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的汁水在舌尖绽开,温妕微微低头轻道:“真可惜,我不会如你所愿。” 她摸上自己面上的暗铁面具,现下有些冰冷的触感却是自己父亲送给自己的第一份礼物。 【妕儿不是常羡慕武将的盔甲威风凛凛?爹今天就送给你这个铁面,等到你能够随父出征了,爹再送你一整套黄金甲!让我家妕儿成为最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什么三从四德、贤良淑德?都给我滚一边去!】 “血海深仇,如何遗忘?不可不报。” “‘如我所愿?’您的选择并非我的愿望。”颜景浅笑一声,“您愿意在我的身边,才是我的愿望。如此看来,您早已为我达成了。作为回报,我所做的,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突如其来的告白,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实。 温妕抬手压了压自己的面具,企图挡住脸颊的红霞,闷声移开视线。 总觉得戳破了颜景的计谋之后,他反而更为游刃有余了,每一句话都像是精心打造的情话。 可恶啊,她绝对不会被颜景的三言两语给蒙蔽了,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又要被他骗得团团转。 理智、理智。 “因她父亲得到的恩惠,终会因她父亲的罪孽反扑。”温妕压下心中的热烈情绪,将话题拉回,正色道。 “高轩是被利用的棋子,高乐蓉是被隔绝在外的无知者。比起他们,我更在乎背后的棋手。” 颜景了然颔首:“既是如此……” 他探手入袖,取出一条红绳,上系着数个金铃。许是铃锤缺失的缘故,即便颜景如此动作也并未发出声响。 温妕对这个物品有些陌生,但是一眼便认出了金铃的归属。 “对于随时准备断尾求生的狡猾壁虎,就要在他疏忽大意的时候,切断他的脊椎,给他致命一击。” · 感知到身边一抹黑影略过,黄奔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只是低头写着计簿:“回来了?” 耿游摘下金属面具,总算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不由得放松下来,向黄奔摆手:“别提了。” 好不容易从高府逃出来,甩开那群追兵,他只感觉全身疲倦,伸手敲了敲自己的肩膀。 落下最后一笔,黄奔看着墨水干涸,合上了计簿,看向一身夜行衣的耿游:“怎么,吃亏了?”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我的本事?”耿游一下子跳起,立即反驳道,“没看到我的飒爽英姿真是可惜极了。爷直接把那群追兵当狗遛!他们根本追不上我,反而被我耍得团团转哈哈哈哈哈哈哈……诶哟!” 说到最后的时候,他想起了那群官兵的模样,不禁笑出声,但还没停声就被笔杆敲了脑袋,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不解又委屈地看向罪魁祸首:“干什么!” “别发癫了,让你做的正事做了没?”黄奔收回了敲打的手,面无表情道。 耿游却从那冷峻的面容中分析出了黄奔的意图,恍然大悟,左手握拳敲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掌心,嬉皮笑脸道:“忘了。” 黄奔的表情有些皲裂,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吧,能够从高府逃出来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哪里还记得要去拿什么劳什子证据?”耿游自觉理亏,撇开头不敢直视黄奔的眼睛。 “蠢货!要你去高府就是要找到高轩通敌的证据,结果你居然空手而归。”黄奔气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恨不得给耿游一拳,“明日有人夜袭高府的声音肯定会传入大街小巷,之后找寻证据只会难上加难,失去了这个时机,我们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哎呀,别急,我已经跟颜大人说了。颜大人说没关系,高轩觉得自己马上要变成弃子,所以口风动摇了,再过几日估计就会交代他身后的主使了,有了本人的口供还要什么证据?”耿游不以为意地辩解。 “就怕那背后之人坐不住,直接将高轩截杀在牢狱之中,这下不是死无对证?” “哪能啊?”耿游眼珠子转了一圈,压低了声音附耳道,“这次高轩被关在哪你知道吗?不是天牢,是大理寺的地牢!这谁能想到?就算那主使想要杀高轩,也找不到位置呀!到时候等幕后主使派人去天牢截杀的时候,岂不是瓮中捉鳖?” “到时候再顺藤摸瓜……” “啧,住口。”黄奔向铁门扫了一眼,低声怒道,“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被她听到怎么办?” “咋可能,这门快抵得上城墙厚了。”耿游嗤之以鼻,“再说了,她又出不去。别太在意,小黄啊,你就是想太多了。” “别跟叫狗一样叫我。” “哎哟!你又打我,打傻了怎么办!” “在人的领域里面,你的智慧已经没有下降的空间了。” “没大没小,你比我还小一岁呢!你该叫我一声兄长才是!” 听着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被铁链束缚的女人垂着头颅似是无知无觉,连手指放松的弧度都未曾变化,身上的衣裙已经变成一团褴褛,嵌在裂开的皮肉之中难以分割了,红纱与血色融为一体。 