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沓纸张,看上去像是奏章。 “启禀父皇,今日天寒,万望保重龙体。听闻前月您将燕母妃的孩子封到了悯王叔名下,儿臣以为实在不妥……(划掉)” “启禀父皇,儿臣近日听闻您将那孩子……(划掉)(划掉)” “……” “父皇,儿臣听闻您将流落冷宫那骨肉封到了悯亲王叔名下,而近日朝堂上却已有风声;谁人不知悯亲王远居边域,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均为王妃所出。悯亲王与王妃相伴二十余载方得儿女承欢膝下,如今王妃已近天命之年。” “父皇将乐安封到他名下,朝中并无人相信她是王叔的血脉,不过是装聋作哑而已。” “乐安冷宫造难十余载,如今,父皇应给予她应有的公主身份、将其记在膝下抚养,以慰民心……” 雪白的纸上是萧璟隽秀的字迹,已有些褪色的字迹上旁盖上了萧璟的玉章,印章上,是皇帝已阅的朱批。 朱批没有一个字,只是朱红色的潦草一横。 萧九矜拿着奏折的手很稳,心中却不住震颤。 原来,萧璟也早就知道了。 冷宫里,他还有个妹妹。 而那奏折最后一句,则是:“听闻燕母妃最爱杏花,自儿臣记事起,东宫中便有这么一棵杏花树……听宫里的老人说,这杏花树是父皇您亲手种下。” “若燕母妃泉下有知,也定希望您能善待她的孩子。” 合上奏折,萧九矜的心情可谓是十分复杂。 正如她先前所认为的,做“大周九公主”的日子,萧璟自然是真心对她。 甚至还因抱着愧疚与补偿的心理,对她比对旁的妹妹更好些。 但与他的母亲同样,萧璟知道她在冷宫,却也因顾及父亲的天威,什么也没有做。 萧九矜轻轻叹了口气,合上了奏折。 她的心情倒是十分平静,毕竟若她是萧璟,或许也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世上除了黑白,还有灰色;岁月不居,时间如流水过去……她已慢慢分得不那么清。 “陛下——” 院子里,东宫洒扫的宫女向她这边跑来。 ——萧遥的登基大典还没办,不知是谁最先这么喊她,宫内的下人便如默认了一般,也这么称呼道。 “怎么了?”萧九矜将玉章与那些奏折都放进了怀里,将已被破开的木盒放到了桌上。 “我来说吧。” 小宫女身后,一人缓步走来。 萧九矜看见萧以薇毫不掩饰相貌与声音的模样有些惊讶。 虽说当日在围场,萧以薇已将谢敬敏对她做的事、包括她的声音为何会如此都作筹码告诉了众臣;但今日,还是自那日后萧九矜第一次看见萧以薇大大方方地展示出自己的“伤疤”。 萧以薇微微扬起头,道:“传国玉玺,找到了。” ——萧以薇卸下身上的包袱,传国玉玺,赫然便在其中。 “谢敬敏同我说起过一件少年往事,说他少年时总因武艺比不过堂兄被父亲罚跪祠堂,刚开始十分讨厌,可后来,却爱上了祠堂的安宁。” 萧以薇的语气里也带着不明显的困惑,显然,与谢敬敏朝夕 相处,她也对他并不了解。 但不了解,却也找到了对方藏东西的地方。 “我就想着去谢家祖宅碰碰运气。”萧以薇耸了耸肩,道。 “多亏有你。”萧九矜亦扬了扬嘴角,并不在意谢敬敏的事,只是道,“我们赶快回养心殿吧?玉玺玉章都找回来了,想来接下来的登基大典,也会十分顺利。”
第77章 前路【正文完】 “上次的烟花…… 萧遥的登基大典, 定在来年的第一天。 新年伊始,万物更新;冬夜过去,便是暖春。 养心殿里, 萧九矜吹灭了枕边红烛,放下纱帐脱下外衣,坐在了床榻上。 “叩叩、叩叩。” ——而正当她准备睡下,窗户那边传来了有人叩击窗棂的声音。 萧九矜愣了一顺;而未打开窗户,她便已知道来者是谁。 她推开窗户。 月光透过云层缝隙落在石板上, 像给地面都铺上了薄薄的霜;谢绍半靠在窗边, 见窗户开了,回头微微扬了扬唇角。 “走走?”他问。 谢绍向她伸出手;而萧九矜心中虽腹诽道为什么不走正门, 却还是乖乖地借着谢绍的力翻出了窗户。 “你想要什么赏赐?”萧九矜站稳, 便抬头问道。 她还记得先前在围场时的允诺, 也心知谢绍深夜来访, 便多是为了这个承诺。 “去御花园?”谢绍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 “行吧。”萧九矜微微瞥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 到底是冬天, 夜里风大, 即便没有下雪也是十分寒冷。萧九矜出来时只在里衣外披了件外氅, 此时风灌进衣领里, 则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而谢绍则是一句话也没说,便将自己的狐氅也披到了她的身上。 二人是从偏门出殿的,但未掩饰什么、一路上便也有许多宫人看见;但见他二人身后均没有跟什么侍卫宫女, 则都十分有眼力见的没有走上来侍候。 夜色中,便如只有他二人一般。 御花园内,月白风清。御花园内日日有人看顾,哪怕是冬日, 仍有繁花盛开。花影摇曳,石子路的拐角,昏暗的灯笼下有飞虫发出细微的叮咛。 