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带走了,大爷,六爷,还有外面的三爷,就连在京上的五爷也一并入了狱,四爷通缉在案。” “不会是抄家!”薛娘急急问,想到自家惨淡的一夜,担心清芷。 “那倒不是,只把人抓起来,家里还好。” 柳翊礼已经起身,萱娘连忙取下大氅,给他披上,晓得这一夜是不能太平了。 再听院里噼里啪啦的花铺子响,已是没有半分喜悦,只剩害怕。 清芷的惊恐绝不比萱娘少,本来在外面玩得开心,回来时远远瞧见银色盔甲在灯花与月色下发着寒涔涔的光,猛然想到那日在家门前所见,预料到出事。 等进去才知全家已被软禁,几位爷们连同晏云深都被带走,心里盘算对方说过还没完,莫非先用苦肉计将自己与晏家捆绑到一起,等晏大爷的事查明白,自然能出来。 因此耐着性子等,虽说如此,到底入了狱,也不知过得如何,大冷的天再冻坏,急的茶不思,饭不想,眼见着清瘦下来。 家中人一个个都不好过,连二太太也被揪回来,老太太卧床不起,大家心慌慌坠着,又出不去,只能熬。 大约过去小半个月光景,上面还没有旨意,清芷便坐不住了,私下里问满春儿话,想到那位只手遮天的柳翊礼,对方与六爷关系好,总不能见死不救。 满春儿年纪虽小,却沉得住气,低声道:“姨娘别急,且等着吧。” 果然一日晚上,夜半响起敲门声,清芷心里有数,偷偷打开,一个幽影飘进,也不点灯,借着月色揭开面罩,正是冷俊的柳翊礼。 俩人虽没打过交道,对彼此的存在都心知肚明,忙将人引到里间,柳翊礼低声道:“我来是想问顾家的情况,姨娘晓得多少?” 事情到这一步,没什么可隐藏,如今只能抓住眼前人,否则晏云深还不知死活,她回得爽快,“柳掌事知道多少,我便知道多少,你我不必藏掖,救出六爷要紧。” 言语干脆,不拖泥带水,柳翊礼十分赞许,本来晏云深娶这位安小姐,其中纠缠太多,他并不赞同,现在看来对方颇有胆识,老六的眼光也不错。 “云深这次被困住,与顾家案子有关,我与他的本意是将晏大爷落罪,没想到近日从上面传来消息,晏大爷与其他几位都判了,六爷无任何罪名却被打入死牢,其中必有蹊跷,便来与你商量,看看有没有蛛丝马迹可寻?” 清芷浑身发软,使劲用手撑住桌边,喃喃自语,“顾家案子与六爷没关呀,再说他身为顾家遗孤,案子翻了,也该给个交代,哪有自家人被害,还被打入死牢的道理。” 柳翊礼耳聪目明,自然听清楚,接话道:“我也这样想,不知哪里出问题,若要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抽丝剥茧说清楚,确实还有两处疑点,一来我找人收集晏大爷的罪证,对方却说早有人要走,二来就是杏春抄家时被打死,我查了查,凶手并非锦衣卫的人,当时府丞也派来兵马,不知有何不对。” 杏春不过一个花娘,后嫁给河道官,身上能有什么秘密,清芷百思不得其解,又听柳翊礼问:“杏春可有什么东西留下吗?” 清芷想到小哲藏的婚约,但那是她的,算不得属于杏春,如今得不来线索,干脆掏出来给对方看。 柳翊礼拿着婚约来回瞧,亏他是锦衣卫,视力比别人好,在月光下也能看清楚。 从袖口掏出个瓷瓶,倒出不知名液体洒下,清芷愣了愣,再看去,纸面上密密麻麻又多出许多字,柳翊礼笑道:“就是了。” 原来纸上写满河道与司礼监之间贪墨的勾当,怪不得杀杏春灭口,柳翊礼方才用的是天机液,撒上便可使原来隐去的字显现,大内才用的东西,想是那位河道官临死之前所做 。 “有这个东西就好办,与司礼监打通关系,如今他们在皇上身边,对圣心以及宫里的秘闻最清楚,咱们先问六爷的事。” 至此又是漫长等待,大概十来天之后,柳翊礼又一次深夜来访,表情比上次还要凝重,吓得清芷半天没敢问。 “司礼监传下话,正是由于六爷身世才出问题,别的也不清楚。”说着又掏出封信,沉声道:“此乃六爷亲笔,让转交给你,先看看。” 清芷慌忙打开,只见潦草两三行字。 “吾与卿之情,不过见色起意,互用无心,至此别,各生欢喜。” 原是要与她撇清关系,简直哭笑不得,六爷还是把她当个傻乎乎的小丫头,事到如今,谁不知是为保住自己。 把纸揉乱,扔到旁边,“什么都没说,一些胡话,我看他是疯了,想死,我偏不让。” 柳翊礼愣了愣,大概猜到内容,试想如果换做自己,在危难之中第一个想的也是保住最亲之人。 黑夜乌云,层层叠叠,早已立春,寒意依旧笼罩整个京都,连迎春花都失了信,迟迟未开。 城郊大牢中,铁链伴着呻吟声一下下响着,潮湿阴暗墙面上挂着昏黄的灯,打在一张皱纹横竖成峰的脸上,两鬓苍苍,眸子昏沉。 “云深啊,你还是太单纯了。”