但在无人可见的角落里,她缓缓睁开了眼睛,双瞳中布满疲倦的血丝,却亮得惊人。 两个蠢货,真当她听不到吗? 她小幅度地抬起头,锁链敲击发出如金铃般的清响。 望向从窗户铁栏缝隙透露出的月光,她露出了些许怀念与担忧的神色。 殿下…… 请再等我一些时日。 我会为您扫平一切障碍的。 · 高乐蓉从管家手中拿过信件,兴冲冲地打开,一目十行地扫过之后,得出了父亲一切安好的讯息,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一直想要从颜府出去便是担心父亲出意外,但现在既然父亲都特意从狱中送出这封信,那也便意味着颜景应当没有骗她。 接下来只要用心等待就好了。 “高将军真是爱女心切啊。” 耳畔突然传来调笑的声音,高乐蓉猛然转头看向声源,恰巧对上了一双漂亮的狐狸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高乐蓉稍稍皱起了眉头,她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安乐,你怎么会在这里?妙嫣找你快要找疯了,就差把京城掘地三尺了。” “哦?”安乐微微挑眉,看上去并不意外,“这么看来,我的小主人很在乎我呀。” 她着实有些看不懂这对主仆的关系。 苏妙嫣在之前与自己说过,安乐是她从街边捡来的弃儿,好说歹说才让自己的父亲将他收为了自己的护卫。 从小与她关系极好,甚至以前苏妙嫣稍微离开他一会儿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现在看安乐的态度,似乎也不尽乎如此。 “你刚刚说我父亲什么?”高乐蓉不动声色地折叠了信纸,藏入袖中。 等下次见到苏妙嫣,她要与其提点一句了,要是被自家的狗反咬上一口就不好了。 高乐蓉并未看到安乐面带微笑的背后,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几点血印。 再等等,再等等,只要等到那一天时机成熟,他就能回去见他的小主人了。 安乐暗自深吸一口气,笑意更浓地略微歪头,状似疑惑道:“高小姐没闻到吗?信纸上的麝香。” “高将军真是用心了。” 高乐蓉的脸色微变,故作镇定道:“那是自然,还用你说?你赶紧去找苏妙嫣才是正道。” 言罢就有些僵硬地转身,向清竹院走去。 麝香是徽墨的特征,天牢之中怎么会给囚犯如此好的墨水?大多都是最为普通的松烟墨。 给她写信的,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吗? 第51章 灰空 风雪将来,万事皆备。 执黑子落下棋盘, 温妕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颜景,生无可恋道:“我们非要下棋吗?我不会下棋。” “小姐,您在最开始向我介绍自己的时候,说的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颜景没有看温妕的表情, 环顾了一圈棋局, 轻轻下子。 还不是当初觉得你不食人间烟火, 为了投你所好夸下的海口? “随口说的你也信?早知道我就说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只为拯救你而来了。”温妕看了一眼颜景的落子位置,随意将自己的黑子下在它旁边。 “您说的我都信。如若您是九天玄女,那我只得寻仙问道, 以求能与您相配了。”说话间, 颜景几乎没有停顿地将白子落在一个并不精妙的地方。 为何无论什么话, 都会被颜景牵扯到暧昧不清的话题? 温妕心跳漏了一拍,低头将视线拉到棋盘上。 羊脂白玉打造的棋子在柔光下显示出温润的质感,只是下的位置坏到了极致, 可谓是将子喂到了敌军嘴边。 温妕虽不懂围棋,但也知道颜景在故意让着自己, 有些愤愤不平道:“你再放水,这盘棋就永远都下不完了。” “您不想吃吗?”颜景作势要将白子收回。 “……吃!”温妕轻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背, 如颜景所愿地落子,随即一个个取出颜景为博美人一笑而舍弃的棋子。 收其一手的白子,她感受到掌中鼓鼓囊囊的触感, 心中感慨颜景还好只是个世家公子, 如若让他生在皇室,怕不是要重现“烽火戏诸侯”的闹剧。 “再等等吧,时机未到。”颜景轻声安抚温妕,又喂了一子。 他知晓温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温妕眼皮轻跳, 顺手收下了那子:“我知道。但是下棋未免也太无聊了,你见过‘武状元绣花’吗?” “暂且没有,我目前只见过武状元下棋,我什么时候有幸能见一次吗?”颜景从善如流地应答,乌眸盛满笑意。 除却绣娘,女子大多只为亲人或心上人绣花。 温妕抬手扶额,企图用遮挡视线的方式平复自己乱跳的心脏。 该死的,岂能一直被他主导? 她下定决心,放下掩面的手,笑着抬头,状似玩味道:“颜大人想要的那么多,那你拿什么来回报呢?” 闻言,颜景落子的手一顿,似乎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垂目之间,白玉棋子在指间翻滚跳跃了一个来回,最终回到原处。颜景抬起眼帘,勾勒起一抹笑意:“小姐,之前看到的【祈愿舞】好看吗?” 是说初阳曾经在信徒面前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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