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使了一剑,但一剑可抵千军万马。剑气最初五行颜色都有,渐渐化作强横的金色,穿过镇魂塔,穿过背后沉默的樵山。剑气无形,似乎什么都没有破坏,但同为习剑之人的萧惊鸿知道,剑气化意,引动天地之势,这才是最高明的剑法。 山河有灵,非人力能及,能拔得过大江大山的,唯有天地之力了。 镇魂塔轰隆隆升起,上面缠绕的藤蔓脆弱得像草,尽数化作飞灰。萧惊鸿看着这一幕,惊讶太过,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来。萧惊鸿这一刻竟意外有些理解,赵沉茜为何视他为容冲的替身。 正主如此惊才绝艳,他确实,只能做替身。 不消说,斫龙阵已破,外层的鬼门阵也跟着失去作用。赵伋打死都没想到容冲居然仅凭一剑就能破阵,幸而长生树已长成树苗,可以移魂了。他顾不得赵英的灵脉有没有打通,毫无体面地大喊:“都愣着干什么,快上,拦住他!” 他将带来人推到前方做肉盾,自己飞快跑到茧前,对鬼王藤下令:“快,为我移魂!” 鬼王藤在镇魂塔上受了重伤,本体已气息奄奄,行动慢吞吞的。在赵伋不断催促中,它终于缠上赵伋手腕,赵伋欣喜地等着移魂,但等了很久,他还在这副羸弱、平庸,已近衰老的身体内。 赵伋不可思议瞪大眼睛:“为什么?” 回答他的是穿心一剑,容冲站在背后,默默拭去唇角的鲜血,冷嘲道:“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还敢问为什么。带着你的春秋大梦,去地下谢罪吧。” 赵伋握住心口的剑,依然不敢相信自己筹谋了半辈子的大计,就这样失败了。他回头,看到王伦不知什么时候藏到后面,用木刀斩断了藤蔓和茧的连接处。 这柄木刀是用长生果褪下来的种壳做的,是唯一能伤到鬼王藤的东西。他那么信任王伦,将王伦安排到赵苻身边潜伏,登基后依然让王伦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宦,王伦怎么可以背叛他? 容冲毫不留情抽剑,赵伋失去支撑,狼狈摔倒在地上。王伦见被赵伋发现,转身欲跑,赵伋突然癫狂大笑,满是鲜血的手紧紧握住鬼王藤,嘶吼道:“去死吧!” 容冲看到赵伋临死反扑,立刻举剑撤回赵沉茜身边。没想到他们这边风平浪静,反倒是王伦,脚下突然窜出一条藤蔓,将他竖着穿成人串。 赵伋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王伦,颤声质问:“为何负朕!” 王伦大口涌出鲜血,人之将死,也没什么可隐藏的了,王伦看着赵伋笑了,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一臣不事二主,臣誓死效忠先帝。” 王伦竟效忠赵苻?相比于敌人,亲信的背叛让赵伋更不能承受,赵伋用尽最后力气,命鬼王藤将王伦绞碎:“去死吧!” 赵伋的手无力跌到地上,至死眼睛都怨毒地瞪着,死不瞑目。赵沉茜扫过赵伋和前方那摊碎肉,自然也没漏过赵英费力地从茧里爬出来,咳嗽不断,懿康已晕了过去,懿宁咬着牙拨开藤蔓,爬过去拼命晃懿宁:“姐姐,你怎么了,你快醒醒!” 她们倒是真的姊妹情深。容冲询问地看向赵沉茜,虽是敌人,但毕竟同姓赵,赵沉茜无意难为他们几个老弱病残,说:“先加固镇魂塔封印吧。”
第131章 照影 赵沉茜刚说完, 容冲忽然吐了一口血倒下,赵沉茜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容冲, 你怎么了?” 容冲用剑撑着地,眼中金光褪去,他的血色似乎也一并消退了。容冲抿唇, 强行压制住心口翻滚的痛意,说:“没事, 先加固封印吧。” 就容冲现在的样子,赵沉茜怎么敢信他没事。赵沉茜试图探灵力进他经脉检查,容冲立刻抓住赵沉茜的手, 眸光暗沉坚定:“不要。” 赵沉茜忽然看到什么,拉开容冲袖子, 看到他手腕上浮起点点黑斑。赵沉茜吓到了,发现他脖颈上也长出黑点, 忙问:“这是什么?” 容冲轻描淡写拢住袖子, 说:“没事。刚才那一剑消耗灵力太过, 缓一会就好了。” 殿前司士兵都茫然无措,他们的君主想要献祭他们, 而敌国皇帝却救了他们。现在赵伋已死,殿前司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萧惊鸿也没了主意, 或者说,他本就没有阵营,他所作所为,是敌是友,都因为一个人。 萧惊鸿暗暗留意着赵沉茜这边的动静,自然也扫到了容冲身上的黑点。萧惊鸿皱了皱眉, 说:“那好像是妖毒。” “妖毒?”赵沉茜本能抗拒这个答案,“他怎么会接触到妖毒……” 赵沉茜忽得失声,有些时候自己不愿意相信,就会极力抗拒那个答案,她以为自己是超脱人性、绝对理智的,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却发现自己也是凡人。 曾经她能理智,只是因为没有涉及到她绝对不愿失去的人。 他为了破斫龙阵,吸引前辈精血入体,血的主人自然至刚至正,但是,那些精血在镇魂塔内镇压妖魂邪魄多年,早已被妖毒浸染。他使出那惊天一剑,破了阵法,但也不可避免地吸入了妖毒。 “不要紧。”容冲压住翻涌的气血,觉得好些了,说,“先加固封印。