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以为得了昭容长公主不过片刻的喜爱,你就能一朝登天了,就算你祖母问起,那也是你顽劣放肆,竟私下摆脱丫鬟婆子不知去了何处躲懒。” “差点连累了你十姐姐的名声。” 姜令檀被周氏晦暗阴冷的目光盯着,只觉四周空气都被榨干了一样,不能呼吸,十指冰凉。 她最怕的就是家族阴暗无光的祠堂,每回被关进去,没有十天半个月,周氏绝对不会放她出来。 而且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夜里的祠堂总能隐约听见那种悲悲戚戚的哭声,逼得人寒毛直竖。 马车一路摇晃,每离长宁侯府近一些,姜令檀脸色就渐白一分。 长宁侯府前,马车还未停稳。 姜令檀就被刘妈妈带着丫鬟给拖了下去,无论她眼中怎么挣扎祈求,周氏牵着姜云舒的手,只是冷冷站在马车旁嘲讽看着她。 渐渐地,姜令檀眼中的挣扎变成了嘲讽,她的嫡姐可以被长辈纵容着,可以使尽办法,就为了讨得贵人喜爱。 但当贵人那份不轻不重的喜爱,落在身为庶女的她身上时,就变成了要遭受惩戒的罪责。 无数念头从姜令檀心中闪过,渐渐变成了想要冲破枷锁的挣扎。 虽已是七月,盛夏时节。 但祠堂内的阴冷依旧如同附骨毒虫,不要命地从潮湿地底翻出来,透过衣裳,钻入皮肤。 姜令檀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祠堂内,已经跪了近一个时辰。 等入夜后刘妈妈离开,她终于坚持不住背脊一软跌坐在蒲团上,身上冷得厉害,又渴又饿,也不知天亮后太夫人若知道了,会不会悄悄派人给她送些吃的。 就在姜令檀浑浑噩噩走神的时候,那个令她惧怕的,简直犹如噩梦般的哭声隐隐约约传到祠堂里。 由远及近,是朝她这个方向来的。 姜令檀霎时呼吸一窒,感觉从头到脚像是被凉水泼过一般,攥紧的指尖没有半点温度。 她努力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毕竟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一个时辰,还不到书里写的地府大开,厉鬼出来的时辰,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自我安慰,起了作用。 那悲悲戚戚的声音,像是突然消失了一样,一下子就停了。 可姜令檀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她身后的大门被什么东西“吱呀”一声,推开。 空气仿佛静止,紧接着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往她这边走。 简直是! 要死了! 姜令檀清澈漂亮的大眼睛里泛起的惊恐再也压不下去,阴冷从骨髓渗出,即将把她淹没。 可那个鬼一般的脚步声,却在她身后一顿,朝她这个方向跪了下来。 “七姑娘,那年我是不该活活淹死你,可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何必对我纠缠不清。” “你要怪,就怪大夫人周氏心狠手辣、怪时运不济、怪你投身在姨娘肚子里……而且你走时又不是一人,五姑娘不是一起下去陪你。” 这清晰的呢喃声,虽然嘶哑不堪,听不出男女,可每一个字都叫人清清楚楚。 姜令檀猛地咬住舌尖,心底犹如惊涛骇浪,不可思议瞪大眼睛。 这事她记得。 三年前。 长宁侯府七姑娘不慎失足溺亡,是侯府长辈们这些年闭口不谈的禁忌。 当时她年纪小,只知一夜醒来七姐姐没了。 没过多久,二房婶娘院里又传来噩耗,说是因为七姑娘失足落水,五姑娘瞧见了去救,结果连着一起沉进了荷花池底。 当时她七姐姐捞上来时候,脸色惨白早就没了半点气息,可五姐姐因为是识水性的,多少还有一丝微弱呼吸。 偏偏本以为能救回来的人,熬了整整三日也没能熬过去,她那五姐姐最终还是撒手人寰。 府里两位姑娘相继离世,加上那时都还是未出阁,最后竟是连长宁侯府姜家祖坟都进不了,草草找了一处风水尚可的山林,就那么下葬了。 七姐姐是庶女,当时大夫人周氏装模作样病了几日,府里的七姐姐的生母刘姨娘也闹过,能有什么用,七姐姐的死也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可五姐姐不一样,五姐姐是二房婶娘的嫡长女,是被如珠似宝般疼爱的。 那时她婶娘和二叔疯了一样质问周氏,足足闹了近一年,周氏给出的理由依旧是七姑娘失足落水,五姑娘舍身去救,才遭了无妄之灾。 至于七姑娘为何好端端会落水,至今都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可刚刚,姜令檀听的。 那个似人似鬼的声音,在祠堂里的忏悔。 原来她的七姐姐是被周氏命人摁在池塘里活活淹死的,至于五姐姐可能是目睹了全过程……遭受的灭口之灾。 姜令檀只觉天旋地转,双耳轰鸣,身体微微一斜差点从蒲团上跌落地上。 她伸手,死死地捂着颤抖不止的唇,不敢呼吸,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可天不遂人愿,事常逆己心,姜令檀饿了整整一晚上的肚子,万分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在漆黑一团的祠堂里,直接对方也吓得半死。 那个絮絮叨叨状若疯子的声音,猛地一顿,急喘着声音朝姜令檀的方向,凄厉道。 “谁!” “是人是鬼!” “谁在那里。” “……”
