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那便不奇怪了。”小哲子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确保无人向这边瞧后,同沈银粟低语道,“郡主可听说过淮州?位置偏僻,地形崎岖,恰逢今年大旱,那边的粮食几乎是颗粒无收,若非朝中救济,城中之人怕是要饿死的。” “那这粮食不是已经送过去了吗?怎么还会有流民?” “问题就出在了这儿。”小哲子接着道,“那粮食是到了,却只到了原本的一半不到,最开始各家各户还能有些存粮,总不至于饿死,便也没人发声,这到了冬天,才发现米缸早空了,当地的粮又都发完了,最后连树皮都没得吃了,这才闹了起来。” “而今他们进京,一来是京中富庶,想要讨一口饭吃,二来便是想请愿,查明赈灾粮一事。” “原来如此。”沈银粟若有所思,点点头,“多谢公公告知。” 送走了小哲子,沈银粟再回义药堂,便坐在桌前同其他大夫一般为人号脉。 望着桌后看不到头的长队,沈银粟深深叹了口气。 她这些年也出过师门,自以为见过不少病患,却是第一次见到偌大的屋子内人满为患,屋外长队不见尾端,毫无落脚之处的。 医者仁心,纵有杏林妙手,她更愿天下平安,百姓无病无灾。 号脉的间隙,沈银粟瞥了眼药堂的门口,却见一群衣衫褴褛的小孩凑在一起,正怯生生地看着她,干瘦的身体显得脑袋格外的大,眼窝深深凹陷下去。 “小师姐,忙了好几个时辰了,你休息一会吧,后厨简单地做了点粥,你先吃一口。”红殊从后院走来,手中端了碗温热的米粥,方端到沈银粟面前,只觉得数道目光集中在自己手上。 门口小孩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更亮了几分。 “红殊,后院的米存得可多?” “嗯……挺多的呀,那个二殿下办事确实周全,米面都存了不少。” “想必他是早就料到了,只等着送我个顺水人情。”沈银粟摇了摇头,更觉这二殿下是个人精,“既然如此,叫后厨多熬些粥散下去吧,这些难民已经许多日没吃饭了。” “好。”红殊快步跑了回去,不多时,阿青便带人从后厨端上来了几锅粥。 “后面正熬着呢,先端上来一些,冬日天冷,过会儿该凉了。” 红殊说着,摆放起碗,沈银粟接过她手中的汤勺,为捧着碗的难民盛粥,刚盛了没几碗,就听队尾一阵骚动。 不等沈银粟歪头看个清楚,就见一个裹着灰色破烂布匹的少年向这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头栽倒在她面前。 “姑娘好心,救救我吧。” 少年抬头,一张灰扑扑的脸上却生了双深邃晶亮的眼睛,眼尾的弧度微微上挑,眉头紧皱时显得格外委屈。 “这是?” 沈银粟话未说完,只见少年身后追来两个夹枪带棒的汉子,正对着少年喊打喊杀。 “臭小子,你哪里跑!” “看我们抓到你,把你的腿卸下来!” “姑娘救我!”少年闻言,眼中更流露出几分惊恐,向沈银粟身后躲去,“姑娘,他们都是镇国将军府的家丁,我被他们抓到,会被打死的!” 镇国将军府? 那不就是叶家? 与她有婚约的那家? 沈银粟心下一紧,又听少年大声道:“姑娘可知那家的叶小将军?就是他派人来抓我的,他手段残忍,为人暴虐,被抓回去,只怕我会尸骨无存。” 叶小将军? 那不就是她未婚夫? 沈银粟更觉吃惊,她前两日倒也派人打听过叶景策这人,只听说他虽武艺高强,却性子纨绔,极爱斗鸡走狗,没料到居然还性子残暴,当街捉人。 可见打听得还不全面。 这婚果真不能结,这世上人虽有高低贵贱,可哪个不是爹娘生下来的,每一分皮肉都不容易,她最见不得随意伤人,若真嫁于这样的人,往后半辈子可怎么办啊。 沈银粟深吸一口气,扶起地上的少年,见他手臂上已有擦伤,更是心生怜悯。 “你叫什么?” 沈银粟冷不防的一问,叫叶景策愣了一瞬,却还是低下头回道:“阿京。” 沈银粟点了点头,眼见着不远处的两个壮汉闹了过来,心中愤懑更甚,她素来护短,是断不会让人欺负了自己的病人的,便握着手中的汤勺无意地向前走了两步。 叶景策见状忙扯住沈银粟手臂,低声劝诫道:“姑娘,危险。” “这有什么危险的?小师姐,看我的!”话落,红殊从腰间抽出长鞭,不待沈银粟发话,扬鞭将二人缠住,狠狠一甩,愣是将二人甩飞出去。 我的家丁…… 叶景策身形僵住。 他这两日思考如何让沈银粟主动退婚,思来想去,决定牺牲掉自己的名声,让沈银粟知难而退,便特意派人去镇南侯府门前传话,说自己只知道斗鸡走狗,是京中一等一的草包。 没想到沈银粟不为所动。 咦?阿娘她们不是最讨厌这种纨绔子了吗?难道这云安郡主连这都不介意? 叶景策在洛某人面前夸下海口,自是不敢说自己失策,只怕是下面的人直肠子惯了,不善说谎,于是只好出此下策,使用苦肉计将他送到她的身边,通过沈银粟的反应,随机应变地说他自己的坏话,精准捕捉沈银粟的每一个厌恶点。 在施展苦肉计前,叶景策特意叮嘱了自己的左膀右臂:“生龙,活虎,你们俩听好了,云安郡主身娇体弱,到时做做样子便好,切勿伤了她。” 而今……叶景策看着倒地的二人的惨状,愧疚地闭了闭眼。 “红殊,别把人伤得太重,毕竟是将军府的人。” 沈银粟慢慢走了过去,叶景策见状立刻跟了上去,趁机看一眼自己可怜的侍从。 