻言指腹在她脸上缓缓摩挲,为她带走热气。他翘着嘴角,跟自己也能笑出酒窝似的。 过了会,突然想起一事,急问:“我手糙,有没有弄疼你?” 萍萍摇头,他的手始终粘在她脸上, 随之移动。 她挑眼皮:“摸都摸了, 还说这样的话。” 柳湛低头微笑。 少顷, 他改摸为捧, 两只掌都贴在她脸颊上,一眨不眨,仔细端详。 萍萍起先几分无措, 四处乱看,随后就想扭捏什么?也大大方方同柳湛对视。柳湛手不动,目光不挪, 脑袋却越凑越近。 二人的呼吸皆扑在对方脸上。 一声声,愈来愈粗重。 眼看鼻尖就要抵上鼻尖,萍萍脸红:“光天化日的。” 她呼的气掠过柳湛双唇,他觉得香香的,浸人心脾。柳湛左手后挪扣住萍萍后脑勺,右手遮面就吻了上去,正对着封住她的双唇。纵然只有荷花蜻蜓,也不许偷看。 柳湛闭眼扭头,鼻尖稍微错开,额头却又抵上萍萍额头。二人皆情不自禁微分双唇,四瓣交错,柳湛指腹往前移,拇指正扶在她的酒窝上,就着分开的唇,一点点挑起她的上唇轻啄,从一侧唇角到另一侧唇角,本来还想这样啄她的下唇,忍不了了,狠狠吮吸起来。 蜻蜓在池上乱飞,盘根错节的莲叶中一朵红莲亭亭玉立,花瓣似她被吮得红透欲滴,罩满水汽的唇。 …… 萍萍最后送给柳湛的七夕礼物是一把折扇。 怎么是扇子?柳湛揣测,但不敢问。 萍萍送扇其实有出典故。 大伙一路赶回东京,沿途没有闲逛,那她也不能做出为了挑礼物,在某一城某一处逛街耽误赶路的事。于是找馆吏讨笔墨颜料,打算画幅画,题句诗送给柳湛。 馆吏却道,馆中正好有一批未画的扇面,送她一把,题在扇上,岂不更郑重? 萍萍不在柳湛面前提这些,只笑问:“车里就一把扇子,多添一把,不为过吧?” “不为过,不为过。”柳湛慢答。 “你展开瞧瞧呢。”她笑。 柳湛缓缓打开折扇,才半扇就瞧见数枚碧叶,一根长枝,写意一枝柳。 他笑愈深。 但见还有题字,眼下折着,仅露一个“妾”字。柳湛一点点接下往下展,逐渐多出“意”、“柳”二字。他猜一猜,心中默道:妾意——柳枝长。 话音落地,扇面全摊开,后面果然是“枝”与“长”,与猜想不谋而合。 妾意柳枝长。 柳湛悄笑,唇角高挂,怎么也撇不下来。 他看她指间有一缕极浅淡的,洗过但没完全洗掉的辰砂。 应该是画画时不慎沾到手上。 但柳叶青青,几时会用朱红辰砂? 她还画了别的东西? 给谁画的?画了什么? 别人也有? 柳湛忍不住想猜测,甚至窥探、查证,抿唇滑了下喉头,努力抑下这些念头——有时候她想做的事情,他不应该过多干涉。 手腕一翻,微扇凉风,这就用起来,轻柔的声音随风飘荡:“我很喜欢。” 礼物被喜欢,萍萍也高兴得笑。她早忘了手上的颜料——那是扇面画起兴了,觉得不过瘾,又随便在纸上勾勒两幅,手挨着画,一不小心蹭到。 翌日,柳湛送萍萍一只金镯,中间宽逐渐向两头收细,状若柳叶,世人又称柳叶镯。 他说是昨日的还礼,抓了萍萍的手,小心翼翼往她腕上套,刚好是她的尺寸。 萍萍人定着,瞅那镯子,心想虽然“来而不往非礼也”,但……她挑眼看向柳湛:“这样你送我,我送你,你再送我,没完没了了!” 赶紧打住! 柳湛却听得耸肩一笑,乐不可支:她说没完没了,她要跟他没完没了,好啊好啊,求之不得。 似那柳叶轻轻拨动他的心尖。 车仍往东行,轱辘转动发出声响,车厢微颠,柳湛给她沏了龙凤团饼,细细撇沫,她往窗外瞧去,见一座八层巍峨木塔,台体青砖,颇为庄严,不由扒窗发问:“这到哪了?” 柳湛瞟一眼:“鄢陵。”沏好茶,先递给萍萍饮,“郑伯克段于鄢,便是此处。” “没来过。”萍萍嘀咕,呷了口茶。 柳湛原本已执起自己那盏,闻言重新放下,凝睇着萍萍问:“以后还想周游四海吗?” 萍萍想了想,目光从窗外收回,投到柳湛脸上:“我要说想呢?” 他毫不犹豫接口:“陪你海角天涯。” 萍萍反倒深吸口气,耸肩。 柳湛顿生惶恐,抿唇镇定神色。 萍萍瘪嘴:“这是你真心所愿吗?” 总觉得有时候他在刻意迎合她的心思,天子不应该这样畏畏缩缩,当盎然自若。 她假装扭头不理他,柳湛慌了,伸手抓她手臂——他只是害怕她离开,很害怕。 萍萍另一只胳膊抬起,掌心覆在柳湛手背上:“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真实的想法。 柳湛沉默良久,低低道:“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周游,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想参与,不想错过。” 