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大人, 夜深人静仍在尽心查案,着实辛苦大人了。” “颜大人?”卫全一怔, 望向身边清风朗月的身影,“您为何会在这里?” “您是为何在此, 我便是为何在此。”颜景慢条斯理,似是所言便是实情,“太子听闻了陛下传唤, 有些放心不下, 故而差本官来帮您。毕竟事关敌国,还是稳妥为上。” 卫全蹙眉看着颜景从容不迫地走到书架旁,站立端详,仿佛真的开始寻找暗室入口。 消息传播得那么快吗? 没等到卫全狐疑完全, 颜景只仔细看了一遍砖墙,便轻轻地落下一句:“找到了。” 言罢,悠悠然摩挲上一块砖墙,按下。 伴随“咔哒”一声,砖墙中间肉眼可见地裂开一道缝隙,紧接着停顿了一下向左侧滑开。 铺面而来的腥臭味让在场所有人眉头紧皱,如卫全般体弱之人甚至忍不住干呕。 颜景泰然自若地抬起手中提灯,明亮的灯光霎时将暗室照得通透。 火光映照到中央的冰棺上,折射出刺眼的星子,混杂着其中的血红与惨白一同钻入人的眼球神经末梢,在众人心中敲上一击重锤。 密室砖缝里渗出丝丝缕缕的血雾,地面上画着意义不明的暗红字符,宛若一条条蠕动的蛆虫。 冰棺之中的身躯如一叶扁舟,飘摇在血红的河流之中。 是谁……? 视觉冲击力压下了生理反应,卫全大受震撼,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一步靠近,却被强行拽回原地。 “别动。”颜景淡淡道,“这是跶婆的术法,小心破坏一线便会引火上身。” 听到包含血海深仇的二字,卫全心惊肉跳,不敢置信道:“跶婆?这么说,高将军真的……” 跶婆地处群山之中,土地贫瘠、资源匮乏,百姓生活极其艰难,便创造出了无数巫蛊之术以蛊惑人心。 此刻如此诡异的情形,恰是跶婆的作风。 颜景没有说话,敛下眸子似是默认了一般。 卫全见状还要再问,突然一声嘶吼撕破夜空传入耳:“夜袭!” 他猛地偏头望去,恰巧看到了一道黑影略过半空,暗铁面具在月光下闪烁出一道冷光。 黎明! 卫全立即下达指令:“全都去抓刺客!尽可能活捉!” 等到手下应声鱼贯而出之后,他转头看向颜景,只犹豫了一瞬便拱手道:“这里就麻烦颜大人了。” 他本来就是因为三皇子的挑唆才开始怀疑颜景,在与颜景交谈之后,又重新复盘查阅了一遍他的各种功绩,便发觉如若颜景真要通敌,那大华早已覆灭。 而此刻高轩与跶婆通气的事情却近乎板上钉钉,三皇子也必然与之脱不了干系。 两相叠加,颜景那微乎其微的通敌可能便变成了无稽之谈。 颜景颔首,算是答应。 等到卫全急匆匆走后,颜景等待了一会儿,自行打破了曾经说过的“引火上身”之说,缓缓迈入密室,到冰棺后站定,目光斜落,轻声道:“如何,温小姐有答案了吗?” 半跪倚靠在冰棺后侧的温妕抬眸看向颜景,眼神意味不明,只道:“……这是什么术法?” “人人想要,人人艳羡的术法,也是卜兴德曾经所谓的安身立命之本。”颜景慢慢单膝跪下,让温妕不必费劲抬头,与之平视。 温妕稍作思考,有些犹豫不定地试探性问道:“【起死回生】?” 颜景轻轻点头。 逆天而为的术法,确实有无穷无尽的魅力,足以让人丧失理智,至于背信弃义。 温妕缓缓起身,看着棺木中容颜依旧完好的女子,不禁偏头问颜景:“真的能够达成吗?” 颜景长睫敛下,声音轻浅:“如若能够达成,跶婆又何必至今蜷缩在高山之下?” 转而言之,便是不能。 高轩一时鬼迷心窍,为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妄念,葬送了她父亲的生命、温家的前程和自己的道义,还有可能让自己的女儿也一同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血池流动,冰寒冻体。 “况且,张夫人应当不会愿意以这样的方式重返人间。”颜景柔声道,似乎在宽慰温妕,“她,是一位极为英勇坚毅的女子。” 温妕垂眸看着原本让人有些胆寒的煞白面容。 这是别人日思夜想的期盼。 见状,颜景半阖眼眸,声音低了几分:“高轩是为了自己的夫人误入歧途,并非有意为之,如若您于心不忍,也是情理之中。我可以……” “颜景,你在说什么?”温妕抬眸,皱起眉头,“高轩无论有多少无可奈何,其通敌叛国、谋害忠良都是事实,甚至在知道误杀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要隐瞒,并一错再错。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夫人、女儿或是别的人,他都已经犯下了滔天罪孽。” “要我原谅他?绝无可能。” 颜景眼眸亮起,勾唇笑道:“是我揣测有误,还望小姐海涵。” “揣测有误?”温妕斜瞥了颜景一眼,将手从冰棺上收回,“你早就猜到了我会这样选不是吗?所以才会把高乐蓉带回府,又在高轩面前说那些话。” 这时候还在试探她的想法,到底是什么造就了他如此不安的底色? 颜景不置可否,只是弯眸笑着看她的动作。 “先走吧,他们随时可能回来。”温妕迈步绕开地上繁多的符文,“回府之后,让我听听你的全套计划。” “遵您所愿。” · 高乐蓉状似无意地走到围墙边,抬头欣赏着光秃秃的树木,实则用余光瞥着周围的环境,确认没有人监视了之后,脚尖轻点飞身上墙,手掌撑过墙头,轻盈翻过。 翻墙之际,眼睛还往后一看,依旧是没有人跟过来,心中暗喜。 