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啦!醒啦!快来人啊!殿下醒啦——” 萧扶光得了信儿后便同司马廷玉一起赶回来,此时定合街一片灯火通明,众人纷纷奔走相告,人人面上嘴巴咧到风池穴,都为摄政王苏醒打心眼儿里感到高兴。 萧扶光没有像今天跑得这样快过,下了马车便直奔银象苑而来。 小冬瓜大老远地抬头挺胸在门前朝她邀功:“殿下醒了,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奴,那眼神儿里满是感激,我说伺候您都是我应该做的,然后殿下就皱眉,料是想谢谢我。真是的,殿下也忒客气了…” 萧扶光没搭理他,跑进房中,见景王果真睁着眼睛仰面躺在床上,虽瞧着还有些虚弱,但望向她眼神依旧清澈温和。 多少委屈难过一齐涌上心头,让她感觉就像是迎面遭人打了一拳,又酸又疼的不止是鼻子,还是一颗高高悬在深渊崖边的心。 萧扶光再也忍不住,扑上前去埋在父亲胸前大哭起来。
第534章 君向潇湘(十二) 眼见着郡主哭,剩下的人不知是高兴还是心酸。 小冬瓜也不开口了,急得团团转,被司马廷玉揪着后脖颈丢了出去——还是女婿想得周到,这个时候就不能打扰他们父女团聚。 景王看着扎进自己怀中哭得畅快的女儿,缓缓伸出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头顶。 良久后,随着涕泣声渐弱,女儿抬着头亮给他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眼神中却盛满欢欣笑意。 景王这才清了清发干的嗓子,对她道:“水。” 萧扶光赶紧倒了杯水来,景王接连饮了两杯,总算没让小冬瓜给渴死。 “我的阿扶吃了许多苦吧?”他道,“从今往后便不用再受委屈了。” 在父母跟前,儿女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只要是孩子,受了委屈便都想得到安抚。萧扶光本就不是太矫情的孩子,可听到这句,她依旧想哭。 景王虽说隔绝外界很有些日子,但昏迷中他听小冬瓜唠叨也能拼凑个七七八八来,知这一路她行得颇为艰难。且没了他这座靠山,便是连一向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赵元直等人都反了水,实在令景王大为不悦。 景王倒也不急,倘若赵元直或户部、刑部那一帮知道自己苏醒,今夜怕是连觉都睡不着了——明知皇室子嗣凋零至此,他和先帝又俱是护短之人,光献是他多次商议要当做继承人培养,连皇帝都奈何不得,却趁他病时反叛,那些人也实在留不得了。 说来也快,不等景王想法子惩治,外间便来报说赵元直果真顶着寒风负荆登门,正在门头下长跪不起。 “他喜欢跪便叫他跪着吧,孤要同郡主说些自己话。”景王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凉凉地说。 再次屏退众人,景王这才仔仔细细地将女儿再打量一番。 虽说看上去比之前削瘦些,可人瞧着却是相当精神,尤其是眼神,清澈又坚定,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爹爹现今感觉如何了?还渴不渴?身上还有无不适之处?”萧扶光真是怕了,她实在不想父亲再有什么闪失。 景王垂下眉眼,浓长的睫毛遮住其眼神,平添几分温柔。 “我梦见你娘了。” 景王是内秀之人,从前也极少会主动提起谢妃。他因谢妃死因真相而昏迷,如今却能泰然说出这句话,不知是否是真的释怀了。 “她的模样还是和我遇到她的那年一样美,却比那时更加柔弱文静。我俩中间隔着一条浅河,我要越过那条河去找她,她却不让我过河,所以我只能在岸边看着她。我同她说,阿扶这几年长大了,为什么她总是不回来看看。她朝我笑,说她都看得到,还对我说谢。”景王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梦境,平静到他从来不曾在梦中歇斯底里过,“平心而论,我并不值得她感谢,我甚至对你娘和你都有愧。我从前便想要同你们道歉,但没有机会,或者说,我将你娘与天下所有后宅妇人归为一种:那便是教养儿女是她们应该做的,出于身为母亲的天性,她们也应会乐在其中。可后来我忙于公务,却忘了她不仅是我的妻,她还是她自己。未嫁给我前她并非是普通后宅妇人,她是诗礼传家的贤女,是高门淑女中的典范——未遇到她时,她应该是过得很好吧,但自从嫁给我之后,一颗心便全部放在我们父女身上。她甚至至死都不埋怨过我一句,纵然在梦中也向我道谢。你娘真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她一直身子不好,我总想着等我再走稳些,等你再长大些,能将所有的事交在你手上后再回来陪她。可我疏忽于保护你们母女,致她猝然而逝,这要我如何能释怀呢?” 景王说罢又抬起脸,雾霾色的瞳仁内染上一层无措凄然。 父母有多好,没有人比萧扶光更加清楚。幼时她跟在母亲身边,盼着父亲来同他们相聚,每次他回来都会先抱起撒娇的自己,然而那双眼睛却总是越过她看向母亲。晚间父亲陪她放纸鸢,她玩得起劲儿了总会将人晾一边,再回头时看到父亲已经不见了,纱窗上却多了一抹互相依偎的亲密身影。 爱既生忧生怖,同样的,它也能滋养出一颗火热赤诚的心。 所以年少的萧扶光在面对宇文渡的追求时毫无顾虑地坦然接纳了他,因为她也想像父母那样有一个能完全属于她自己的爱人;在面对宇文渡的背叛时也能及时抽身而去,任你如何痛悔亦不回头。