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英骑在马上,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哎哎哎,陆英!我问你,她会不会就是送队长平安符的女子?” “不知道。”陆英面无表情地回复。 “我看就是她!你瞧!队长的斗篷还在她身上呢!”那人肯定地说,转而大悟道,“怪不得队长会那样伤心!” 陆英没有理她,他看了看陈玠的背影,接着望向最前面的英娘,她裹着黑斗篷蜷坐在车上。 英娘,就是她吗? 一个月前,他们在“桃源阁”饮酒,他行完一轮酒令,才注意到陈玠站在窗边,一动不动。他心中纳闷,趔趄着走过去,问道:“大哥,你看什么呢?” 走到窗旁,顺着他的视线向下看,对上一个男子的目光,那男子虽拄着拐杖,看起来一表人才。那人嘴边还带着笑意,投来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志在必得。 他兀自琢磨,这边陈玠已丢下一句:“什么也不是。”转身离开,他摸不着头脑,跟着入席。 之前桌上队长都不怎么喝,连他们敬他,也只是喝点儿意思一下。这次回到席间,他也参与行酒令,只是不管该不该罚,他都自罚一杯,劝也不听,陆英不敢多喝,留心照顾他,直到他醉得伏在桌上。 本想带陈玠回家醒酒,可半路他突然醒过来,嘴里只嘟囔着:“英娘,我得去找英娘。”用力甩开他,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走。陆英没法,只好扶着陈玠,由着他到“如鲜”豆腐店后面,转角的院门口,可又被陈玠挥手赶走。 等再到军营相见,陈玠一如以往地训练,指导自己功夫,只是更沉默。不仅是自己,其他人也都感觉到陈玠的不对劲。他像是一座火山,将所有情绪深藏在熔岩中,等待爆发。 听有经验的人说,队长是受了情伤,发泄出来就好了。还没等来发泄,校场演练后,陈玠就昏了过去,从马上一头栽下来,躺了好一阵子才恢复。 大夫说陈玠晕倒是因为“心火亢盛”,陆英这才明白,现在的陈玠,不是火山,而是熔炉,任熊熊烈焰将他的五脏六腑炼化。 陆英暗中叹了口气,“情”这一字真是令人难以参透,自己是躲不开,陈玠却是求不得。 * 冬青村得名于村口的两株冬青。冬寒之时,青叶红果,白雪缀枝,在一片单调的白茫茫中,惊艳行人恹恹欲睡的眼。 “就是那儿了!”赵方如朝远处指着,说道,“进了村子,我们直接去里正家,产妇就是他儿媳。你们休养的事,可以托给他安排。” 赵方如指路,带着他们去往里正家。天寒地冻,村里人都在屋里猫冬避寒,偶尔有听到声音好奇的,开了院门伸头探一探,看见一队兵卒,怕惹上事情,马上关门。而前面却有人向他们跑来,跌跌撞撞,一直跑到停下来的马车前。 “赵神医!我看着就像是你!”那男子一脸惊慌,上前抓住赵方如的胳膊,急声道:“我家玉娘要生了!疼了很久,还没有生出来!流了好多血!赵神医,你快救救她!” 赵方如并不意外,预计也是这几天,她抓起身边的药包,跳下车,走了几步,回头喊道:“英娘,你来帮我!” “我?”英娘一时怔住,一个念头从脑中闪过,手指无意识绞在一起,踌躇道:“我……我不行,这,我去不太吉利。” “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治病救人靠的是我这双手,与这有何关联?蓁蓁未醒,你给我搭把手。我信你,你看起来有福气得很!” 英娘咬牙应道:“好。”她回头找寻,陈玠见前面停车,不知出了什么状况,早已骑马到最前,听到他们的对话,待对上英娘的目光,不用她说一言,点头道:“去吧,剩下的我来处理。” 英娘放心下来,追上赵方如他们,随男子到了他家。还未进屋,只在院中,就听到女子痛不欲生的叫喊。 一妇人端水而出,盆里冒着热气,一股血腥味散在风中。 大雪,生产,鲜血。英娘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第87章 生子 “赵神医, 你可下来了!你快来看看我儿媳,她一直生不出来!”那妇人喜道。 赵方如已掀帘进去,英娘才回过神来跟进,屋内闷热, 密不透风, 血腥味更重。女子凄厉的尖叫,就像耳边的炸雷, 震得英娘晕晕乎乎, 分不清是过去还是现在。 赵方如已经走到床边, 名叫玉娘的产妇见到她,眼睛顿时一亮, 拽住赵方如的手臂肯求道:“赵神医, 你救救我!这太疼了!我怕是要疼死了!你救救我!啊——”阵痛袭来,她未尽的话语,化为声嘶力竭的呼号。 赵方如按住她的脉搏, 脉象紧绷,凌乱急速, 又观其面色紫黯。想到路上听她男人说,昨日戌时发作,到现在已经快一日。心中了然,她拍拍玉娘的手, 安慰道:“玉娘, 你不会死的, 待会喝了药, 我再给你施针,你很快就会诞下孩子。只是喊叫消耗气力,你尽量少使劲, 保存体力,方为上策。” 英娘呆立在原地,心凉了半截。眼前的一切,无不让她想起相似的过去,这些相似之处,似乎也在预示着,最终将要走向同样的结果。 赵方如的话,却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渐渐平息她不安的心潮。不,不一样,这次明明有所不同,大夫就在这,她们不再是无望的等待。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行动起来,创造更多的不同,扭转因果。 