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词》文辞雅致,值得一观。贤弟莫要将眼界困死了才是。” 有人在反驳,亦有人附和,还有人已经在心头暗暗盘算起午后要怎样让珈宁在宴席之上落下面子了。 珈宁自是不知道这些,就算是知道了,她也不会往心里去。 她自幼便知道,不能让每个人都喜欢自己。 吃亏的又不是自己,而是那些不喜欢自己的人。 她更关心的,是午宴之上的江南菜色,茶香清悠的雀舌茶,色泽瑰丽的胭脂鹅脯,香气浓郁的火腿鲜笋汤,俱都是珈宁的心头好。 她遥遥望了一眼坐在另一侧的戚闻渊。 也不知这是他的手笔,还是侯夫人的心思。 想着今日一早戚闻渊那副不解风情的模样,珈宁心道,应是侯夫人的安排吧。 她侧过身去,对着左手边的侯夫人遥遥一敬。 万氏也略略抿了一口身前的金谷酒。 她还记着之前账本的事情,弄不清珈宁这是示好投诚,又或是有什么别的心思。 等到午宴散了,女客们留在园中赏花,未出阁的姑娘与年轻的新妇们聚在一起,说起京中时兴的布匹花样,又聊起梨园新上的剧目。程念之凑到珈宁身边,递给她一把糖渍山楂丸。 见着珈宁有些不解,程念之道:“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 鲜红透亮的山楂丸,在程念之看来,倒是和这位美人如出一辙。 二人便这样聊了起来。 凑在珈宁身侧的临瑶也时不时搭上两句。 过了一阵,也不知是谁说起,想要玩些有趣的。 先是说行飞花令,又有人觉得已经玩得腻味了,一来二去,最终是有道娇娇柔柔的声音道了句:“不若玩投壶吧。” 那人又道:“世子夫人也得参与一番才是。” 珈宁吞下最后一颗山楂丸,心道,嚯,原是冲着她来的。 也不知这人是谁,骤然提起投壶,莫不是为了满足她今日想要风风光光的愿望?
第13章 珈宁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提议投壶的少女着一身水红色襦裙,发间簪一支金累丝镶玉芙蓉钗,说话时笑意盈盈、娇妍明媚。 程念之见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凑到珈宁耳畔,压低声线道:“这是楚阁老家的孙女,行三,去岁刚刚及笄,名唤畹兰。” 想着背后说人到底不美,她并未多言旁的,只是补充道:“楚畹兰极擅投壶,去岁冬日里楚阁老家办了一场赏梅宴,席间她亦是提议众人投壶,那日她连中贯耳,出尽风头。” 复又担忧地看了一眼珈宁,生怕她被楚畹兰一激便应下什么奇怪的赌注。 珈宁听罢,望向被一众少女围在中间的楚畹兰。 楚畹兰鹿目圆睁,骄傲地回望过来,午后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眸中,映得那双黑眸透出琥珀般的光泽。 二人目光相会,俱是一笑。 珈宁却是想起了家中那只憨态可掬的狸奴,她有时不想理会珈宁,也是蹲在案几上,摆出这副傲气的模样。 也不知自己嫁来京城之后,她一只狸奴留在织造府上,过得可还欢喜? 见珈宁似是在神游天外,楚畹兰朗声道:“世子夫人可敢与我比试一场?” 楚畹兰出身好、相貌好,自幼都是贵女圈中众星捧月的那一个,今日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被初来乍到的珈宁引了去,难免心中失衡。 却也未想,这本就是侯府给珈宁办的赏花宴。 珈宁下巴微微昂起,道:“为何不敢?” 言罢,珈宁便唤来摇风与织雨,去寻投壶需要的器具。 又点了人群中两位跃跃欲试的少女,分别充当司正与乐工。再就是一直举着右手自告奋勇的程念之了,宣平侯府的地位与名望摆在这里,她自然是不容置疑的司射。 戚临瑶站在边上,有几分担忧,复又望向身侧始终不发一言的戚临珏,小声道:“要不去把二哥找来?” 说完又自己先挥了挥手,也不等临珏回答,便自顾自道:“不成,这是姑娘们间的游戏,若是去寻二哥,那不就等于嫂嫂认输了?” 临瑶咬着下唇,担忧地望向站在众人中间的嫂嫂与楚畹兰。 暗暗叹气,也不知这位京城双姝之一的楚家姊姊怎么就和嫂嫂争起了高下? 临珏却道:“你觉得二嫂会输?” 临瑶一愣,京中谁都知道楚畹兰于投壶一道下了多少功夫,二嫂平日里不是在熏风院中窝着翻看话本,便是上街去寻摸漂亮首饰或是可口的点心。 这如何能赢? 临珏见临瑶不答,继续道:“你瞧二嫂那模样,可有半分心虚?” 临瑶看向场中落落大方的珈宁,扁着嘴道:“……自然是没有,但是二嫂刚来京城,或许是不清楚楚家姊姊究竟有多厉害呢?”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临珏摇了摇头,轻声说了句:“且相信二嫂吧。” 言罢便不再开口。 徒留临瑶站在边上一头雾水,只能在心中不住地给珈宁打气加油。 不过半刻钟,织雨与摇风便带着投壶与箭矢并乐工要用的鼓回来了,众人俱都往后退了些步子,把场地留给珈宁和畹兰。 楚畹兰道:“咱们空玩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赌点什么?” 