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赵沉茜应下,礼数周全,进退有度,冷静得不可思议,“那就有劳神医了。” 赵沉茜冷静地排兵布阵,为容冲护法。另一边,懿康昏了半天,终于转醒,虚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懿宁扑在她身上,担心地直哭:“姐姐,你怎么样了?” 赵英从茧里爬出来,躺在地上缓了许久,终于觉得活过来了。他费力起身,对一盘散沙的殿前司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保护两位公主!” 殿前司士兵这才如梦初醒,赵英是太子,如今赵伋死了,赵英就是下一任皇帝。两军交战,赵英被绑到孤岛上险些丧命,好不容易脱险还被敌国士兵包围,实在倒霉透顶。但他看起来并无多少紧张,反而主动走到前方,对赵沉茜拱手:“陛下,我叫赵英,是宪王之子。你还记得我吗?” 赵沉茜扫过他,看不出情绪:“在宫宴上见过,自然记得。” “那就好。”赵英面色诚恳,道,“赵伋所作所为我毫不知情,他杀了我的父王,还想图谋我的性命,我和他亦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愿意献上岁币,延续两国邦交,不知陛下能否看在我们同是太祖后人的份上,让神医来为懿康、懿宁两位公主医治?“ “不行。”赵沉茜矢口否决,天王老子也不及容冲重要,赵沉茜怎么可能丢下容冲,让鬼卿子先去给旁人诊治? “那陛下能否遣船送两位公主回江宁府?”赵英急切靠近一步,“我和赵伋绝不是一伙的,只要陛下能救我们一命,议和条件可以再谈。如果陛下还不放心,我愿意留下为质,请陛下先将懿康、懿宁两位公主送回去,她们流了太多血,再不救治会没命的。” 赵沉茜看着赵英,徐徐道:“赵仪愚蠢莽撞,你倒是个有义气的。放心,我不是赵伋,不会牵连无辜女眷。来人。” 赵沉茜淡淡给后方士兵使了个眼色:“去备船。” 士兵抱拳离去。赵英松了口气,并没有回去,而是依然站在赵沉茜面前,似乎想商谈议和条件:“那议和的事……” 赵沉茜不动声色问:“太子有什么看法?” 赵英举手,信誓旦旦道:“我赵英在此立誓,回江宁府后立刻将赵伋所作所为昭告天下,以儆效尤,此后严加约束军民,有生之年,绝不犯贵国秋毫。” 他说话时,一株细细的、毒蛇一样的藤蔓蜿蜒爬行,慢慢靠近赵沉茜。后方突然传来懿宁的尖叫,赵英吓了一跳,本能回头,这时指尖传来一阵痛意。他回过头,不可思议地看到赵沉茜手腕上的灵蛇镯化为腾蛇,正咬着藤蔓玩,旁边,藤蔓的本体已经被一柄木刀从根上斩断。 方才王伦手中的木刀不知何时落到了赵沉茜手上。赵沉茜把玩着古朴小巧的木刀,缓缓抬眸:“早就觉得你不对劲了。不知该怎么称呼你呢,太子,皇帝,还是,先帝?” 赵英面皮抽动,意识到身份已经暴露,脸上属于赵英的热忱开朗快速褪去,变成蛇一样的阴鸷乖戾:“不孝逆女,你刚出生时没溺死你,是朕此生最大的错误。” 赵沉茜轻笑,不达眼底的笑意很快消散,变成冰封多年的恨:“赵修,我这辈子,也最耻辱有你这样一个生父。” 萧惊鸿意外,不是说赵伋的移魂法术失败了吗,为何赵英能操控鬼王藤,赵沉茜还称他为父?江风喧嚣吹了半夜,云层终于渐渐吹散了,露出一层薄薄的月光。 萧惊鸿回头,借着月色,看清那枚绿色茧蛹底下,刺入一支不起眼的细藤。萧惊鸿混沌不解,忽得恍然大悟:“长生树成功了,赵英已经被人换了魂!” 是啊,赵沉茜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虽然换了皮囊,但这双眼睛,她化成灰都不会忘。 