我自小身体好,区区妖毒,不足挂齿。” 赵沉茜再无知,也知道运功会加速毒素扩散,这种时候他还要施展内力,简直疯了。赵沉茜冷着脸拉住他,强势道:“别动。幸好我提前从神医谷请来了鬼卿子,他一定有办法。” 说是请也不恰当,鬼卿子被士兵提着送到赵沉茜面前,脸臭的像锅底:“放开我!你这个女娃娃,当年的生意早就钱货两讫,你我再无干系。我好端端种着药,你把我绑出来干什么!” 赵沉茜素来谨慎,她跟着容冲登岛时,做足了各种预案,其中就包括命人带着鬼卿子从另一个方向上岛,小心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结果,还真让她用到了。 赵沉茜起身,深深行礼:“神医对不住,事出紧急,多有得罪。您放心,我已派了匠人去神医谷,悉心照顾您的药材,另外我备了二十种珍稀灵药,已为您移栽到神医谷,等您回去应当正好能看到开花。还请神医再帮我一会,为容冲治疗妖毒。” 鬼卿子原本很生气,听到二十种灵药,脸色这才好转了些:“行吧,仅此一例,绝对没有下次!” “自然。”赵沉茜忙道,“神医,请。” 鬼卿子看到后方打坐的容冲,神色稍凝,他扒开容冲衣领看了看,按住容冲经脉,才切了一会就连连摇头:“救不了。吸入这么多妖毒,已随着内力扩散到全身,没法治。我只能施针将毒素逼到一处,暂时护住他的心脉,为他多争几天日子活。” 赵沉茜满怀期待,听到鬼卿子的话心情骤沉:“真的没有办法吗?” “没法救。”鬼卿子从随身布兜里拿出针,一边用火燎一边说道,“正常人中毒成这样,早一命呜呼了,他本来就活不长,能挺到现在已经算奇迹了。” 鬼卿子瞥见赵沉茜表情,呀了声,问:“他没和你说过吗?” 容冲虚弱地睁开眼,试图阻止:“神医,你答应过我的……” “别管他。”赵沉茜冷着声音压住容冲的话,问,“神医,您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鬼卿子瞅瞅赵沉茜又瞅瞅容冲,可能是他年纪大了,不理解年轻人的爱恨情仇,耸肩说:“七年前他来找我救你时,我明明白白和他说了,你伤成那个样子,气几乎都没了,如果有灵脉或许还能想想办法,但你是个凡人,绝无生路。但他执意要救你,愿意舍出自己的命,换你活着。” 赵沉茜惊讶,问:“他用的不是禁术——血引术吗?” 鬼卿子笑了声,说:“天底下那么多痴男怨女,魔障一般执着于故人,若用血引术就能起死回生,那北梁越王又何必耗费无数人命折腾长生树呢?容冲是天才,越王的天资亦不逊色,容冲知道的,那位能不知道?” 那时,鬼卿子出于惜才之心,苦口婆心劝说这位天纵奇才的小公子:“容三郎,生死有命,她伤成这样,就算将你的灵脉换给她,她也只比普通人强一点,而你却会灵力枯竭,武功倒退,等体内灵气耗光那一日,就是你的死期。你天资惊人,继续在剑道上走下去,假以时日必将成就不世神功,何苦呢?” 容冲是怎么说的呢?他星眸清明,既深情又绝情:“我练了这么多年剑,当然珍惜自己的武功和资质,可是,世界上总有些事情,是无法权衡利弊的。我不愿徒造杀孽,也不愿看着她死,以我一命,换她一命,公平。” “你可想好了,一旦她醒来,她每多活一日,你的死期就临近一步。你明明花了这么多年练剑,本可以追寻剑术的至高境界,问鼎大道,成为一代传奇,你当真要舍?” 容冲看向身边睡美人一般的她,慢慢说:“十五岁之前我唯爱剑,十五岁之后爱她。人活多少岁不是活,只要有剑相伴,有她相知,报了仇,还了恩,哪怕只活一天,也够了。” “我想让她活着,继续实现自己的理想也好,急流勇退安于平凡也罢,只愿她不要再被父命挟制,自由自在,为自己而活。” 赵沉茜听到鬼卿子揭开真相,不可置信地看向容冲:“你早就知道,一直在骗我?你既然知道消耗灵气会死,为何还答应去汴京救我娘,要亲自领军打仗,对战强敌?” 容冲感受到自己的大限恐怕就在眼前了,真是遗憾,今日是三月十四,明日就是他们的婚期。 他终究没能活到他们的婚期。 容冲对着她笑了笑,说:“茜茜,不要内疚,那是我该做的事,救你,是我想做的事。人生能不负该做和想做,已足矣。你好好活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才是我最想看到的事。” 赵沉茜说不出话来,她抿着唇,冰凉的手指握着容冲,手心微微颤抖。难怪他不肯称王,一直鼓励她参与容家军军务,因为这天下一开始就是为她打的。他想成就她为君,自己却并未打算长活。 他经过她的允许了吗?凭什么替她做决定! 容冲心疼,用力握紧她:“不要怕,我为你刻了许多个辟邪铃,每当风铃响起,就是我回来看你了,我会一直陪你到你不需要我的那天,再去投胎。茜茜,答应我,继续完成你的变法,你活着,就是我活着。” “不要再说了。”赵沉茜唇上已毫无血色,她手指冰凉,按住容冲的手,说,“总会有办法的。神医,劳烦您施针,先为他控制毒素。” 容冲看着她,其实已经没办法了,但他的茜茜总是这样不认命,不服输,坚定自信得令人羡慕。容冲不忍让她失望,点头配合:“好。” 鬼卿子啧声:“搞不懂你们。有什么话现在赶紧说,施针时不许人打扰,万一错了一步,他连最后几天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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