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妈妈果然是一愣,然后似笑非笑道:“你同她关系倒是好,就算告诉你也无妨。” “要怪就怪五姑娘多管闲事要去救人。” “就算后来她被救上来还有一丝气息,大夫人自然容不得她活,就逼着奴婢想法子把五姑娘救命汤药里的附子,换成了没有炮制过的生附子。” “本是回阳救逆,散寒止衰的神方,被悄无声息换了点东西,你说那汤药灌下去,人还能活得成?”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为什么当年五姐姐眼看都要好了,结果人突然没了。 姜令檀知道真相后浑身都在抖,脸颊惨白没有半丝血色,而掐在她脖子上的一双手,正毫不留情的收拢收紧,随时能把她脆弱的颈骨折断。 窒息夹着疼痛犹如潮水一般,让她眼中晴明渐渐消散。 不能就这样死了,她什么都没有做。 阿娘的仇没有报,阿娘的齐家三百六七口无一幸免的冤屈。 还有常妈妈和冬夏,她们还等着她…… 姜令檀那种出于生命本能的求生欲望,她开始疯狂的挣扎起来,就像是出于某种冥冥中的天意,这一刻她冰冷失温的指尖,突然在袖中摸到一温润狭长的物件。 那是…… 赏花宴昭容长公主悄悄赐给她的白玉簪子,簪子触手生温,末端有金属包裹雕刻暗纹,极为尖锐。 在这生死之间,姜令檀握住白玉簪子的纤细手腕,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前方狠狠一捅。 “刺啦~” 一声极轻微的钝响,就像是平日练字时,手中笔尖戳破宣纸的声音。 有几滴血,溅在她指雪白的指尖上,像是能把她娇嫩无比的肌肤,生生烫出一个窟窿来。 “啊……”黄妈妈口中的痛苦的嘶叫声,眼下已经不能用恐怖来形容。 渐渐的,姜令檀感觉到脖子上能捏碎她骨头的力道似乎松了一下,她不敢犹豫,抓住机会双手往地上一撑,用尽全身力气从黄妈妈手中挣脱出来。 一刻也不敢回头,拼了命地往外跑。 耳旁的呼呼风声,高悬的冷月若隐若无,眼看就要被层层黑云遮挡。 不知跑了多久,姜令檀头重脚轻,眼看就要踉跄跌摔祠堂外的石阶上时,她瘦弱单薄的肩膀突然被一双手温柔地扶住。 “十一。” “你这是怎么了。” 这个声音温柔又透着些许熟悉,姜令檀长睫一颤,眼底神色逐渐变得清明。 霜白月色下,扶着她的人是平日少言寡语的二夫人宋氏。 这个时辰,宋氏身后竟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婆子,婆子中篮子里应该是装着香烛黄纸,丫鬟手里的则是食盒。 一片死寂中,在姜令檀略微不安的目光下,二夫人宋氏什么也没多问,微微讶异过后,她声音格外平静朝一旁的婆子吩咐。 “龚妈妈。” “把十一姑娘送到太夫人的院子,就说病得厉害,得喊了郎中来瞧瞧。” …… 夜已三更,荣庆堂却乱成了一团。 姜令檀被龚妈妈送到荣庆堂时,人已经是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身上烫得厉害,烧得艳红的唇微微张着,只能勉强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痛苦呜咽声。 “这是怎么回事?” “周氏呢,让她过来!” “晚间怎么没人告诉我十一姑娘被罚跪祠堂一事。” 太夫人看着姜令檀的模样眼睛红了半圈,先是唤丫鬟把一旁的碧纱橱收拾出来,又叫婆子立马去府外请了郎中。 迷迷糊糊中,姜令檀隐约听到太夫人带着怒意的声音:“就算是个庶女,也不该这样折腾。” “外头说她周氏倒是贤惠,平日在府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私下是如何对那几个孩子的,若不是我那长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当初就不该...” 那说话声断断续续,没过多久应该是周氏过来了,跟着周氏一起过来的还有她的十姐姐姜云舒。 姜云舒应该是在哭,那哭声一阵阵的,吵得姜令檀耳朵疼,恨不得让姜云舒赶紧闭嘴,然后滚出去。 从祠堂逃脱,路上遇到二婶娘。 姜令檀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东西,心下落空空的,但这时候脑子实在沉得厉害,乱糟糟成了一团,她想得头痛欲裂,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忘了什么东西。 …… 这一夜,格外漫长。 在离长宁侯府快马不到一刻钟距离,一处清幽又僻静的深宅里,隐约有说话声响起。 “主子。” “只余三日,便是十五月圆。” “可要属下提前准备——鹿血。” 说话的侍卫声音很沉,语调是那种一丝不苟的严谨。 廊庑外,枝叶簌簌而响。 许久,一道淡淡的,尾音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声音缓缓道。 “无需。” 太子谢珩如玉一般的身影,抚膝坐在 靠窗的乌檀榻前。 竹帘低垂,窗外一轮冷月,银辉三三两两,落在他霜白色勾着佛莲宝相花纹的宽袍上。 他生得本就极白,此时月光一浸。 整个人就像神台上。 菩萨低眉,下化众生。 千年万岁。
