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儿警觉,瞬间撒了手,往外间奔跑。 颈后一痛,人便往后仰去,她告诉自己,不要晕过去,不要晕过去。 仰起的面上好冰凉,密密麻麻大片的雪花丝绒一般,全往脸上扑来。 带点风的冰凉,带点絮的调皮。 一片……一片…… 后,便是一片昏暗。 车儿浑身酸痛的醒来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也被像是那些逃兵的尸体一般,挂在主帅帐前,随风荡着。 这些尸体早已腐烂,遂是冰天雪地的冻了几日,可是腐烂的的恶臭味还是挡也挡不住的直往鼻子里钻。 车儿被人堵了嘴巴,不知道塞得是什么,又酸又臭的。 她呕了好几下,呕的面色通红。 试着蹬了蹬腿,才惊觉原来脚也被捆着,现在她便像是一个蠕动的毛毛虫一般,被吊了起来。 下头有人再喊:“你他娘的杨济,有本事和爷爷大战三百回合,挟持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是胡大仁! 车儿往下望去。 那面附鬼面的男子与几人被围在中间,周边全是梁军,围得水泄不通,看来是援军来了。 而胡大仁身边的,便是车儿日思夜想的刘琮,他骑在骏马上,不像胡大仁一般气愤,沉着的目光看着她。 隔着茫茫雪,隔着泱泱人群,隔着晃晃火光…… 车儿热泪盈眶的回视着刘琮,心里哀嚎:“刘琮啊!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她娘的再不回来,本公主可真的离开这美丽的人世间了……” 杨济气急败坏,对着人群大骂道:“刘琮,你敢阴我?” 刘琮驱马上前:“自古兵不厌诈,你技不如人?何来阴你一说?” 杨济恨刘琮入骨,毁容一仇发誓要报。 他环视着周边的将士,利剑往大雪中一指:“如今我败局已定,那又如何?便是我死又如何?那我也不让你好过!” 剑锋一滑,往车儿下首指去。 车儿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薛玉宁也被捆住手脚,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 她蹬着腿,嘴里呜呜呜抗议,身子左右晃动起来,扯的绑着的手腕剧痛。 杨济气急败坏:“哼!你金屋藏娇,在军中私藏女子,妄为将帅,今日,我便杀了她们成全你的美名……” 哈哈大笑几声,趾高气扬的往刘琮面上看去。 他已经无计可施了,口无遮拦的瞎说起来,这一幕何曾熟悉。 他只希望刘琮向他低头,向他求饶。 刘琮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他被刘琮的态度气的急火攻心。 长剑执起,便往胡车儿的身上劈去。 胡车儿热血上脑,“哄”的一声,又吓晕过去了。 她梦到自己年岁方小的时候,去宫中给皇帝请安。 皇帝将自己身边一个板着脸,满面泪痕的小皇子拉到自己面前,对着她道:“男子汉哭哭啼啼的,算什么样子,你看看瑾儿,朕从未见她哭过。” 她拿着阿娘给的糕点,咬了一口,糕点酥脆,落在衣襟上,她轻轻的拍了拍。 望着眼前板着脸的大哥哥,郑重的点了点头:“嗯,瑾儿很坚强的,从来都不哭,就算是受了再重的伤也不哭。” 又怕他不信,将衣袖挽了起来,给他看自己手臂上将将结痂的伤口。 指着伤口道:“瑾儿手臂上的伤口,流了好多的血,瑾儿也没有哭。” 大哥哥未有动作,满含泪珠的眼睛却是瞟了过来。 瑾儿见她开始理睬自己,便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给他:“大哥哥,这个糖酥膏给你吃,这是阿娘给瑾儿亲手做的,可甜啦!” 大哥哥“哼”了一声,转过身不理她。 白影一晃,她看见那小人站在一个假山上,下头有几个一般大的皇子,嘻嘻哈哈一阵。 忽地,那人背后出现了一个人,猛地一推,小人来不及转身,便掉了下去。 等她赶到假山下时,大哥哥已经捂着满是血迹的衣袖,端坐在石头上。 她惊呼一声:“大哥哥!” 小心的将染血的衣袖掀起,便见胳膊内侧,被石头划破了一个很深的口子。 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那小人满是不屑,板着脸道:“是我受伤,又不是你受伤,哭什么?” 小女孩泪眼朦胧,止不住的泪珠了,一颗一颗往下落:“瑾儿觉得好疼。” 说着,掀起来自己的衣袖,给他看自己的伤口,相同的地方,相同的伤势。 只是一个已经变成浅浅的一条,一个深入骨肉,注定此生难消。 小女孩还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板着脸的小人受不住了。 试着安慰道:“我不疼,别哭了!” 小女孩憋着嘴,忍住哭意,呜咽道:“真的不疼吗?可是瑾儿受伤的时候好疼呀!瑾儿哭了许久!” 小人气笑了:“上次在父皇面前你不是说不疼,没有哭吗?” 小女孩呜呜咽咽:“疼!那是瑾儿怕阿娘担心,才忍着不哭的,瑾儿夜里偷偷疼哭过好几回呢!” 男孩沉了脸:“放心吧,没有人担心我,我不疼,也不会不哭!” 小女孩凑近一步,朦胧的泪眼看着他,嘟着嘴:“瑾儿会担心呀!” 后来,那受伤的大哥哥,她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他胳膊上的伤口,有没有痊愈。 耳边声音嘈杂,模模糊糊间,有人在周边说:“急火攻心,加之劳累过度,以致风寒不退。” 刘琮低沉着声音问司马瓒:“她何时来的这里?” 车儿想:原来,他胳膊上的伤,不是在战争中留下来的。