许是真的留手了,沈银粟刚走过去,便有一人试图挣扎着爬起,眼见着红殊的目光盯了过来,叶景策刚欲提醒那人装死,就见沈银粟漫不经心地转了下手中未曾放下的大汤勺,勺柄不知碰了二人哪里。 嘭的一声,二人齐齐倒地。 叶景策尚未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他从小习武,对力道的掌控可谓炉火出清,自知沈银粟这一击断不是纯凭力道将人击晕,可这手法与技巧,他竟完全看不出来! 他怎么记得上一次在镇南侯府看见的,不是这样啊,这事情的走向,怎么和预想中的有些偏离? 叶景策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作何言语,抬眼,见沈银粟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红殊将两个大汉塞进一旁的马车。 “把他们送回镇国将军府。” 说完,回头看向叶景策,神情依然是温婉平和的模样,只是此刻的笑容,看在叶景策眼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你若不嫌弃,便留下来喝一口粥吧,之后我给你包扎一下。”沈银粟顿了顿,纠结道,“此外,若你不介意,不妨同我说说你是如何得罪了叶小将军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 这岂不是正中下怀! 叶景策心中一喜,忙从地上捡了个碗吹了吹,笑嘻嘻地凑到沈银粟身边。方才沈银粟分发的那锅粥早早便被其他大夫接手,眼下便只剩了点底,沈银粟把余下的几口粥盛进叶景策的碗里,担忧道:“这粥剩得不多,也都凉透了,你若不愿吃便告诉我,我再让他们给你准备一些。” 怎么会不愿意吃呢?叶景策端着饭碗,脸上笑得别提有多开心。 前几日他便因手下纵马无意间踩了小贩的蔬菜,而被他爹以管教不力为由惩罚,不但把自己这个月的银钱都赔了出去,还被罚一周不能吃饭,后来他爹瞧他实在可怜,便给他一天留了一个馍,可这有什么用呢? 索性他还有好兄弟洛子羡救济,然而前几日洛子羡被突然因事离京,甚至没来得及给他留点钱。 洛子羡名下倒是有不少花楼,可他一去那条街上,都觉得有些脸红,到底还是不愿走近。 他……堂堂叶小将军,还能饿到靠花楼活命不成! 更何况他家家法甚严,倘若进了,只怕他娘能让他连馍都吃不上。 思及至此,叶景策浑身激灵了一下。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沈银粟收留了他,这回不但每天都有粥喝,还能完成他的退婚大计,他怎么能不乐。 叶景策自觉这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笑意更甚,看向沈银粟的眼中更添了几分光彩,本就明媚俊朗的眉目此刻更显生动起来。 与此同时,沈银粟也悄悄打量着叶景策,心中暗自思忖。 少年面相流畅,皮肤是健康的颜色,手长脚长,身手矫健,一看就是常舞刀弄枪之人,一双星目看着她的时候亮晶晶的,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他看着可一点儿都不像坏事的人啊,怎么会被将军府的人追杀呢? 一会儿定要将这件事问个清楚,若不是这阿京的错,那便是将军府的那位小将军不讲道理。 游手好闲,斗鸡走狗,能是什么好人! 倘若再加上一条识人不清,滥杀无辜,那更是万万不行了。 沈银粟短暂一想,更觉烦闷。 这婚得退,必须得退!
第4章 误会是逐渐培养的 沈银粟本打算借这阿京之口好好了解一番镇国将军府,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当日忙得分身乏术,别说同那阿京说话了,就连水都不曾喝上一口。 望着门外熙熙攘攘的病人,沈银粟秀眉微蹙,一时间竟不知是这京中的难民多到出乎她的意料,还是这义药堂实在安排到了一个好地方。 若说这义药堂设置的地方,倒不难看出洛子羡的意图。他虽看着游手好闲,但做事却心思缜密,这三处义药坊皆设在商肆聚集之处,显然是因商肆之处人群繁杂,想以往来百姓之口将义药堂设立之事传播开来。 而今的情形倒是同预想的一致,不少百姓带着亲朋好友来此医治,只是除此之外,来看个新奇的人也不在少数。 就好比眼下,义药堂对面的酒楼人满为患,二楼靠窗的角落里,两个脑袋正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仔细打量着对面义药堂的情形。 “你说,咱家少爷在那药堂里也待了两日了,这云安郡主怎么还没主动退婚呢?会不会是少爷的计划出了问题?” “蠢货!咱家少爷是什么人!他的计划能有问题吗!”生龙闻言,狠狠瞪了活虎一眼,“咱家少爷,那可是文能纸上画王八,武能飒沓如流星!他的计划,万无一失!” “大哥说得有理。”活虎被骂得缩了缩头,小声道,“只是我不明白,少爷若想郡主退婚,何不直接同郡主说,两人私下商量不是更直接?” “说你蠢你还真蠢!”生龙自信道,“前几日你可否在镇南侯府前散播少爷的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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