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说的话,她甚至帮了倒忙? “温小姐。” 万千思绪与潮流一般涌来的愧疚被清冷的声音打断,温妕回神看向颜景。 看到温妕难看的脸色,颜景便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裹住她的手,状似叹息道:“你把我想得太无所不能了。” “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万事皆是人为。你要如何知晓那个未曾实现的计划就一定能够顺利推行?说不定会得到比现在更为遗憾的结果。” “莫要将那条不曾选择的道路推上神坛。” 轻柔的话语却将她心中的重石搬运一空,温妕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沉,甚至流露出一抹笑意:“这是安慰吗?” “这是事实。”颜景稍抬眉梢,嘴角上扬,“温小姐,我从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 “那你会在什么样的事情上说谎?”温妕跪麻了腿,就要从长椅上下来,然而一双手却将她拉入怀中。 狐裘披风将她包裹其中,属于他人的温度与香气瞬间覆盖了她的全身。 “小姐,楼顶寒冷,小心着凉。”颜景的声音温柔地从上方传来。 温妕被长臂环抱,抬起眼,明明是清冷疏离的眉眼却因他的情意变得柔和。 少女唇-瓣微动,眯起眼睛,一语道破:“颜大人,你又在转移话题是不是。” 她绝对不会被美-色所迷惑了! 被戳破的颜景眨了眨眼,状似委屈道:“小姐这可错怪我了,我只是关心你的身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见状,温妕不禁软下语气,柔声道:“好好好,那我就问一句。我知晓你想要拔除异党,这无可厚非。但是为何要将一切推在高轩身上?这不是你的风格。” “推到他的身上?”颜景逐字读出这句,似是在咀嚼其中含义,眸光幽幽,“小姐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成见。” 温妕微微愣怔,连忙摆手:“我没有……” “高轩是否无辜,不若小姐自行判断吧。”颜景止住了她的辩解,尾音轻飘,似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温妕听这语气有些心慌,小心翼翼试探道:“您的意思是?” 颜景笑而不语,偏身望向身后天幕:“等为小姐而来的星辰回乡,我便回答你。” 温妕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坠落的流星比最开始时要少了些许,令她能够清晰看清每一颗星辰的尾光。 颜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寻一个流星雨的时辰?还一定要她看完? 莫非只是因为他是“月”? 有些好笑的猜想在两颗流星出现的一瞬间被打消。 那两颗流星相伴而过,比周遭的星辰都要亮些,坠落得都要慢一些,仿佛想要为谁停留,却又不得不走。 温妕一瞬不动地看着那两颗星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 【长久以来,世人无可寄托,认为天空的星辰是自己祖先所化。】 【向星祈愿,便是向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祷告。】 一个猜想骤然推入脑海,温妕蓦然转头看向颜景。 轮廓分明的侧脸,总是看着她的眼眸此刻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这场天雨。 这场星雨下的承诺,不仅是说给她一个人听的。 似是感知到少女的视线,颜景将视线从夜空收回,看向温妕,轻轻笑道:“怎么了?” 温妕摇头:“没什么。” 为她而来的星辰,回乡了。 · 潮湿的石壁渗出暗黄水渍,苔藓在砖缝中野蛮生长。最深处那间牢房高悬一盏铜灯,火光将男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朦胧的浅墨色塑造出一个庞然大物。 听到脚步声的靠近,高轩略微抬起眼皮,便看到一双皮革金缕靴踏在破碎的地砖上。他视线逐渐向上,脖颈禁锢牵动的铰链碰撞发出脆响。 他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不由得流露出一声笑,笑声带着鼻音气息,似是苦涩似是自嘲。 身旁的狱卒向来者躬身:“颜大人,只有一炷香时间可交谈,请您把控。” “嗯。”颜景淡漠地回应,颔首由上至下地看着盘腿坐在地上的男人。 狱卒得令告退,留给颜景与高轩单独交谈的空间。 等到余光中再也看不到旁人的身影,颜景才淡淡开口:“别来无恙,高将军。” “别来无恙。”高轩的情绪平稳,与骑射宴时判若两人,仿若不像是一个阶下囚,而是与颜景茶后会谈,“难得你还愿意叫我一声将军,托您的福,我已经不是将军了。” “这是您自己选的路,怪不得旁人。”颜景的声音依旧平静,云淡风轻,“您费尽心思得来的官职,我自是要尊重的。” 话音落下,高轩陷入缄默。 铜灯青烟在铁栅间结成蛛网状雾气,空气仿若凝滞了起来。 良久之后,高轩才幽然出声,声音有些嘶哑:“乐蓉呢?她还好吗?” “除却她吵着闹着要来找您,其他一切安好。”颜景颔首,淡然叙述。 “这孩子性子随我,从小喜欢舞刀弄枪。自打她娘亲死后,我一个粗人,就跟带部下一样带她,养到现在咋咋呼呼的,一点淑女样都没有。”高轩轻轻笑出声,“她从小就说着要与我上战场,说什么要一起收复边疆。姑娘家家的上什么战场,好好嫁个良人,生儿育女,当个清闲夫人不好吗?