萧九矜跟在谢绍后面走着,前者的一直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脚步,领着她来到了凉亭。 这亭子在御花园的中央由一级级石阶抬高了基底,四周草木、繁花掩映,却不会遮挡亭中人的实现。 因而又被称为“观月亭”。 萧九矜常常听萧璟提起,年年中秋夜,他都会同皇帝皇后在此欣赏美月,祈求团圆、安宁。 她微微抬眼看了一眼夜空,大年三十,明月是弯弯的小船;还因今日云层厚看得有些不真切。 于是她心下一哂;“找我是来兑现‘赏赐’的?说吧?” “再这么吞吞吐吐的,我可要回去睡了。”她瞥了眼谢绍,道。 谢绍微微笑了下:“就几句话,不影响你休息。” “你喜欢京城、北境,还是江南?” “怎么突然问这个。”萧九矜一怔,随即失笑。 她本想嘲讽一声,可转过头去,却对上了谢绍堪称“温柔”的眼神。 心跳下意识漏了一拍。呛了一下,萧九矜轻咳了两声。 转回头,却也抿了抿唇,思考起谢绍的问题。 “嗯……真要选的话……” 萧九矜蹙起眉头有些为难,过了半晌,她才抬起头看向谢绍,轻轻笑了下:“我喜欢江南的春日,喜欢北境的夏日,喜欢京城的秋日……” “那冬日呢?”谢绍也笑,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也没顾早已偏了题。 萧九矜摇头,说了句“哪里的冬日都不喜欢”。 孩提时她身子不好,冬日总是难熬;少年时身子好了些,却又因生了萧遥,身子并未恢复到从前的模样。 哪怕不太影响平日的活动,她也觉得冬天太过冷寂,总是不喜欢。 “我想要的奖赏,是听阿遥,唤我一声‘父亲’。” 而萧九矜回想着一处处途径的风景却听见身边,传来很轻、很轻的声音。 身体微微一僵,她侧过身去,看向谢绍、却又很快错开了眼神。 “你让她喊便是。”她略带心虚地垂眸,嘟囔了声。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亦或是谢绍的自嘲。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谢绍淡声道,“你心里清楚,阿遥对我的态度,从来取决于你。” “她可以有个‘父亲’,但她的心性,确实不需要个‘父亲’。” “迎亲那日对你轻慢,我一直欠你个道歉……我知道,你从来不是谁的附属品、也不需要一个‘丈夫’为你遮风挡雨……但未和离那时我便想同你说了,若你愿意,我们可以如同真正的夫妻一般——虽然现在说这话,或许有些晚。” 谢绍的语气中是十足的自嘲,却也带着难以否认的认真。 耳畔的灼灼目光,令萧九矜都不敢回过头去。 “我本来想说……往后你愿意去哪里我都可以陪着你,从前我欠你的,往后,我一并赔给你。” “京城、北境、江南,还有你说过的‘芸姐姐’的故乡蜀郡或者是其他地方……九矜,你知道为将军的佩剑取名代表着什么意思么?” 谢绍深深地望了萧九矜一眼,轻笑出声。 “我父亲的剑,名字就是我母亲取的。因佩剑睡时不离身,军中便戏言:剑便如妻;心上人为剑取名,则意为时时将其放在心上日夜不忘,此生共白头。” 萧九矜微微怔愣,看向谢绍的眼神里有讶异,更多的则是难以分辨的复杂情绪。 只听谢绍道:“欺你为我的剑取名,固然是出于我的私心。” “但我的真心,日月可鉴。” “让我做你的剑吧,也能被你,时时刻刻带在身侧、时刻惦念;无事时我只需静静地躺在剑鞘里,遇难时出鞘,我也会是你最锋利、最趁手的宝剑。” ——月色之下,谢绍摊开双手;手心里躺着的,是那对绛红色的珊瑚珠耳坠,这耳坠不知被他握在手中多久,萧九矜的指尖触上珠子时,感受到的是发暖的温度。 萧九矜想了想:“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在宫里带这个不太好。” “……不过,我收下了。” 她轻轻笑了声,眼睛亮晶晶的,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便如此时,天边皎洁的明月。 面前,谢绍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喜和释怀。他眼里亦噙着笑,没有说话,却指了指天边。 萧九矜不明所以,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璀璨的焰火,点亮了云层。 烟花在浓黑的夜里绽放成五彩,观月亭不仅能看见明月,更能欣赏到这场灿烂花火的全貌。 隔着一朵一朵炸开的焰花,二人相望;萧九矜从谢绍眼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背后是绽开的千树落花。 萧九矜心中慨叹,世事总是无常;人生时如京城冬日的大雪,亦如江南春日的绚丽落花。 “上次的烟花没同你一起看,这次补上了。” 耳畔轰鸣,萧九矜看见谢绍笑着说。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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