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拿了盒子过来,那盒子分两层,一层是些值钱的珠翠首饰,一层是些纸类的地契银票。 孟云芍打开了花旗小锁,打开一层,数了数里面的银票和地契,确是已有不少。没花完的月例和她之前剩的一点点嫁妆,再加上她投了铺子赚回的钱,除了之前已经买了的一间头面铺子,现如今攒的七七八八,也够再买一间。 孟云芍管家许久,知道放在手里的钱虽是有用,但还是要能长久再生钱才是可行之道。 如今在侯府里,比侯爷世子俸禄更多的其实是皇上的封赏以及祖辈的基业。可她一个孤女,只能靠着自己,还是得想些能长久无忧的法子,长些这方面的本事。不然银钱再多,也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孟云芍问素月道:“前个儿咱们看上的那间转售的茶铺如何了?如今汴京人文人墨客越来越多,都喜饮茶,我瞧着是门好生意。” 素月道:“基本已是谈妥了,也按主子的意思签了意向文书。可是那店主人说他也是替人做事,转售这种大事,最后还是要主子和他们东家签字的。不过他已将事情全然和他东家说明,只需到时当面办妥就是。” 孟云芍有些为难,道:“你代我签过呢?如今侯爷夫人都听不得‘经商’二字,我恐万一被发现,又触了他们的霉头。” 素月道:“也已说过了,我开始假作便是主人家,可那店家见多识广,奴婢又不懂个中细节,几句便被问住了,实在隐瞒不得。” 孟云芍叹了口气,道:“也罢,那我便走上一遭,左不过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莫叫他们发现便罢了。” …… 又过了七八日,孟云芍才得了空闲,差素月去给对方传了话,对方欣然应允。 到了约定的日子,孟云芍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得七七八八,待一大家子用过中饭,才悄悄回了扶摇阁。 此时是午休时间,众人都在各自院里歇了,天气又冷,极少有人出门走动。 孟云芍悄悄换了身低调素气衣裳,低着头跟着素月一起出了扶摇阁。 刚出侯府的大门,她便一头钻进了素月提前备好的车子里,给自己带上了帷帽。 贺知煜前几日便已结束休沐,开始上值。 近日,城中出了一个狡猾的大盗,一月有余连盗九户人家,都未被捕获。那大盗日渐猖狂,青天白日竟也开始下手。贺知煜本是不管这些琐事,可此事件影响恶劣,他便亲自定了计策抓捕。 这天中午,正是收网之时。贺知煜顺利捕获了大盗,正待回到公廨,忽然看见自家的马车挡得严严实实,快速驶过。 他一向警觉,瞧着车夫着急,心里有些奇怪,停下看了片刻。 正好马车走出不远,便停在了闹街上的一家铺子门口。而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人,虽裹得严严实实,又戴了帷帽,但贺知煜仍一眼便看出,是自己的夫人孟云芍。跟在她后边下来的,自是她的贴身女使素月。 贺知煜猜测是自家夫人出来办些铺面上的事情。 他知道父亲母亲素来不喜经商之事,家里也确不靠这些进项来支撑,以前外面的庄子、田地还是京中旺街的店面,一直都是荒废的状态,请了人随意打理,无人在意。 孟云芍却很喜欢摆弄这些事情。 她费了不少心思,初时也毫不得法,一通乱折腾,无甚成效。 贺知煜见她挫败伤感,实在看不过,便托了关系,又出了高价,聘了两个原在京中经商富户家中打理店面的妈妈,给了孟云芍做账房管事,孟云芍跟着多学多看,也渐渐摸索出了些门道。 当然,孟云芍并不知道此事是贺知煜所为,还当做是自己幸运,偏巧碰见这两位。 贺知煜也并不想让她知道,他觉得自己做的也不甚对,不该纵着自己的媳妇折腾些旁门左道,只是为了不让她过分难过罢了。 贺知煜见孟云芍下车进了店里,寻思自家媳妇虽然八面玲珑,可若遇见些油滑奸商,也不免吃亏。但贸然跟上去,也有些不妥,届时他该对她用心管这些经商的事情拿个什么态度,他说不好。 他左右无事,便在茶铺对面的茶楼,点了壶上好的碧螺春,消停坐下,朝茶铺二层会客的厅堂里张望。 那厅堂通透,看当真能看得清楚。 厅堂里坐着他的媳妇,好像连素月都没跟在后边。另有一高挑白衣青年在和孟云芍交谈,他背对着他,看不到脸,却依然能感觉到气质不凡,应是和孟云芍谈事之人。 贺知煜瞧着那背影似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片刻后,那人似是觉得有些憋闷,转身推开了窗子。 这一下,贺知煜看得真切。 是江时洲。