上战场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谈至此,高轩望向一处出神,喃喃道:“要是出个三长两短怎么办,我怎么有脸去九泉之下见绒儿?” “你现在就能毫无悔意与愧疚地去见您夫人了吗?”颜景冷淡打断,“您不若先想想要如何见温将军吧。” 高轩的声音戛然而止,稍稍低下头,须臾后才轻轻笑了一声道:“是,我对不起他。我明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却还是让温家遭此横祸,我愿意下辈子为他当牛做马,但是……” 言未尽,他蓦然仰首直勾勾看向颜景:“但是啊,乐蓉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她有意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高将军这是何意?”颜景双瞳略微眯起,冷下声音。 “颜大人莫非真以为我老糊涂了?”高轩沉声道,“你会来到这边,总不会只是为了嘲讽我这把老骨头吧?” “这里不会有外人,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果然,可当大将者绝非普通莽夫,即便是高轩也心细如发。 只可惜猜偏了。 不过…… “高将军确定与我如此说话吗?”颜景顺其而下,就着他的猜想继续说道,“我不信神鬼,即便你真的能够从地府爬出来,又能将我如何?” 他缓缓蹲下-身,与蓬头垢面的高轩平视:“但现在,能够帮高乐蓉的,只有我。” “你选的女婿是户部尚书,确实足以庇护你女儿一生,但是只要你死了,你女儿就再无依靠。你确保他会一辈子守着一个无任何助力的女子吗?” “你!”高轩猛地向前一扑,想要穿过铁栏抓住颜景,但只听“铮”的一声钝响,脖颈上的镣铐紧紧拴住他,使其只堪堪抓住了栏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你说过只要我把那群刺客和那头熊放进来,就会……” 因力道太过猛烈,镣铐与肌肤相触的地方甚至被勒出了深深的红痕,眼见有割裂的趋势。 大华律法,出嫁女算作夫家人,可免除家族大罪。 只要高乐蓉出嫁,那他就无所牵挂了。 可颜景这话的意思竟是要将这一切推翻? “是,我说过。”颜景在栏杆的一步之外,淡淡看着眼前男人的挣-扎,“那又如何?” 高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瞪大了眼睛,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 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轻信,怪他自己蠢笨。 挣-扎的力道陡然散去,高轩慢慢松开了手中的栏杆,低下头卑躬道:“你想要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 忽而,他意识到什么,抬头有些古怪地看向颜景,试探道:“你说户部尚书无法庇护乐蓉一生,莫非意思是你想要娶乐蓉……” “不是!”颜景立即否决,速度之快,态度之坚决,仿若晚说一秒就会遭遇不测,“你莫要乱猜。” 高轩松了一口气,自从知道颜景的真面目之后,他就绝了将女儿嫁给颜景的想法。 就凭他这八百个心眼子,自己单纯的女儿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怎么戏耍。 随即又振作精神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一个名誉。”颜景盯着高轩的眼睛,逐字逐句道。 高轩听到这句话一愣,有些不解道:“什么意思?” “温将军一生忠君报国,却以罪臣身份战死沙场,其女也因这莫须有的罪名,至今亡命天涯,无法正大光明地返回京城。” 在空荡的天牢之中,颜景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我要复还他们应有的荣耀与名誉。” 看着颜景的神情,高轩明了他是认真的,霎时瞳孔收缩,忍不住道:“我当然也想恢复温将军的名誉!但是这桩案件是……” 谈至那个称谓时,他倏地噤音,只是伸手向上指了指,这才补上后半句:“盖棺定论的,谁能推翻?” 颜景没有直说,只问一句:“温将军是如何死的?” 高轩怔住,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被揭开,瞬间席卷了他所有的神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呼吸一滞,垂下头,艰难开口道:“是我杀的。” “高将军,说话可要负责。”颜景轻声提醒,仿佛忽然有了耐心,缓缓诱导,“你为何想杀他?” “什么我想杀?我根本不想杀他!”高轩皱眉驳斥,“你不是早就猜到了所以才来找我交易吗?” “那位大人只说让我在温将军枕下放密函,再在饭菜中加一味调味品,我还亲自尝过了,就是普通的调味品才放心让温将军吃下的!” 他早已做好准备,等那位大人许诺给他的东西到手,他就自己认领那份密函,绝不会让温将军替他背罪。 可谁知密函中掺有无色无味的药剂,与那调味剂相碰撞,竟成了剧毒。 当他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准备去向温将军认罪的时候,看到的便已是温健的尸体。 时至那时,他已骑虎难下。 “既是你犯下的过错,那便要让世人知晓。”颜景徐徐起身。 “要如何?就算我白纸黑字地上书,也会被……”高轩颓丧下头颅,一筹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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