第5章 菩萨低眉,下化众生。…… “谁……” 祠堂内,那道破哑如同掺了沙子的声音,仿佛凝滞住一般,四周死寂。 长夜被黑暗吞噬,没有尽头。 姜令檀死死咬着下唇,后颈沁出的冷汗混着森冷潮气,是那种渗进皮肤犹无处不在的恐惧,几欲将她淹没。 忽然! 一阵令她毛骨悚然的磨牙声响起,那东西似乎往前挪了几步,身上的衣饰摩擦在祠堂青石砖地板上,发出磔磔的拽拖声。 黑暗中,姜令檀听见那个鬼一样的声音忽然笑了起来,尖锐急促。 “你是人对吧?” “还是个满身甜香的小娇娘……” “让奴婢猜猜,是咱们长宁侯府几姑娘,毕竟祠堂这种地方,府中寻常下人也不能轻易进来。” “九姑娘今日高热不退已经请了郎中,是全府都知晓的事儿,至于十姑娘是大夫人心尖尖上的宝贝疙瘩,怎么舍得罚跪祠堂这般阴气重的地方。” “那么……” 黑暗中说话的声音突然就这么停了,似乎有东西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朝姜令檀越走越近。 “十一姑娘。” “你说奴婢猜得对吗?” 姜令檀呼吸一窒,忽然大口大口地呼吸,心肺因为长久的憋气火辣辣地痛,她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再加上两人隔着的距离本就不算远,以姜令檀现在的状态,她连走路都困难,何况是从那个声音似鬼的人眼皮底下逃出去。 紧接着,那个声音又继续道。 “十一姑娘,既然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儿,奴婢今日就不能让你活着离开了。” “你要怪,就怪自己如七姑娘那般,运气不好。” 祠堂外,不知哪处的草丛里,响起一声格外凄厉的猫叫。 风吹树枝簌簌的声音落在耳边,姜令檀却像感受不到一样,一双微微泛红的乌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夜里眨了眨,胸腔内心跳声越发急促。 那人方 才自称的是‘奴婢’,而且听她的语气应该是之前伺候过周氏的下人,对府中的姑娘也十分熟悉。 而当年她七姐姐出事,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被发卖出去府外,唯一行踪存疑突然消失的,只有院子里主事的黄妈妈。 若那人真的是黄妈妈,姜令檀狠狠咬了一下舌尖,逼自己冷静下来。 她记得七姐姐说过,黄妈妈一到冬日就会有腿疾的毛病,眼下虽是盛夏,但祠堂内这般阴冷湿寒,她也许还是有一搏的机会。 想到这里,姜令檀呼吸稍稍重了几分,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耗下去。 于是她按照记忆中放置香炉的那个方向,慢慢往前挪了几步,而后动作极轻地探身,在黑暗中她把想要的东西悄悄藏在手心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那断断续续脚步声扑向她前的电光石火瞬间,姜令檀抢先一步闭紧双眼、屏住呼吸,抓握成拳的双掌用力往半空中一扬。 香灰粉末散在空气里,细如浩渺烟云,若落飘人的口鼻眼中,那效果不亚于劈头盖脸一碗磨得细碎的辣椒面。 “啊啊啊……” 如同鬼一样的尖利惨叫声,划破祠堂内的死寂。 姜令檀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毫不犹豫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可她终究还是太虚弱了,平日在闺中身子骨本就娇气,加上十日前还大病一场,哪里拼得过在府中做了一辈子粗活累活的婆子。 下一瞬,姜令檀往前跑的步伐一僵,身体急剧发颤。 因为此刻,她荏弱雪白的脚踝,被地上哀嚎挣扎的婆子死死地掐住。 “十一姑娘。” “有勇有谋,好厉害的手段。” 那婆子毒虫一样的声音,尖锐刺耳。 接着姜令檀只感觉到脚踝被人毫不留情地往后一扯,她身体晃了晃,霎时失去平衡猛地往前摔去。 柔弱双膝没有丝毫缓冲,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砖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痛声。 “呜……”姜令檀痛到身体不受控制蜷缩成一圈,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丝极淡的低咽声。 “十一姑娘,你跑不掉的。” “只要你死了,大夫人的秘密就不会被发现,奴婢也能残喘苟延。” 婆子那双冰冷粗粝的手,像是阴沟里没有温度的爬虫,缓缓掐住了她雪白纤细的脖子。 夜黑沉沉,笼住皎月的厚重乌层不知什么时候,被风给吹散。 倾斜的月光,无声从窗外落进祠堂深处,照亮她们这片角落。 姜令檀有些涣散的瞳孔,忽地狠狠瑟缩一下,她终于看清眼前婆子的模样。 如她所猜,是之前贴身伺候七姐姐的黄妈妈没错。 可是这人大半张脸早已被火烧得如同烂布,五官都错了位,勉强一只眼睛有些熟悉,而那怪异嘶哑的声音就是从她瘢痕恐怖的脖子里发出来的。 黄妈妈朝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疯笑:“奴婢的模样,吓到姑娘了吧。” “姑娘生得愈发美貌。” 姜令檀那双不会骗人的眼睛,静静看着黄妈妈。 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抬起一只手沾染香灰的掌心,努力比了个‘五’字。 黄妈妈似乎也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先是愣住,然后十分狰狞地疯笑:“你想知道五姑娘?” “想知道五姑娘什么?” “她怎么死的吗?” 姜令檀惨白着一张小脸,轻轻点了点头,她目光清澈无一丝杂质,至纯至善,最能勾人怜惜和放松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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