珈宁环顾四周,指着枝头开得最盛的那朵玉兰:“赌那朵花可好?” 楚畹兰一愣,回过神来,饶有兴味地笑道:“好!” 这侯府的世子夫人,难不成竟与她是同类人? 往日里楚畹兰和人作赌,那些人总爱拿些玉佩、钗环之类的身外俗物作为赌注,甚至前两年她还遇到过一位颇为无趣的小娘子,竟是想和她赌一桩婚约,她当时吓得不行,赶忙推拒了。 她哪里是真的想从别人那赢下些什么,她只是想做宴席上最瞩目的那一个而已。 楚畹兰心中的不满霎时间便去了几分,又仔细打量了一番珈宁,见着她杏眸含春水、两眉若秋月的模样,一时间竟是红了脸,回过神来之后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句不争气,又道:“你先还是我先?” 珈宁道:“我是主,楚姑娘是客,自然是楚姑娘先。” 楚畹兰骄矜道:“我怕你见了我投的,会手抖影响发挥。” 珈宁浅浅一笑道:“这点定力都没有,那便是珈宁该输。” 楚畹兰不再答话,转而望向站在一侧的程念之,以眼神催促她早些开始。 程念之却是望向珈宁,待到珈宁对着她微微颔首之后,方才开始宣读这场投壶的规则。 投壶这游戏是古来有之的,江宁城中与燕京城中的投壶规则所去不远。唯一的差别无非是,在江宁城中,若是箭尾入壶,依旧可以得一筹;但在燕京城中,箭尾入壶被称作“倒中”,是不得筹的。 再就是在燕京城中,若是能四箭全中,则会额外得一筹。 这些细枝末节,对于早已玩惯了投壶的珈宁来说,并不重要。 席间众人都不清楚珈宁在江宁城时候的生活,自也是不知,她为了人前风光,花了多少功夫去练习这些宴席上常玩的游戏。 就算是嫁入侯府,她在熏风院中,也从未放下过这些。 她并非是每日里只知道虚度光阴。 投壶也好,飞花射覆也罢。 她在江宁城中已久无敌手,如今见了送上门来的楚畹兰,心中激动得不行。 若是输了…… 她没想过会输。 只见珈宁将脸颊两侧的鬓发都拨至耳后。 楚畹兰则是已从织雨手中接过四支箭尾涂成朱红色的箭矢,慢悠悠地行至那只青铜投壶的不远处。 程念之朗声道了句:“起——” 充当乐工的两位少女也开始击鼓。 “咚——” 鼓声乍响,惊飞了周围树梢的鸟雀。 又听得“当——”的一声。 楚畹兰手中的第一支箭已然入了壶。 有初,计十筹。 阳光落在箭尾,与人群中的楚畹兰一样光彩熠熠。 鼓声再响。 第二支箭竟是入了壶耳,贯耳,计十筹。 人群之中一片叫好之声。 楚畹兰回过头来,微微抬起下巴,看了一眼珈宁。 珈宁回望过去,心道,更像她的狸奴了。 鼓声又起。 第三支箭稍有些歪,还好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入了壶。 入壶,计五筹。 楚畹兰略略捋了捋袖口,又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这才将最后一支箭扔了出去。 正中壶心。 有终,计十五筹。 四箭全中,再加一筹。 站在场边的程念之道:“合计,四十一筹。” 摇风上前去将壶中的箭矢都收了出来,楚畹兰也退入人群之中,路过珈宁之时,低声挑眉道:“可别让我失望啊。” 珈宁颔首:“楚姑娘且看吧。” 鼓声又起。 只见珈宁手中握着四支箭尾涂成明黄色的箭矢,午后无风,鹅黄色的裙摆安安静静地垂着,与箭尾的颜色交相呼应。 恰好此时,又有一只明黄的彩蝶,落在了珈宁的发间。 珈宁浑然未觉。 鼓声一起,众人俱都不再说话,珈宁听见鼓声之下,蝶翅扇动的声音。 就是此刻。 “当——” “当——” “当——” “当——” 接连四声,乃是接连四箭破空而出。 众人望向投壶,那四支箭矢,竟是两两分别落入了壶耳之中。 园中先是一寂,接着便爆发出翻天的掌声与起哄声。 有好事的少女望向人群中的楚畹兰,哪知她并未沮丧,反而眸光熠熠地盯着珈宁,跟着众人一道鼓掌。 程念之和戚临瑶这才明白了方才珈宁为何那般坦然。 原来她也是个高手。 只听程念之道:“有初贯耳,计二十筹;连中贯耳两次,计四十筹;有终贯耳,计二十筹;四箭皆入,加计一筹;合八十一筹。” 心中却想着,这世子夫人果真是个妙人,往后京中的赏花宴,可要有趣起来了。 临瑶欢喜地抱住身侧的临珏,揉了揉她的发顶:“你是不是早便知晓了?果然临珏才是我们家里最聪明的。” 临珏低头一笑,轻声道:“姐姐别打趣我了。” 未等珈宁退入人群,便见楚畹兰走上前来,行至珈宁身侧。 戚临瑶心中一紧,生怕是楚畹兰输了游戏,要对二嫂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见楚畹兰依旧是方才那副傲气的模样,语气却是软了三分:“你果然很厉害,那朵玉兰,很衬你。” 言罢,便走向玉兰树下,亲手摘下了那朵开得正盛的玉兰,再折返回来,簪在珈宁发间。 还仔仔细细地调整了一番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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