第56章 烟丝醉软荼靡外 “回来我身边。”…… 幽暗潮湿的牢房中, 一双玉骨筷子般的手轻轻攥紧,又缓缓松开。 晏云深冷冷道:“比起阁老来,天下人都幼稚得很, 何妨多我一个!” 对面人长叹了声,花白胡须抖动, 显得越发苍老了。 “云深啊, 要我怎么说你好呐,阳关大道不走,非要寻死路,难道我素日里对你不够担待, 想当初有意将梦欢嫁给你, 你偏偏要在那会儿纳妾, 摆明与我作对,我不计前嫌,仍举荐你当户部尚书, 哪一点对不住?” 晏云深忽地笑了, “阁老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你如今已知我是谁, 当初将我的家人杀了,整个家族连根拔起, 现在施点小恩小惠,便指望我卑言屈膝, 简直做梦!何况这些年来你们徐家陷害过多少忠良,早该被绳之于法。” 徐阁老摇摇头,细缝般的眼睛使劲睁开,泛出一点光华,又腾地垂下去。 “既然话说到这里, 我也让你死个明白,云深呐,哦不——你的名字应该叫星泽,星光熠熠,温润而泽,还是我与你祖父当年一同商议的,你恐怕不知道吧,我们的感情非常好,在先皇跟前也算左膀右臂,相处融洽,坏就坏在他当了瑜王老师,而我却是太子的人。先皇宠爱瑜王,差点废掉太子,立为储君,如今圣上也就是当年太子继位后,怎能放过瑜王与他的朋党,我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晏云深不是没想过徐阁老与祖父之间的恩怨,也许会牵连到圣上,但他没料到一切却是对方授意。 徐阁老看他不应声,缓缓道:“你如今已进入死牢,我也是个垂垂老去之人,唯一的儿子与孙子都没了,没必要扯谎,今天将前尘往事说出来,也是念在你是顾家唯一活着的人了,若想求得生机,就把当年你祖父藏的东西交出来吧。” 原来这才是对方深夜到死牢的原因,或者说乃圣上的意思,可到底是何东西!晏云深也不知道,他连祖父的脸都没见过,又能藏什么。 圣上想让他死,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 另一边的柳翊礼与清芷商议到大半夜,仍没有思路,灯烛耗尽,对方不便久留。 事情又陷入僵局,以晏云深顾家人的身份如何被打入死牢,实在搞不明白。 院里响起脚步声,柳翊礼手按刀柄,清芷不想打草惊蛇,将对方藏在榻上,自己绕到前面开门,只见丫鬟与小厮齐齐跪满一地,“六姨娘,家里走水了。” “在哪里?” “好像——翠萝寒。” 三姑奶奶的住处,好端端怎会起火! 急急往上冲,被丫鬟一起拦住,采芙上气不接下气地劝:“好姨娘,我们慌忙忙赶来,就是怕你出去,万一再伤着。” 她孤身一人,实在没劲抗衡,加上近日又没吃东西,身子虚弱得很,无奈被按回去,只能心里着急,七上八下搅在一起,盼望三姑奶奶别出事。 然而火势盛大,直烧到天明,翠萝寒化成一片灰烬,三姑奶奶也没了。 满府陷入悲痛之中,虽说这位姑奶奶与各方早没了联系,就连老太太似乎也忘记还有个女儿,可毕竟晏家正在危难之中,又发生天灾,所谓兔死狐悲,惹人伤心。 老太太直念叨兆头不好,想到三十几年前那场大火,可怜的女儿啊!终是要被一场轰轰烈烈的火光吞噬。 清芷悲痛万分,只愿自己没照顾好三姑奶奶,云深生死未卜,最亲近之人又没了。 深夜里,趁四下无人拿着糕点,偷偷来到翠萝寒外的一片废墟中,站在层层叠叠的竹影下,先找到处干净石台,用帕子遮上,将带的花糕摆好,怕引人注目,不敢点蜡烛,只在心底替三姑奶奶上炷香。 期盼她来年脱生个自由自在身,与自己喜欢的人相宿相飞,再不用痴痴傻傻,半生受罪,又淹没在火海之中。 想着不觉眼眶湿润,仿佛耳边又听到对方低低的吟唱声,是婉转缠绵的《桃花扇》,是生死痴恋的《牡丹亭》,在幽暗夜里,一点也不觉得怕。 想来自己还没多大,却好像经历过千般万般事一样,自从被抄家,又与六爷相识,一件又一件飞速旋转,身边人来了又走,如今又剩孤零零一个,什么也抓不住。 她哭诉道:“三姑奶奶在天有灵,保佑六爷出来吧,我什么都没了,只有他。” “你怎会什么都没有!不是还有我。” 清芷吓了一跳,若是三姑奶奶还魂,也该女声才对,而那却是分明的男子音,腾地转身,只见竹影下映出个挺拔身姿,往前几步,竟是晏书允。 她并不知道对方回来了,用帕子擦擦泪水,呆呆问:“大少爷,你也被抓来了。” 晏书允又往前两步,温柔看过来,“我——也算被抓吧。” 清芷越发糊涂,晏书允不是还有阁老撑腰,如此看来,那条船也不稳妥呀,到底何处出问题。 垂眸思索,满心满意都是如何救出晏云深,书允看到她眉宇间的担心,心里揪了下。 “芷妹,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不要再为那人流泪,晏云深不值得。” 清芷咬牙道:“无论如何你也该叫他一声六叔,好赖一家人,他死了,与你有何好处!” “一家人,你到现在还说一家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1 首页 上一页 4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