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说不过她,还在思索怎么继续怪她。耳边已传来英娘清晰的声音:“何伟,我们好聚好散吧。” 他一个激灵,马上说:“不成!” 英娘从袖中掏出写好的和离书:“上次说过,你再去赌,我们就和离。你答应了。” 何伟笑了,说道“我答应了吗?我想想……”他坐在英娘对面,笑嘻嘻地摇头,“没有,我怎么可能不要我们小英娘呢!”说完,伸出手想摸英娘的脸。 英娘躲开他,质问道:“你耍赖不认?” 何伟翘起二郎腿,一支手悠哉地掏耳朵:“我没说过的话,怎么认?” 英娘强忍怒火,问道:“你怎么才能同意?” 何伟目光闪烁:“你给我一百两,让我把房契换回来,我就考虑一下。” 英娘咬牙切齿地说:“这房子可不值一百两。” “我就想要一百两,懂吗?” 英娘忍无可忍,转身就走。陈玠见她出来,神情郁郁,问道:“怎么样?” “他不肯,要一百两才肯。”英娘叹气。 “一百两?他真敢要。”陈玠轻蔑地说,“卖了他,都卖不上这价。” “狮子大开口,故意刁难我罢了。真给他,他也不会同意。”英娘很清楚何伟的无赖。 “英娘姐,如今你有什么打算。” 英娘沉默不语。做豆腐的工具除了石磨,都被损坏了。就算没坏,她也没有地方做豆腐,总不能在云珠家摆摊子吧! 还想带着秋兰姐一起赚钱,结果没想到自己先沉了船。 陈玠见状说道:“英娘姐做饭的手艺不错,我们县衙后厨正需要一个打杂的,月钱肯定是比不上你开店,不知你意下如何?” 英娘抬头,迎上陈玠明亮的眼,她感激地说:“太好了,能有个谋生之处我就很满足了。多谢你,这些天一直为我谋划着。” 陈玠微微一笑,虽然只是些许,但他确实从英娘眼中看到了,那失而复得的晶莹光芒。 次日一早,英娘就到县衙,说明来历,就有衙役引她到了后厨,简单介绍后就走了。 后厨掌厨的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她听衙役称呼他们“杨大叔”“杨大婶”,于是跟着这么叫。 杨大婶不住上下打量她,英娘今天穿烟黛粉褶裙,外罩杏黄短衫,头发也仅用头巾包好,没有过多装饰。被杨大娘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有些不自在。 杨大婶收回目光,用下巴指了指:“那边的白菘,洗干净剁成丝。” 英娘应了,系上襻膊,把白菘的烂叶子一一摘掉,汲了井水倒入盆中,快速搓洗,去除泥土和杂质。初春井水冰凉,几次下来英娘的手就冻红了。她抽空把手聚拢,不住哈气,然后相互摩擦,待稍微缓过来一点,又开始下一轮清洗。 待切完十几颗白菘,手一直维持了握刀的姿势,僵硬得不能马上复原,她揉着手腕,看见杨大婶正在把蒸好的往桶里盛。赶紧过去说道:“我来吧!”接过铲子。 今日凉菜是撒拌和菜,杨大叔将白菘和豆芽焯熟,让英娘取了井水来,放进去过凉。再把刚熬出的花椒油倒入,放入酱油、醋、盐、白糖,快速翻拌,就做好了。 三人纷纷将饭、菜、汤搬至饭堂,布好碗筷,已经有一些人等候了,英娘看到最前面的陈玠,对他一笑,陈玠含笑微微点头示意。 “陈捕头,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杨大叔纳闷道。 “今天饿的早。”陈玠回答道。 英娘负责给大家盛肉丸子汤,等到陈玠的时候,她的勺在汤中略微一倾斜,勺中就又多了两个丸子。她不动声色地舀到陈玠碗里。陈玠抬眼看她装得一副“一视同仁”的样子,心中感到好笑。 等到没有人再来打饭,杨大叔说了一句:“咱们也吃饭吧。”三人这才打点剩的菜和饭,围坐在桌前吃起来。 时间长了,菜和饭已经凉了,汤还是温的,里面丸子早没了,干了一上午英娘又渴又饿,一口气把汤喝光。 “宋娘子,看不出,你这副摸样,还挺能干的啊。”杨大婶突然说。 英娘笑了:“我家里以前卖豆腐的,干习惯了。” “哦,”杨大婶听说她原也是劳作的人,态度缓和了不少,又问,“那怎么不做了?” “男人赌钱,家赌没了,我这也是讨口饭吃。”英娘坦然地说道。 杨大婶和大叔对视了一眼,过了会儿,杨大婶说道:“这么说,你也是可怜人呐。看你也不大,实在不行再找一个吧!” 英娘勉强笑着:“他不肯离,就这么拖着我。”筷子停留在米饭上,提到就心堵。 对面的两人又不言语,少许,杨大婶推推大叔,“他爹,你去,炒点鸡子,英娘累了一上午了,她一个姑娘家,还小呢,吃这些凉的东西受不了,你再去炒个热菜。” 大叔不吭声,站起来去厨房了。英娘起身想篮,没拦住。 “你让他去,不麻烦,孩子你太瘦了,多吃点。”杨大婶让她坐下。 英娘心中感激,还好,世上还有很多浸润人心的细小温暖。她望向窗外,枝头生出朦朦新绿,远处,天空澄澈清滢。 晚上在云珠家,两人蹲在院中,整理剪下的杏花枝。 云珠叹道:“今日杏花卖的不好,剩下这么多。今早奶奶着凉,我惦记着,不敢在外面呆太晚。早早就回来了。要不今日县试终场酒后,外面热闹,我这花定卖的好。” 英娘心思一动:“对啊!今日,今日就是第四场结束了!瞧我,光顾着自己,都忘了宽儿了。也不知道他考的怎样,明日做工后,我去看看他。” 刚说完,门突然被敲的“咣咣”直响,一惊之下,两人都站起来,云珠一把抓住英娘的手,颤声道:“英娘姐,那群人,那群人不会是知道你在这儿,又找上门了吧?”