果然,黄奔那细胳膊细腿的鳖孙,怎么可能跟得上她的步伐?等她回府之后就…… “高小姐。” 熟悉的冷淡声线响起,高乐蓉心中一惊,落地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面上:“哎哟!” 她的面容拧成一团,感觉自己的屁股一阵钝痛,撑着腰艰难起身,抬头看向来者,气不打一处来:“你要吓死人啊!” 黄奔负手而立,站在高乐蓉几步远的地方,无情地看着她,并未有上前搭把手的意思:“高小姐,是您翻墙跳到在下面前,说起来应当是您吓人。” 听到这话,高乐蓉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地辩驳:“谁让你突然出声的?不能等我落地了再叫我?” 黄奔长叹一口气,被她的蛮不讲理打败,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直接道:“高小姐,颜大人不允许您出府。” “为什么不能?你们这是……那个怎么说来着……”高乐蓉低声喃喃,思考片刻后恍然大悟,理直气壮道,“私设牢狱,悖逆王法!” “小姐,这话还请您与颜大人说,请不要为难在下。”黄奔发出今日的第二声叹息,面无表情说道,“在下没有权力放您出去,请见谅。” 高乐蓉更加生气,叉腰怒道:“我是骠骑大将军之女,你拦我是以下犯上!识相的话就赶紧给本小姐让开!” 黄奔已经不想再叹气,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得重复道:“小姐,请回去。” 高乐蓉还要再骂,忽而听到颜景平淡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她顿时浑身僵住。 黄奔闻声望去,宛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躬身道:“颜大人。” 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的颜景扫了一眼黄奔之后,又望向其身侧的高乐蓉,平静问道:“高小姐,我记得令尊送信来了,您没看吗?” 闻言,高乐蓉一愣,随即浮上了欣喜的神色:“真的吗?我这就去!” 话音刚落,就轻巧地重新翻回墙内,连绕路走正门的时间都不肯浪费。 黄奔如释重负,再次向颜景拱手。 颜景颔首,将视线重新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温妕。 “处理好了?可以与我聊聊了吗?为什么不肯放高乐蓉出去?”温妕双手环胸,仰靠在车壁上,看着颜景。 “不是不放她,只是不在现在放罢了。”颜景放下车帘,“要说明原由之前,我只想问您一句话——” “您想要高乐蓉活下去吗?” 第50章 断尾 对于随时准备断尾求生的狡猾壁虎…… “高轩是您的杀父仇人, 之后他步步高升,高乐蓉也必然受了这一份滔天权势带来的恩惠。”颜景拿起桌案上一颗橘子,平静分析,“无论她是否情愿, 她都因这相连的血脉, 担负上了部分罪孽。” “然而, 高乐蓉遗传了她父母的才能,具备极为出色的武将天赋,且并未参与高轩的任何举措,甚至毫不知情。” 将最后一缕经脉从果肉上剥离, 颜景伸手递上:“在这样的情况下, 您想要给她怎样的结局呢?” 果皮剥呈花瓣形状, 替代了瓷碟。 看着眼前色泽鲜艳的橘肉,温妕神色微动,视线上滑对上颜景含笑的眼眸, 似是无论她如何选择,颜景都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不对, 他应当确实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因为从那日星夜开始,他就并不十分意外自己发现了真相。这意味着,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纰漏。 以颜景的能力,既然知晓事情有缺陷,就应当会填补回去, 而不是放任其不管。 除非, 温妕捕捉出来的破绽,实际上都是颜景故意放下的诱饵。 他从一开始,便等着温妕自己找出真相。 如若从这个结论反推,那说明颜景本可以自行处理这一切, 将所有人的结果导向有利于自己的结局。 但他不惜大费周章与高轩做交易,又将高乐蓉带出,只是为了给温妕选择结果的权力。 而在将一切铺垫完成之后,他也没有急于向温妕坦白一切,而是慢慢放下丝丝缕缕的线索,等待着温妕自己发现,从而让她能够遵从本心做出决策。 他给了温妕最大程度的自由,也有十成的把握为她的每个决定兜底。 半晌后,温妕接过那细致剥出的果肉:“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听到这个问题,颜景鸦睫轻颤,沉吟片刻后回答:“如若是我,我会更希望您不需要做出这个决策。” 无需做出决策,即无需犯险,无需背负沉重的往事,做天底下最为轻松快乐的姑娘。 他的姑娘。 但即便他不愿意,也会尊重她的每一个选择,并为她铺出一条最为平坦的道路,通向她理想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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