第6章 静影沉璧,窥见明月。…… 寅时刚过,夜如泼墨。 周氏由刘妈妈扶着在玉笙居门前和姜云舒分开,等见姜云舒进了曲浮阁后,周氏脸上神色霎时由温和从容换成了咬牙切齿的肃冷。 她冷冷瞥了眼刘妈妈,压着火气问:“本该在祠堂里跪着的人,怎么好端端地跑去了太夫人的院子。” 刘妈妈心底当即咯噔一声,有些蹑蹑道:“入夜后,原是派了小丫鬟去祠堂旁盯着的,谁知那小丫鬟胆子小,倒是偷偷溜去躲懒了。” “方才奴婢派人去打听了。” “据说是十一姑娘在祠堂受了寒气,私自跑出祠堂想找夫人求情,谁知烧得迷迷瞪瞪地走错了院子,被二夫人身旁伺候的龚妈妈给遇到了。” 说到这里刘妈妈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眼周氏,见她眉头依旧拧着,脸上满是不快神色。 刘妈妈又赶忙补了一句:“夫人您也明白的,二夫人自从三年前没了嫡长女后就整日疑神疑鬼,这些年明里暗里处处跟咱们大房作对。” “十一姑娘既然走错了院子,又恰好被二房的婆子遇到了,二夫人怎么会放过这种能在太夫人面前给大房泼脏水的机会。” 周氏闻言当即冷哼了声,细长的眉尾微挑:“宋氏如今也只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太夫人就算知道我罚了庶女又如何,眼下这长宁侯府里里外外哪样不是我撑着,只要明面上过得去,不触了太夫人的底线,她多半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妈妈闻言赶紧点头称是,心底一口气还没松完,又听到周氏冷冷吩咐:“今日看守祠堂的小丫鬟,明日让人拖出去发卖了。” “是,奴婢马上就吩咐人去办。”刘妈妈不敢有丝毫犹豫应下,对于周氏的为人和手段她简直再清楚不过。 当年七姑娘贴身妈妈黄婆子就是因为办事不力,最后被周氏捏着身家性命,一场大火烧得毁了容貌,嗓子也因为吸入太多烟尘烧坏了,因为毁了声音又不识字才留了一命,后来被打发去祠堂后面的破院住着,模样简直是人不人鬼不鬼。 偏偏周氏还用这事,给自己博了个心善的好名声。 想到这里刘妈妈背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肥厚的唇压了压还想再继续奉承什么,就看到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夫人。” “成王府那边,方才派人悄悄送了消息。” 周氏伸手接过一看,字条上赫然写着——“三日后,观音禅寺。” 当即,周氏蹙起的眉心稍稍松了半分,心底压了许久的事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成王府那边缄口不提究竟把人送给了谁,但只是眼下也算搭上成王府这条船,日后多少能沾点成王府的光,给她的子女谋取更好的前程。 想到这里,周氏当即朝刘妈妈吩咐:“你现在出府去,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行,想办法把玉京城里最好的郎中请到荣庆堂给十一姑娘诊脉。” “务必在三日内,把她的身体给养好了,可不能因为她耽误了贵人的大事。” …… 天蒙蒙亮时,姜令檀是被口里苦入心肺的汤药给苦醒的。 她晕晕乎乎地从梦中惊醒,还未彻底清明过来的脑子里霎时浮出“白玉簪”三字。 这一刻,她终于记起自己忘了什么东西。 昨夜她刺伤黄妈妈逃跑,那一枚白玉簪子还刺在黄妈妈身上,后来她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簪子也不知是被黄妈妈拔了出来,还是落在祠堂里。 不光是那枚簪子,她更不确定黄妈妈会不会把这事告诉嫡母周氏,若周氏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姜令檀纤长眼睫一颤,刹那脑子迅速清醒几分,她眼睛都还未睁开就急忙忙掀开薄衾要起身下榻。 “善善。” “这是怎么了,身上的高热才退,要什么吩咐声让丫鬟婆子给你拿去,你腿上的伤,这两日可别轻易下地走路。” 姜令檀听到太夫人有些疲惫的声音,几乎的贴着她耳旁响起,她要撑着坐起来的动作先是一顿,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碧纱橱里点着灯烛,外头瞧着天色依旧漆黑一片,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太夫人童氏坐在她床边守着,苍老的脸上的皱纹瞧着比平日更深,眉目间疲惫神色如何也藏不住。 姜令檀眸光一颤,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丝声音,但喉咙内泛着丝丝甜腥的血味儿,昨夜没注意,现在想来是伤到了嗓子。 她伸手想要比划什么,却被太夫人一把摁住了手,冬夏绞干热帕子正要上前,太夫人却伸手拿了过来,亲自给她擦脸:“你好好躺着,莫要起来。” “祖母我知道的,知道善善定是受委屈了。” “可善善。” “眼下长宁侯府都靠你嫡母一人打理,我就算是有心立威寻了周氏的错处,她就算是个旁支庶出,身后靠着的也是汝阳周氏一族。” 姜令檀垂眼静静听着,她知道祖母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有些委屈受多了,就如同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若是不知道七姐姐和五姐姐的事,她也许觉得等熬过及笄,等出府嫁人后就好了。 可是如今的周氏,就像悬在她头上的利刃,总有落下的那一天。 “善善……” 姜令檀见太夫人嘴唇翕动,还想说什么,她眼中极淡的失落一闪而过,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算是应了。 碧纱橱里,静得静悄悄的。 李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候在一旁,她忧心看向一宿没睡,早就疲得厉害的太夫人开口劝道:“十一姑娘眼看好了,您也不能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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