第93章 梦银汉(五) 三日后,刘琮三…… 车儿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躺在檀木雕花的卧榻上。 围了纱帐,有烛光微微晃动。 她挣扎着起身,纱帐便被人掀开来。 那人着了蚕丝寝衣, 一手掀帐,一手执了信筏, 立在塌前。 “醒了?可有感觉不适?” 说着, 往榻上一坐, 揽着她的身子让她靠的舒适。 他随手将手中的信筏搁置在榻上, 将车儿落在胸前的长发往后一拨,低头询问:“嗯?” 车儿嗓子火辣辣的疼, 她轻声咳了咳:“好多了, 已觉无碍,谢大将军体恤!” 这倒是让刘琮诧异,他低头用额角触车儿的额头,探试着她的话是否属实, 道:“这般礼节周道, 可是怕本将归罪于你?” 车儿不适于这般的刘琮,往下躲了躲, 假装不知实情, 磕磕巴巴道:“我……我何罪之有?为何会怕你怪罪?” 刘琮将她无处安放的脑袋重新放在肩头,揽着她的臂膀,将她紧紧揽在怀里,道:“不是让你在平城等着本将吗?为何擅自前来呢?” 车儿脑子混沌,不知如何回答, 她在他肩头摇了摇头,盯着纱帐被营帐里透进来的风,吹的微微晃动。 她知道刘琮并未有任何生命危险, 那时还是忍不住忧心,这般真真实实的依偎着他,才感觉真实。 刘琮耐心等了许久,仍是不见怀里的人说话。 叹了口气,无奈道:“本将作战计策部署的天衣无缝,不日便将留城的余孽一网打尽,但又闻王景曾禀告你来了军营,本将便乱了所有的章法,急匆匆的赶来营帐,你说,若是本将来的晚了一步,你将作何?” 车儿一时愧疚,但想起那几日遑遑不可度日,眼泪瞬时弥漫。 她为他心忧,又担心他,所以才冒着生命危险,不免万难的来留城。 一想到路上的种种,不禁难以自己的流下眼泪。 他不体恤自己便罢,这般还在怪罪自己扰乱了他的计划。 她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 忍不住哭诉道:“他们说你遇上了雪崩,生死未卜,我……我担心你,想来看看……却是未料到给大将军带来了麻烦,我……我现在便走……” 说着,拭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过头不去看刘琮,掀开寝被便要下榻。 刘琮看她明明是伤心欲绝满面的泪痕,我见犹怜,却还要佯装无所谓的模样,心里想要循循善诱希望她说出自己想听的话的念头立刻打住。 他扯着车儿的胳膊,将她扯近怀里。 心里一片柔软,他轻轻吻她发顶,温柔道:“怎得还跟本将置气起来?” 车儿捏着被角,道:“将军不是说阿蛮耽误了将军的大事吗?” 刘琮哈哈一笑:“留城本将势在必得,哪里是因为你的缘故,本将只是想听阿蛮亲自说出担忧本将。” 车儿一口气哽在心头,上也不是,下了不是,直觉瑟瑟的,一团丝絮一般,让她滞闷。 他循循善诱,说了这么多,便是要听一句自己的心里话。 她越想越气,狠狠的在这人胳膊上便是一揪。 为他故意欺负自己,为她这些天来为他的牵肠挂肚。 他嘴里轻轻嘶气,纵容着她的这些小动作:“本将知道,阿蛮心中一直是有本将的,只是阿蛮羞涩,只想藏在自己心中,不愿吐露罢了。” 自己承认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这般赤裸裸的提出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一脸得意的人还是当事人。 车儿红着脸否认道:“才不是这般,你从哪里得来的谣言,并不可信!” 刘琮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摩挲她冻得通红得手指,问道:“你是如何得知那人不是本将的?那人在胡杨林里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非,而且身形体态与本将无异,本将觉得天衣无缝,不会被人轻易识的。” 那人与刘琮却是无异,很难让人识别出来,便是薛玉宁和司马瓒也被糊弄住了。 车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将他右侧的寝衣轻轻挽起,指着上面经久的伤痕道:“便是这个伤口,暴露了将军的身份。” 刘琮眼里有笑,知她机警,还是感叹于她的心细如发,故意调笑她道:“本将应早肯定阿蛮心里是有本将的,不然便连本将都不上心的伤口,阿蛮怎会熟知于心的。” 车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哄”的一下便是通红,她转过身子否认道:“才不是……这伤口……这……” 刘琮见她耳朵都带着红透了,哈哈笑着,往榻上一靠:“也对,本将的身体,只有阿蛮近身见过,其他人哪里会知晓。” 车儿气急,他又开始没有正形的开始胡言乱语。 她气呼呼的说道:“这伤口不是将军幼时便有的吗?将军忘记了?” 刘琮垂着眼睑,将右臂伸直,仔细探究上头的伤疤,沉沉道:“未曾忘记,也不会忘记!” 车儿看他这般,便知他想起了幼时不愉快的经历,他母妃因祸乱后宫被处死,他幼时不得皇帝宠爱,被养在禁庭,受尽欺凌,从边塞至皇庭,又至边塞,周周转转,这其中滋味,想必只有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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