第13章 冠玉 你还会回到江宛哥哥的身边吗?…… 孟云芍的心跳漏了一拍,然后不受控制地激烈了起来。 她和素月进了铺子,掌柜的引她们到二楼的会客厅门前,却又说东家吩咐了,只能孟云芍一个人进去。 孟云芍犹豫了一下,觉得有些于礼不合。 但青天白日,闹市街上,应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之事,她还是独自一人进去了。 谁知一 推门,那正对着她,一袭白衣、面如冠玉的所谓“东家”,竟是曾经与她定亲之人,江时洲。 是她刚到贺家的第一年,哪怕再装作无知无觉,也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在梦中见到之人。 她甚至忍不住地想过和他重逢的场景。 也许是在他讲学的杏坛,他于高台之上,她与千百人于台下,看他传道授业,光芒万丈。 也许是在汴京城的街头,他簪花骑骏马,她躲在人流的缝隙,看他状元及第,笑至青云。 总之不会是这样独处一室,他站在她面前,真实得好像幻觉。 她也忍不住设想过江时洲再见到她时的表情。 也许是对于她攀附高门弃他而去的愤恨,也许是情已消散但伤疤犹存的鄙夷,也许是经年释然不愿再忆的冷漠。 总之也不会是现在这样,他看着她,仍是一副当年和煦少年的样子,便是她负了他,也依然只是温柔里带着情切,看着她问:“李笙笙,我的冠玉呢?” 她很想客气礼貌地回答,我是孟云芍,公子认错人了。 或者干脆一些,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我早忘得一干二净。 她也确实忘了。 从她坐上了去贺家的花轿,送出了给江时洲的绝亲信,她已决意忘了;而自从她与贺知煜圆房,更是不敢再想起。 渐渐的,也便真的忘了。 忘记他曾说,要在弱冠礼后便娶她为妻,让她离了孟家那个冰窟,同她一起踏雪折枝,西窗剪烛,护她一生一世。 而一向把心意捂的严严实实的自己,在那天,在钟声悠远千年古刹的银杏树下,看着漫天黄叶簌簌,破例说,待他行完弱冠礼,要送他一枚冠玉。 如今,那枚几乎花光了她最后一点嫁妆钱的冠玉,正和她稍微值钱些的珠翠一起,安静地躺在黄木雕花盒子的上层。 孟云芍稳了稳心神,抬起头,直视江时洲的眼睛,反问道:“江二公子,到如今,送不送,不都是一样的结局么?”她又补充道:“我如今是孟云芍了,江二公子切勿再叫错了。” 江时洲的眼睛明明灭灭,停顿片刻,道:“所以,那枚冠玉,是真的有?” 孟云芍自知失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我不知道江二公子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这里,但我只是来见这家铺子的主人的。如果恰巧就是江二公子,那我这生意只能作罢。虽你我心中坦荡,但身份尴尬,再有往来着实不妥。云芍婆家规矩甚严,还请江二公子见谅了。” 江时洲哂笑了一下,道:“心中坦荡?你觉得我心中坦荡?是为了你信里的一句‘不愿嫁与白衣’便和父亲对抗跑到这明争暗斗的朝堂之上算坦荡,还是为了见你一面精心设了这局诱你的女使上钩算坦荡?” 孟云芍低垂眉眼,静默无声。 片刻,她道:“江二公子慎言。” 江时洲目光如炬,照得她整个人有些发烫:“阿笙,从前你还没有这般无情。” 孟云芍不敢再抬头,低声道:“江二公子也说了,那是从前。” 江时洲道:“你这话说得人透不过气。”他转过身,似是真觉得有些憋闷,打开了窗子。 孟云芍见状,重新戴上了进来前摘掉的帷帽,防止被外面的人看到。遮住自己的容颜,亦遮住生了微澜的眼睛。 江时洲看见,未说什么,轻声问:“他待你好吗?” 孟云芍小声说:“好。” 江时洲拆穿她道:“可能吗?就贺知煜那个冰一样捂不热的性子,就他那个满脑子趋炎附势却又满嘴人伦纲常的爹!” 孟云芍沉默了片刻,道:“便是在我面前,又怎可如此议论侯爷。” 江时洲似是有些伤感,语带悲切道:“我才不关心永安侯如何,他结党营私也好,鬻儿卖女也罢。只是凭我对他的了解,他本不可能接受他那金尊玉贵的嫡子和孟家结亲,你也好,孟云姝也好,都不可能。不过是时机未到,尚未反应罢了。阿笙,你若嫁了良人,我也便死心了,可你入了那虎狼窝,叫我怎么安心!” 孟云芍道:“侯府不过也就是规矩严些,哪有你说的如此吓人。我平素连侯爷的面儿都见不到,他对我这个人权当不存在罢了。” 江时洲轻叹了一口气,柔声问:“他当你不存在,那其他人呢?亦当你不存在吗?” 孟云芍咬了咬嘴唇,道:“江二公子,你这样说,我实在无法与你再聊下去。况且这都是我的私事,江二公子无需过问。 江时洲看了她良久,问道:“若当真过得好,又为何要来给自己买铺子傍身?永安侯府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他贺知煜还能短了你什么不成?难道……难道你未曾想要长久地待下去?” 他似是自言自语,继续道:“是了,我的阿笙是自在的风,是天上的燕,如何能一直困在那样的地方。” 孟云芍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轻易被他勘破。 早在她六岁随母流落到熟洲之时,便已和江时洲相识了。那时他们是邻居,是两年的儿时玩伴;后她入了孟家之后,中间又被养在熟洲几年,又有三载同窗之情。 且她那个时候还天真一片,同他说过许多事情,不似如今把自己的心护得铜墙铁甲,刀枪难进。 他对自己的了解,确是旁人比不过的。 孟云芍有些被揭破的恼怒,愠声道:“还请江二公子勿要胡乱猜测,坏了我的名声。” 江时洲没再继续问,停顿了一会儿,道:“好,我们不说这个,说说你有兴趣的事情。这铺子,你还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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