英娘上前一步问道:“赵姐姐,我能做什么?你尽管吩咐。” 赵方如打开布包,从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那妇人,说道:“婶子,这是催生的药方,你把它拿到灶上水煎,温热时给你儿媳服下。” 见她点头,赵方如又道:“婶子,你在这屋里布置一口锅。把之前让你准备的黄芪、川穹、当归几个药材找来。” 又对英娘道:“英娘,你跟着婶子一起,把它们取来,把这几个药材放进锅里熬煮,直至药气充满室内。” 二人应了,玉娘的婆婆出去将药方交给儿子,让他先去熬药,自己在屋中架上锅,英娘从缸里舀水倒入,那婆婆匆忙抱着药材进来,赵方如根据用量,将药材放入锅中。 “赵神医,这锅里的水,一会儿是要给玉娘喝吗?”玉娘婆婆问道。 “不是,增湿添暖,防止外邪侵袭,而且熏蒸有益于放松舒缓,能够助产。”赵方如说道,她从针包中取出毫针,在火上一炙,走到床前,分别刺入玉娘的手上的合谷穴、小腿内侧三阴交穴 、足二趾处独阴穴。 玉娘记得她的嘱咐,努力克制大声喊叫,但实在疼痛难忍,她哀哀地叫着。赵方如直刺入太冲穴,轻轻捻转,减轻她的疼痛。 英娘拿出手帕,擦拭玉娘额上的汗水,握住她的手,感觉她的手,汗津津的带着凉意,微微颤抖,于是对她婆婆说道:“婶子,有没有米粥?最好多放些赤砂糖,玉娘吃一些,也有力气。” “有有有,”玉娘婆婆叠声说道,“我这就去取。” 玉娘吃了一点点粥,喝了催生饮,一个时辰后,极致的疼痛阵阵剜过她的身体,她无法控制地嚎叫。 英娘的手被她紧紧攥住,骨头像是要被她的手挤压碾碎,她忍着痛,说道:“玉娘,屏气!再使劲儿!就快好了!” 不知苦苦挣扎几次,最终“扑”地一声,紧接着,婴孩的啼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赵方如把孩子包在布里,笑道:“是个儿子。” 她把孩子抱到玉娘身边,玉娘抬起身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它全身都好吧?健康吧?”见赵方如点头,才松一口气,躺倒回到床上,眼睛定定地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无力道:“他怎么这样脏!” “这是胎里的油脂,保护他肌肤的,一会儿擦干净就好了。”赵方如说道,把孩子交给玉娘婆婆抱着,那妇人喜欢得不得了。 英娘仰头看着婴儿的侧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晕黄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上,软软的,暖暖的。他用嘹亮的啼哭,宣告生命的生生不息。 不知为何,英娘很想流泪,她在心中默默地念道:娘,英娘要向前走了。 * 喜得麟儿,里正家里一团喜气,每个人都笑得合不拢嘴。 陈玠已经在里正的帮助下,安置了属下和受伤的伙计们。他放心不下英娘,随里正回去探望。 陈玠进屋时,英娘和赵方如正在吃饭,虽然这家人尽情拿出好酒好菜,热心招待,但两个人累得没有力气,只想简单吃一口。 陈玠奇道:“你们才吃饭?” 英娘还处于兴奋之中,她面色红润,回道:“是,赵姐姐怕她产后子痫发作,特意守了一会儿。我是看那孩子可爱,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捧着鸡汤小口喝着,笑道:“都说儿子像娘,小孩子的鼻子和玉娘真的很像。” 陈玠见英娘蛮有精神,放下心来,又听她问道:“我们店里的人,都安顿好了?”于是他将自己的安排大概跟她说上一遍。 英娘点头说道:“幸亏遇见你们,要不然,就凭我们五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人都救出来,这么多伤员,也不知该怎么办,赵姐姐也没办法及时赶到,玉娘和孩子就危险了。” 她端着汤碗笑道:“陈队长,我敬你,敬你们所有你,敬你们挺身而出,救死扶伤!” 陈玠举起茶杯,凝视着她眼中的光亮:“荣幸之至。” 自上次英娘拒绝他后,这还是第一次相见。他曾设想过,再见面时,会是难言的沉默,像这样如初时般相处,虽然客气,他已经满足了。 英娘又面向赵方如,说道:“赵姐姐,也多亏有你,你不仅救了刘叔他们,还救了玉娘,说实话,一开始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我真的慌了,要不是你的镇定给予我力量,我怕是撑不下来。能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我也敬你一碗。” 赵方如一笑,端起汤碗与她相碰,说道:“英娘,你很对我的性子,要不是你无意学医,我真想收你为徒。” “那我真是承蒙厚爱了。”英娘笑了笑,又言道:“只是待会还得麻烦赵姐姐,再去瞧瞧刘叔他们的伤。” 赵方如也担心蓁蓁,于是去收拾自己的药品针具,屋里只剩下陈玠和英娘。陈玠取出一个瓷罐,放在桌上推过去,说道:“这是紫云膏,能缓解冻疮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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