他再次陷入沉默。 只剩车轱辘和马蹄声。 “但是我可以考察民情,但不能去得太久,太远,耽误国事。”他很艰难地说心里话,“但让你一个人去,我是放心不下,担忧路上遇险,难受你这一生中,又多几件没有我的事。” 柳湛设想了下,神情凝重,“而且我会非常思念你。”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红耳根,反而在心底长长吁了口气,都讲出来,舒坦多了。 萍萍抚了抚柳湛手背,这就对了。 他仿佛收到鼓励的小犬,抬起头神采奕奕望着她。 四目相对,萍萍笑道:“你看我们上回从扬州回京,亦是盛夏,就遇到旱灾、苛税,还有劳民修皇陵的。”因为眼前人就是官家,所以她敢讲,扭头眺向窗外,“但这回回京,路上没有遇到一个饿殍,人人有衣穿,吃饱肚,这都是因为陛下坚持刚才那样的想法,心怀社稷,才会天下成平。” 她收回目光,先低头笑望二人手覆手处,继而抬手寻向柳湛脸,对着他的眼睛说话才更肯定:“我也不能拖陛下的后腿,就算周游,也不会去太远,太久的地方。” 人一生哪能逛遍四海九州?总有遗憾。 分清孰轻孰重,便知足。 柳湛右手一翻,反与她手交握。 他大胆一把,五指伸展,和好后第1回 穿过她指缝。见萍萍没有抗拒,他本就剧烈跳动的心蹦得愈频愈高,几为澎湃。 萍萍笑问:“你想听听 我这两年都去了哪些地方吗?” 柳湛一怔。 “我去了襄州谒隆……”她娓娓道来。 柳湛眸光乍亮,心里有个声音呐喊:她跟我分享她经历的事情了!她终于肯分享了! 萍萍睹见柳湛脸上掩不住的变化,暗暗偷笑:他方才那段话她都记着呢,下面来小小的弥补一点错过。 她讲完襄州就不讲了——因为口渴了,要好好喝茶。 剩下的留到以后他表现好再讲。 萍萍笑眯眯喝茶,柳湛身量高出许多,她一低头,他还想看她的脸就得猫腰躬背,伏低身段。 柳湛找见了她的脸,才问:“是不是渴了?要不要再来点?” 萍萍将空茶盏将往他那边推了些,他就忙不迭添茶。 等萍萍喝完,他才扶额垂首:“其实庆丰十三年,是我第1回 出京,之前哪里都没去过。” 少年前十七年皆拘宫中,一叶障目。 “猜到了。”萍萍轻道,“所以你才会那么笨,什么骗都上,什么刀都挨。” 说完她觉得不该说笨,该用赤子心。 “我现在也愿意为你去死。”柳湛盯着她,一字一句。 她想起崖边瞰江,周正的少年星眸粼粼,腹上缠了纱布,抬手扶上她的脸,唇色虚白,声音坚定:“我愿意为你去死。” 仿佛只在昨日,江风仍真实地刮过耳畔。 “但和十七岁的愿意为你去死不一样。”他仍目不转睛,得了萍萍鼓励,偶尔敢试探着说出点真实想法。 萍萍猜完,明知故问:“怎么不一样?” 柳湛一笑:“现在深思熟虑。” 他万万不敢告诉她,当年挡刀,绝对是十足十的心甘情愿,赤诚无杂念,但到底年少,冲动、脑热。 那是流星绽放的一霎,极尽炙热,不问将来。他想,这兴许就是为什么后来会忘了她。 但现在不同了,千回百转,红尘几番来回,才是真正的坚定。 倘若现在再喝那忘情酒,定不会忘了。 但他才不会再喝,他要和她顺顺利利,无磕无碰到白头。 “那再过几十年,你会不会又觉得现在也不够深思熟虑?”萍萍突然发问。 “郎君,到驿馆了。”车厢外随侍奏报。 片刻,柳湛翘嘴角,答萍萍:“你说得对。” 说罢躬身凑近,亲了下她的嘴角,接着跳下车扶她。 她这么问说明往后几十年还想和他在一起,怎么不对呢? 好事,天大的好事! 柳湛正偷乐,又来一辆马车停驻在他身后。来人将挑起车帘就出声:“陛——郎君?” 来人急忙携夫人下车,跪拜柳湛。而萍萍已被柳湛扶着下车踏地,瞧清来人,欣喜道:“经略相公!” 虽然她跟蒋望回生嫌隙生疏,但子错不及父,萍萍依旧敬仰蒋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花好月圆…… 她欢天喜地, 柳湛却不动声色,袖中攥紧右拳。 蒋玄则抬头迅速瞟了眼萍萍,微微颔首, 算是打招呼, 而后便朝柳湛恭敬奏拜:“郎君, 微臣此番是赴京叙职,路过此处,准备到驿馆歇息。” 柳湛淡淡扫了蒋玄身边的妇人一眼, 蒋玄睹见, 恐官家多心,忙解释:“内人七年不曾见小儿, 思念得紧,所以这趟一起来见一面,就只臣夫妻二人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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