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显然不认识她,蹙眉问:“你——是谁?” 清芷忙答:“我是六房的人,爷说天冷了,让给姑奶奶送暖套,也是糊涂,半夜才想起来,姑奶奶莫怪。” 看人家依然眉头紧蹙,又加了句,“我是六爷新娶的姨娘。” 三姑奶奶眼里方露出善意,扭身往榻边去,清芷反手关好门,乖乖坐在春凳上,将随身带的暖套拿出来,一边笑道:“上好的白狐狸毛,可暖和了,姑奶奶记得用呀。” 温柔看过去,却对上一双冰冷眸子,三姑奶奶低下头,随手绣起花样,又轻轻唱起来。 清芷并不意外,对方的疯病时好时坏,笑了笑,仿若闲话家常。 “姑奶奶给我说说六爷小时候的事吧!尤其刚出生时,什么样啊,调不调皮?” 循序渐进地提,试图找到蛛丝马迹,然而三姑奶奶依旧不回话,自顾自地唱了又唱。 清芷索性横下心,当故事般把顾家与晏家的过往都讲了遍,对方依然只沉浸在自己的曲子中,看都没看一眼。 待了有小半个时辰,再回去只怕晏云深怀疑,自己也是性急,白白耗大半夜。 临走前将三姑奶奶的房子又归置了番,伺候的婆子粗心,六爷又是个男人,总有不周到的地方,笑盈盈地:“姑奶奶若不嫌弃,以后我常来,替姑奶奶解闷。” 三姑奶奶茫然地哦了声,突然道:“多谢你啊!书允。” 清芷愣了愣,好端端提起大少爷,“三姑奶奶说什么,我与大少爷长得可不一样。” 提琉璃灯回屋,一进门发现晏云深靠在引枕上等,清芷急着解释,对方却没心情听,只把她搂怀里问:“冷不冷?” 他对她越来越好,惹人心里不安,到底有仇啊,六爷知不知道。 晏云深暗忖对方由于徐家案子烦,出去转转也无妨,何况自己这边发生件棘手事,有些担心。 所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晏大爷与土匪暗通,定有知情人,柳翊礼掌管锦衣卫,弄清楚也容易。 果然很快查到在那场火之后,晏家大总管消失不见,后被打成土匪,在一次剿匪中直接被正法。 这位管家在晏家多年,如何成为土匪,锦衣卫顺藤摸瓜,找到对方儿子,如今也占山为王了,暗中来往,得知晏家大爷与土匪之间互通往来,靠的就是大管家从中传递书信,后为灭口,才诬告他为山匪,一并剿除。 对方也在找机会为父报仇,但晏大爷的官越做越大,实在难办。 幸亏那些书信没被烧毁,管家早在孩子里衣内藏了一页,以防后患。 锦衣卫欲索要罪证,对方却说已交给可信之人,过不久便会将晏家大爷的罪行公之于众。 交给的人是谁,与自己坐在同条船上,置晏家于死地,还是根本乃晏大爷派来,销毁罪证。 晏云深与柳翊礼都没把握。 新春佳节,满眼繁华,一年中最大的节日,整个金陵火树银花,晏家也不例外,收了地租,又吩咐人到外置办礼物,老太太一边接贺礼,一边去串门子,似乎没被徐家案子所影响。 唯有大少奶奶伤心,天天在屋里难过,再不出门见人。 如今地位尴尬,夫君又不疼爱,也懒得应酬。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除夕前又传来消息,徐砚尘被打入死牢,立即问斩。 朝堂上一片哗然,不明白为何徐砚尘判下重罪,阁老却巍然不动,按理徐家几代单传,徐公子又在与倭寇的大战中死掉,只留下一个继承人,不该坐以待毙。 晏家大爷更是在书房中思虑半天,忽又琢磨出另一条阳光大道,徐家既没了后人,所谓一个女婿半个儿,书允岂不是徐家唯一年轻男丁,圣上没动阁老,显然是徐少公子顶下所有罪,指不定徐家江山真能落到亲儿子头上。 书允为人处事周到,心思又软,从小听话,他可以握在手心。 忙叫来儿子,父子秉烛长谈,又送绫罗绸缎给儿媳,聊以安慰,徐梦欢哭笑不得,也不知公公是何用意。 唯有晏书予心里清楚,不过是为权力无边,对父亲来讲比一切都重要。 果然才过完小年,徐阁老那边传来信,让晏书允带女儿回京都同住。 晏家不敢怠慢,大包小包准备妥当,送夫妻二人上路。 徐砚尘死了,清芷心里爽快,捧着刚蒸透的芋头糕歪在廊下,看阳光下一串串冰柱子闪着光,吩咐满春儿掰下来,叮当当扔到院里逗猫玩。 她现在越来越相信善恶终有报,当时徐砚尘也是高不可攀,一根汗毛都动不了,三番四次还不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别看阁老现在风光无限,总有一天会被正法。 而她也一样吧,迟早要面对与六爷之间的家族仇恨,嘴里嚼着芋头糕,绵软甜密化在舌尖,却成苦涩。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如把眼下的事办好,先把成绮怀孕的事告诉老太太,保住那丫头要紧。 老太太知道后自然高兴,晏家自她之后,孩子一个个不听话,要么不成婚,要么子孙运薄,左右只有书允与瑞哥,立即赏了金银珠宝,又嘱咐小厨熬安胎粥送去。 “叫她不要乱跑,大冬天摔坏使不得,三爷也不用到我身边应酬。” 