第11章 夜事 英娘的心怦怦直跳,只是欠他…… 英娘的心怦怦直跳,只是欠他们的是何伟,怎么大晚上的来找她?一时间百般糟糕念头纷至沓来,她紧握着云珠的手,手指冰凉,两人都僵住不敢动。 外面的人似是急不可耐,喊起来:“姐!姐!开门啊!” 是宋宽。英娘顿时松口气,但另一股气涌上来。她疾走几步开了门,一把拽住宋宽的耳朵,把他扯进院中。 “就你手劲最大是不是?大晚上鬼嚎什么!”英娘一边骂,左右拧他的耳朵。 宋宽“哎呦哎呦”叫个不停,央求道:“姐,姐姐,好姐姐,轻点轻点。” 云珠在一旁看热闹,“嘻嘻”笑起来。这时听见奶奶在里面咳嗽,问是谁,她忙回到:“没事。”进屋照顾奶奶去了。 英娘兀自觉得不解气,松手又在宋宽身上拍了几巴掌,被放开的宋宽岂能不躲?他往后一转身,躲开一记巴掌,英娘也随即转身,正要补上,一瞥,看到孟思为在门方便站着,这才发现他俩是一起来的。 英娘放下手,放宋宽一马。主要是上次已经展示了自己挥鞭的英勇,却万万不能再加深这个印象了。 宋宽揉着耳朵:“姐,县试终场酒席结束,玉言才告诉我你的事,我很担心你,匆匆赶来,你还打我。”语气委屈得很。 怪不得身上有股酒味。念在他心急的份上,英娘不跟他计较,说道:“你看到我了,我没事,还有力气收拾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怎么可能没事,你现在都无家可归了!”宋宽说着嗓门变大,继而恨恨地说,“都怨那个混蛋,姐,我们告他!那家里也有你的一半,他当保人欠他的,你的不该动,我们让他赔!” “于我有什么好处?现在他都不同意和离,我告他,更不同意了。”英娘摇头。 “什么?他竟然,我找他算账去!”宋宽气冲冲地要往外走,被孟思为抱住不让去。 “放手让他去,”英娘冷冷地说,“他被打的浑身伤,再让我这个穷困潦倒的姐姐,出钱给他治病!” 宋宽泄了气,英娘说他:“喝了几杯黄汤,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你还打得过他?” 宋宽不甘心:“姐,我们到官府去,他不同意,我们就休夫!” 英娘心思一动,忙问道:“还可以这样吗?” “怕是不行。”孟思为插嘴道,“自古休妻容易休夫难,男子休妻,可以‘七出’为由,女子休夫,却无根据。倒是可以呈诉离婚,只是……” “只是什么?你快说啊,玉言!” “根据我大乾《户婚律》,只有这五种情况可以申请离婚,一,定婚三年无故不成婚;二,夫长期外出不归;三,夫犯事流放;四,夫将妻雇卖与人;五,妻子被奸受辱。可宋姐姐,哪条都不相符啊!” “唉!”宋宽急躁地跺脚,“这么说,便是无法了?难道让这混蛋拖累我姐姐一辈子?” 英娘心中刚燃起的希望也熄灭了,但她冷静地劝道:“宽儿,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无法,他日未必无招。我,不信天能绝我,纵使再难,我也会寻个办法趟出条路来。你和我一起长大,是见识过你姐姐这本事的。不必烦忧。” 宋宽快步踏过,双手握住英娘的手:“姐,那时你嫁人,我恨我不是哥哥,不能撑起家,倒连累你嫁给那种人。现在我是有时冲动还不成器,但请你万万记得,我能保护你,让我和你一起承担,别把我排除在外。作为你最亲的人,我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你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此时虽是黑夜,但确乎明亮了。静夜里,有什么声音异常清晰,是欣慰与感动的心跳。紧握的双手像是搭建了一座桥,让亲情的河流在彼此间汩汩流淌。 有晶莹在英娘眼中闪烁,她强咬住唇,阻止他们坠落,她不敢张口说话,哪怕吐一个字,泪珠也会迫不及待地涌出。她努力地平复情绪,好一会儿,她微笑道:“好。” 今夜县试结束,不少学子在街上停留,或是流连酒肆,或是暗访香楼。说话声、笑声与叫卖声掺杂,喧闹鼎沸。与此相反,宋宽与孟思为走在街上,一直沉默无言。 几个少女穿着艳丽,嬉笑着赶去看表演。 宋宽突然开口:“我姐姐以前也那样。” “嗯?” “我娘生小弟难产去世之前,我姐姐也是活泼开朗的。” “你还有个弟弟?”孟思为头一次听他说这事。 “当时就没活下来。那时我六岁,姐姐八岁,从那天起,她就自然而然地扛起家里重担,再就变了。”宋宽说完,叹了口气。 自责道:“悔不当初啊!如果我没逃避,认真备考就好了,我拼了命也要考个官身,护我姐姐一生。” 孟思为轻拍他左肩:“现在亦不晚。” 宋宽微微一笑,左手覆上他的手,说道:“幸好,还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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