既非我之过,那么瞧上过别人这件事这并不会令她感到蒙羞。只要愿意付出真心,迟早会遇到真正属于自己的爱人。 萧扶光握着父亲的手,细细同他讲述了同檀沐庭结怨的始末,始于遥远的白龙珠城,中间夹杂了无数无辜的人的性命,其中不乏有她的母亲,最后终结于檀沐庭最亲近的人的手上。 讲完之后,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 这半个时辰中景王只是静静地听着,只在她说起白龙珠城曾下过的那道觅珠令时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之色。 待萧扶光说罢后,他才轻轻点头:“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这个。” 萧扶光见他一副早已了然的神色,忙问:“爹爹知道当年白龙珠城的事?” 景王颔首:“我不仅知道,且我知道的恐怕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 萧扶光一想,父亲务政多年,周边大国小城自然了若指掌。只是他为何会关注这样一座海上小城呢? 景王又道:“其实这件事,与你皇祖有关。” 说罢,他便叹了口气。 不等萧扶光再追问,他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在你心里,你认为你皇祖是个怎样的人?” 萧扶光不知他问这个与白龙珠城有何联系,却也如实答了:“皇祖素来疼我,在我心中,他自然是我最慈爱的祖父。可是大家都说,他平庸懦弱,遇到大事便拖,就连立储都生生拖到最后…还有金爵钗,蓝梦生和阿九都说那是他赐给我的生辰礼,可是爹爹我不明白,既然他最看重您,最宠爱我,为何不早作决定呢?” “你错了,我从很久之前便告诉过你,你的祖父并非是无能,恰恰相反,他是最精明厉害的人物。他最厉害之处,在于他有自己的‘道’。”景王道,“这一切还要从二十多年前他巡海时说起。”
第535章 君向潇湘(十三) 赤乌巡海年时久远,具体在哪一年早已不可考,但景王还记得那时的他也才十几岁,在朝中虽说还稚嫩得很,却已展现出了与素来温和的赤乌截然不同的执政风格。 赤乌见朝廷内外对大王颇为信服,便放心巡海,为期三月余。 第一次乘船的赤乌不仅吐得翻江倒海,白日里见海天一线,夜里却伸手不见五指,人好像只有在此时才能意识到自己不过蜉蝣蝼蚁,便是连他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四海将军向皇帝传授海上经验,譬如平躺养神缓解舟晕之症、行船时蔬果异常珍贵、海产鲜美但不宜多食等。久而久之,赤乌便同他们亲近些。 舟人水手也时常说些海上见闻,蛟龙镇海、鲛人泣泪的情景虽未见过,但人人皆知东海以南却有一座神秘的海上之城。 “陛下到时候便知道了。”人人都这样说。 日夜行了月余之后,赤乌终于见到传说中的白龙珠城。 隐去身份的皇帝刚上了岸,脚底有些站不住,而久候的人们听说等来了一位大人物,早早备了八抬藤椅来迎接。 城中金果、椰子、阿萨陀这些在魏境从未见过的东西在白龙珠城随处可见岸边有晒得黢黑的精壮男子拖网收海货,各种奇形怪状的鱼又让他长了一番见识。然而更让人惊讶的是,城内妇人尤其多,人人皆坦胸漏背,半佝偻着身子倚在沙土贝壳垒成的矮小房屋旁好奇地打量着将入城的他们。 赤乌垂下眼去,心道此海城风俗与魏实在大相径庭。然而也正是君子的这一闭目,使他未能发现女子们麻木中透着绝望的眼神,也便发生了后来的事。 白日城主叩拜过他,领略一遭海城风光之后,夜间下榻在城主准备的别苑之中。 将要休息时,韩敏在外间报说城主使女婢进献南国特产龙涎熏香数支,可以活血益气,于强身健体大有裨益。 赤乌平日也用过龙涎香,但海城的龙涎定然纯正,于是便允了人进来。 点香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上着抹胸半臂,下着纱裙,圆脸杏眼,眼神天真纯净,皮肤虽黑,却有别样的恬静。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极了罕见的黑色南珠。 她跪在榻前点香,赤乌命中无女,只有三个儿子,越看她越是欢喜。 他问小姑娘:“你多大了,家里还有什么人?” 小姑娘扬起脸,甜甜朝他一笑:“回大人的话,奴婢今年十二岁,无父无母,是城主大人收留奴婢,还给奴婢饭吃。” “真是可怜。”赤乌又问,“或许你不高兴,但我很想知道:你的父母是如何亡故的?是出海的原因吗?”对于大海的恐惧,即便上了岸也深深刻在皇帝心中。 小姑娘笑了,双颊漾出一对酒窝,牙齿洁白整齐。 “奴婢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又怎知原因?” 赤乌一愣,还未等他琢磨透这句话的意思,小姑娘已经展开双臂。她的抹胸与纱裙已被丢在一边,未发育完全的躯体干瘦扁平,像白日岸边被穿在网上晾晒的海鱼。她 他惊骇不已,而她却扬起那张依然纯真的脸看向他,说:“大人,奴婢可以了,奴婢帮您宽衣。” 那探向他的腰间的丝绸缎带,动作是那样老练,老练到须臾之间他寝衣大敞而开。 他欲挥手推开她,又怕伤了她。正是这一心软,眼前可以做他女儿的小姑娘便低下头去,点燃了真正的龙涎香。 “啪!” 小姑娘被这一巴掌扇在榻下,诚惶诚恐地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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