驾崩多年,一切的始作俑者,昭孝帝赵修。 “你为这一天,已等了很久吧。”赵沉茜语气笃定,缓缓说道,“我就说当年立储时你为什么毫不作为,默许我立赵苻为太子。因为你早就想好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英,或者说,赵修笑了笑,眉宇间骄狂自傲:“你如何发现的?” “说起来感谢王伦提醒。”赵沉茜道,“他临死前说誓死效忠先帝,我可不觉得他对赵苻有这么忠心,而且他说这话时,眼睛似乎看着赵英方向。我觉得有异,留心观察你的一举一动,越看越熟悉。我真正确定你就是赵修,乃是因为你对懿康、懿宁的态度。” 一个并不熟悉的堂弟,怎么会那么关心懿康、懿宁的伤势,宁愿自己留下做人质也要救她们?赵英让赵沉茜送她们姐妹就医时的急切、心疼不似作伪,那时赵沉茜就知道,面前这副赤诚天真的少年皮囊之下,其实装着她的生父。 他对她们母女残忍至极,但对刘婉容和懿康、懿宁姐妹,却是真心情深爱重。 多么讽刺,毁了别人家庭的刽子手,在自己家里却是一个好父亲。 赵修哈哈大笑,大方承认了:“你确实有几分敏锐,是朕又如何?这具身体已被立为太子,朕可以顺理成章登基,只要杀了你们,汴京也为朕所有。你们可真是朕的好女儿、好女婿,不辞辛劳为朕打江山。待朕回到汴京,君临天下,另立刘氏为后,定会赐孟氏一具全尸。” 当年那场痼疾来势汹汹,赵修被禁锢于病体,天大的心气也都化了流水。他当然不甘心,而他能在高太后宫里隐忍多年,一直忍到登基称帝,天子亲政,也不是吃素的。赵修很快就发现赵伋在金陂关案中的手笔太多了,顺藤摸瓜,赵修发现赵伋和国师早就勾结在一起,暗暗研究长生。 如果在赵修春秋鼎盛时,赵修必会怒斥邪术,为一妖物残害那么多人命,并毫不犹豫将一切下狱的下狱,烧毁的烧毁。但他发现时,病体沉沉,命不久矣。 人只有在生病的时候才会发现,一副年轻健康的躯体是多么美好。他终于明白从古至今为何有那么多明君求仙问道,哪怕贵为九五至尊,拥有至高权柄,病痛发作起来,他也一样是蝼蚁。 赵修不甘心好不容易除掉权臣,还未大展拳脚就英年早逝;不甘心抛下妻子女儿,孤零零去地下;不甘心将他攥了一辈子的权力,让给下一人。 赵修因此想出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将计就计,黄雀在后。等这副躯体宾天后,让亲信用秘术保住他的魂魄,等赵伋和元宓研究出长生术,他便取而代之,借机重回世间。 所以,立谁为太子便毫不重要了,立一个过继的宗室子弟更好。若宪王或端王上位,赵修很难再夺回帝位,但如果传给一个没有根基、法统不正的过继皇帝,赵修随时可以夺回龙椅。 轰动一时的“皇子党”和“皇弟党”之争夺,以赵沉茜险胜收尾,事实上,并非赵沉茜斗赢了,而是赵修故意让她赢。之后赵沉茜以女子之身摄政,虽然在赵修看来大逆不道,但让一个女子掌权,总比落到端王或宪王手中好。 那时候,赵修是这样想的。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一个女人能成什么气候,与其便宜了旁的王爷,不如陪一个所谓摄政长公主过家家。 可是,赵沉茜居然真得做出事情来了,并且轰轰烈烈开展新政。赵修依然不以为然,自古多少王侯将相都推行不了变法,何况她一个女子?朝局越不稳定对赵修越是好事,赵修一直旁观,直到赵沉茜派人清田,无意发现了赵修的藏身之处。 赵修记得那个女子叫程然,无声无息闯到了他养魂的山谷,还在山脚休息了半个时辰。她可能并没有发现山洞里的秘密,但是,赵修怎么能容忍这么大的隐患?