三太太脸色立刻变了,这是要让自己孤孤单单过节,成绮怀孕,肯定六房捣鬼,不就是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难道她的瑞哥还不比过一个丫头生的金贵。 回屋便要与三老爷大吵一架,只是人家听老太太吩咐,早就一溜烟不见人,有怒没处发,把屋里砸个稀烂,又传到老太太耳里,埋怨她不懂事,是个妒妇。 妒妇!三太太不由冷笑,凭男子在外搞花头,养小戏子,自己的陪房丫头看上一个又一个,她竟成无理取闹,自己一直小心维护与老太太的关系又如何,人家乃亲生儿子,千古以来,谁见过婆婆与儿媳妇心连心。 三太太越性收拾东西回娘家,可惜那边也是一团乱,两位兄长怕徐家案子没完,牵连到自己,看见亲妹妹气哄哄回来,想拒之门外,又让别人看着笑话,勉为其难弄出个小院给她住,态度不冷不淡,三太太搂着瑞哥哭,偏气性又大,一味地要死要活。 瑞哥年纪小却懂事,掏汉巾子给母亲擦泪,“娘不必伤心,等儿子长大,绝不让娘受委屈。” 三太太看着儿子稚嫩的脸,泪水模糊,说来说去,男人不可靠,亲人也指望不上,孩子却是自己的,打断骨头连着筋,只要有瑞哥在,就还有指望。
第55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不过见色起意。”…… 大过节到处乱哄哄, 晏家却冷清下来,三房算是彻底没人,二太太又到娘家奔丧, 四爷临时有公务离开,五爷刚入钦天监, 不便回来, 书允两口才上京,只剩大房与六房。 直到元宵前夜,诸灯争辉,珠宝乾坤, 仿若琉璃世界, 管家俞大早早请花匠扎烟火, 大厅与卷棚全都挂上,才又有了一丝喜气。 当日天空洋洋洒洒下着雪,到晚上又适时放晴, 仿佛专门供人出去瞧花灯似的, 华彩映雪,玉壶光转。 采芙与怜生一众小丫头欢呼雀跃地等着, 清芷不好扫兴,先备轿去请大太太, 对方回说年纪大,懒得动, 她便自己带着一堆人去散百病,逛花市。 想与晏云深一起,又寻思金陵风俗只有这夜女子可以单独外出,想着他来了,下面的人玩不尽兴, 索性让满春儿去叫萱娘,谁知那位也出不来,回说家里有客。 有客,清芷坐在轿子里晃悠,暗忖能是谁,柳翊礼吧。 花月巷,小院里正在忙碌,鸡鸭鱼肉端上桌,萱娘瞧着油腻,亲自下厨做菜。 柳婆子在一边啧啧赞叹,“哦哟,姑娘竟有这种手艺,出去开馆子也能赚大钱。” 萱娘不语,做饭是以前在郭家学的,按理一个千金小姐根本无需下厨,还不是由于寄人篱下,手艺虽学到,也充满苦涩。 平时断然不会动,可今日不同,元宵节乃团圆之日,总有种强烈预感,对方会来。 当然他来或是走,从不提前知会,她也不问,那夜红着脸让人留下,不是也没成。 她摸不透他,不知该如何相处,只是战战兢兢做好本分吧。 柳翊礼今日来得早,天色刚暗,便听到马蹄声,柳婆子与莺歌有眼色地退下,只留萱娘到前面迎人。 他脱下大氅,瞧着一碟泡酥笑了,“定是你做的。” 萱娘诧异,“大人如何知道是我,想是手艺太差,模样难看吧。” “我从来不喜欢甜口东西,她们都晓得。” 这马虎的柳婆子与莺歌,也不知提醒一下,萱娘哭笑不得,自己忙活半天,还没送到心口上。 却见柳翊礼捡起一块放嘴里,“不过你做的味道不错,有股清香。” 萱娘连忙倒酒,怯怯回:“我下手没个准,也许那蜜撒的不均匀,这块不甜,下块就甜了,大人还是喝点酒解腻吧。” “看来我要把整碟吃完才行,要么也不知道你的手艺有多好。” 萱娘脸红,烛火下白生生的脸,两边坠着一对点翠鎏金耳环,显得她像春日野穹下才冒出的笋尖,柳翊礼不禁寻思自己眼光好,刚看见那对耳环时,就觉得该是她带。 “过年了,有愿望没?”他轻轻问,又饮下一杯酒。 萱娘仔细琢磨会儿,“要是朝堂上的事定下,我——想回家。”怕对方听不明白,接着解释:“我家原在泉城,虽然已没了人,还是希望能落叶归根。” “不难,等开春吧,我送你回家。” 窗外的炮仗响了一两下,砰砰落到萱娘心上,回家两个字让她百转千回,又或许是由于出自对方的口,让人愈发柔肠寸断。 想了想,从袖口取出个荷包,攥在手心道:“大人的恩德,小女子无以回报,这个荷包是我绣的,虽说不好看,也算一点心意,实在身上一切都是大人给的,不知该——” 柳翊礼伸手将荷包接过,绣着一路连科的图案,寓意仕途高升,突然有些失落,也不知在期盼什么。 “我们这等人日日在刀尖上行走,不适合戴东西——” 话音未落,听院外响起急促脚步声,侍卫长范上川在外喊道:“大人,出事了。” 屋门打开,对方拱手道:“刚才府丞得到旨意,派兵将晏家围住,人都带走,只留女眷。” 萱娘吓得花容失色,被柳翊礼扶住,回头问:“说清楚,所有老爷们都带走,还是只有一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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