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等程然带着皇城司侍卫离开山谷后,赵修立刻下令,命死士追杀那伙人,一个不留。 皇城司侍卫都命丧当场,领头的女子落下山崖,赵修派人去山下寻找,并非发现人迹,他便以为这个女子已经死了。程然以为追杀她的是某个清田利益方,其实并不是,她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并没有关系,赵修将灭口伪装成反清田势力做的,那些乡绅都不愿清田,得知钦差死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谁会追究是谁动的手呢? 这件事也给赵修敲响了警钟,赵沉茜的手伸得实在太长了。若她执意清田,死了一个,还会派第二个过来,赵修的藏身之地迟早不保。赵修本身就不喜欢这个大女儿,她动了太多旧臣利益,惹得天怒人怨。赵修将来还要靠这些旧臣拥护复辟,既然赵沉茜学不会懂事,他只能清理门户。 宋知秋以为是她说动了那些臣子,为自己在前朝的影响力沾沾自喜。她也不想想,她一个依附于赵沉茜的宫女,哪来那么大的能量,崇宁七年针对赵沉茜的政变,其实是赵修暗中操纵。 赵苻和宋知秋既蠢又无根基,并不知道这么多年,内宫一直在赵修的控制下,宫廷以至于赵仪、赵伋的一举一动,赵修都了如指掌。赵伋压根不知道,他引以为心腹的王伦,其实是赵修的人吧。 赵修自认运筹帷幄,将所有人玩弄于掌中,但他没料到两件事。一,他用来做脏活的元宓竟然是北梁人,里应外合夺走了北方大片江山。二,就是赵沉茜居然没死,容冲居然能为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 这个女儿简直离经叛道,竟敢当着全天下的面骂他为政有失,不配为君!赵修听到她在汴京建立了所谓景朝,气得不轻。幸而赵伋的长生术已经成型,赵伋用镇魂塔算计赵沉茜和容冲,赵修也在暗中算计赵伋。他派死士潜入端王府,取出长生树种子,提前让其认自己为主。 认主契约只认魂魄,一旦签订,除非主人身死,否则无法更改。赵修的魂魄寄在灵器上,跟着王伦登岛,伺机而动。赵伋以为自己在操控鬼王藤,其实,是赵修在操纵。长生树长成后,赵伋没来得及移魂到赵英体内,并非鬼王藤虚弱,而是被赵修捷足先登了。 赵修隐藏在赵英的皮囊下,假意议和,实则暗暗寻找机会,挟制赵沉茜,杀容冲。一切进行得好好的,没想到仅因几个细节,竟功亏一篑。 萧惊鸿进宫时赵沉茜已经是风光无二的摄政长公主,他偶尔听深宫老人提起,说长公主年少时过得并不好,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她的生父竟然能这般……无耻! “凭你?”赵沉茜气得冷笑,黑眸清冷,宛如冰山月,寒江水,寒意几乎化为实质,“赵苻猜忌多疑,赵伋虚伪阴险,而你,刚愎自用。元宓尚且能为北梁国策卧底三十年,你们身为燕朝前后三任皇帝,都在为自己的私欲内斗,没一个心思在治国上。有你们这样的帝王,臣子如何能施展才能,百姓如何能安居乐业,国如何能不亡!” “放肆!”赵修自诩明君,赵沉茜却一而再再而三以下犯上,赵修沉了脸,实在难以想象这怎么会是他的女儿,“你身为公主,不敬君父,与乱臣贼子为伍,罪该万死。段晋,趁容冲不能行动,杀了这个逆女,朕今日要清理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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