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阑红了脸,颊边染上桃花的艳色。 再往里走,可见小桥流水、杨柳拂岸。姜阑一阵恍惚,竟觉自己不似身在大兴,倒像是漫步于扬州春色。 “阿阑可还喜欢?”顾景曈问道,清冽如潭的眼眸中满满装着她。 姜阑点了点头,低声嗫嚅:“只是未免太过铺张……” 顾景曈勾起唇角,平素清冷的眉眼冰消雪融,温柔如一池春水:“你背井离乡随我到京城,难免想家。我不能陪你回扬州安家常住,已是对你不住。如今不过是造了些江南之景,若能缓解你几分思乡之情,便是值得了。” 仲明也笑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后院中的一景一物,皆是按照大人亲笔所绘的图纸建的。自建成起便空置了好些年,如今总算是迎来它的主人了。” 眼前泉石花木、楼桥阁宇,点点滴滴汇成他的似海情意。姜阑只觉得心脏仿佛也被泡在水里,软烂得不像话。 人越多的地方,消息便传得越快。向来不近女色的顾丞相,后院中竟住进了一个女人。这样的稀罕事不胫而走,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最先坐不住的,便是差点被皇帝赐婚给顾景曈的芷瑰公主。 芷瑰公主乃是王贵妃所出,自小备受宠爱。三年前她偷偷潜入父皇的书房,躲在屏风后面,恰好听见顾景曈为政事建言献策。她其实听不懂这些事,只是觉得他守礼而不卑,智绝而不傲。她自屏风缝隙中看了他一眼,即便穿着朝服,他亦清冷出尘,恍如谪仙。 顾景曈走后,她便自屏风后跳出来,缠着父皇说要嫁给他。 父皇捋着胡髯哈哈大笑,夸赞道:“不愧是朕的女儿,眼光就是好。” 她从小便知道,但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只须撒娇央得父皇同意,必定能得到。她已经准备好做待嫁的新娘了,可是这一回,父皇却同她说:“顾卿已经有未婚妻了。” 什么未婚妻,只要父皇一句话,这婚约作废了便是。 她又去央求父皇,娇声软语,假意落泪,什么手段都试过了。可是父皇就是不允。 父皇说:“芷瑰,你要懂事些。顾卿是朝中重臣,朕不能强逼于他。” 她才不要懂事,太过懂事的下场是什么也得不到,就像中宫的嫡公主端惠一样。 曾有外邦进贡了两箱夜明珠,父皇原打算分给两个女儿。她拉着父皇的衣袖哭诉,说她夜里怕黑,定要用夜明珠将整个寝殿照得如同白昼才可入眠。父皇被她哭得心软,便将两箱珠子都赐给了她。 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大多都送进了她的宫殿。那个端惠,只能用些她挑剩下的。就连父皇去行宫避暑,也只会将她带在身边,而把端惠留在京中。 她想要的东西,哪怕去争、去抢,也一定要得到。
第14章 顾景曈入了宫,将从陆英私宅中搜到的书信亲呈圣上。皇帝逐封审…… 顾景曈入了宫,将从陆英私宅中搜到的书信亲呈圣上。 皇帝逐封审阅,脸色愈发阴沉。御书房内压抑得很,无人敢发出半点声响。皇帝读完最后一封,将信纸拍到案上,殿中侍奉的人俱是心头一震。“曹全,拿着信与诸位大人的奏折一一比对,查查是谁的字迹。” 首领太监曹全接了信,领命下去。 皇帝的目光移向垂手而立的顾景曈,神色缓和下来:“来人,给顾卿赐座看茶。”顾景曈躬身谢过,皇帝话中满是激赏:“顾卿,遭此突变,你尚能妥善处理和谈一事,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顾景曈起身再拜:“本就是微臣分内之事,陛下谬赞了。” “你离京两月,朕的棋瘾发作了好几回,却找不着对局之人。京中那些老东西,一个两个都不肯尽力施为,都糊弄到朕头上来了,害得朕总也不得尽兴,还打量朕不知道呢。今日你既来了,定要同朕好好手谈一局。”皇帝招了招手,便有宫人鱼贯而入奉上棋盘。 待皇帝择了白子,顾景曈方才笑着执起黑子:“陛下有此雅兴,微臣自当作陪。” 顾景曈入宫的消息生了双翼般飞进了容霞殿,芷瑰听闻,立即着人重新梳洗过,又翻出了衣箱中最为明艳的莲华裙换上。她梳了个双鬟望仙髻,眉心钿花明灿耀目,满头珠翠不仅未曾压住她的美貌,反而衬得她顾盼生辉。莲华裙裙摆极大,在她行走时微微摆动,如同被夏风拂动的绯红莲花。她本就继承了大盛第一美人王贵妃的容貌,如今盛装打扮,更是美艳如瑶台仙子。 古今男子皆爱美色,她的母妃能凭借着美貌宠惯六宫。待顾景曈见了美得不可方物的她,不信他能心无波澜。 她于偏门偷偷摸进御书房,仍旧躲在屏风后头偷看。于棋艺她是一窍不通,只觉得顾景曈的手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执子落棋时指节微屈,愈发显得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清瘦纤长。 不多时,便听得曹全进来禀报:“陛下,谢将军和卫尚书到了。” “今日先下到这里,改日继续。”皇帝撂了棋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吩咐道,“让他们进来。” 宫人们上前捧走了棋盘,抄下今日残局。曹全应诺,再出去传二人入内觐见。 谢、卫二人步入书房,纷纷行礼。芷瑰于屏风缝隙间暗暗窥视,前方那位朱红官袍上绣出麒麟纹样的,应当就是官居一品的骠骑大将军谢元清;后面那人的朱袍上却是斑斓猛虎,想来就是三品的卫尚书了。 这位谢将军名头大得很,即使芷瑰身处深宫,也有所耳闻。他出身将门世家,谢老将军战死后,他便承袭了父亲的官职。 他从小于边军中长大,练就一身征战杀伐的好本领,一骑转战三万里,罕有败绩。他尚未加冠,眉眼间已被边塞的风沙染上凌厉杀意,言语中抬眸扬眉,尽是少年英雄的意气风发。 若说顾景曈是清如朗月,那谢元清便是灿若骄阳。 京中有不少贵女属意谢元清,只是这人偏是个不解风情的,踏进谢府的媒人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撵了出来,并且放言:“大丈夫当以立业为先,我无心于男女间的小情小爱,并无成家之意。” 还是顾景曈好。芷瑰在心里暗暗地想。他那样聪慧细致、心有七窍的人,若有了夫人,定是温柔小意,妥帖至极。 皇帝顺手一拂,那封雇凶的委托信轻飘飘地滑落至卫尚书脚边,无甚起伏的语调听来却令人汗下不已:“朕的卫尚书真是好大的手笔,朕竟不知,如今我大盛的邦交之策,也是卫尚书说了算了。” 卫尚书进来时见到顾景曈在座上悠悠饮茶,已猜到是事情败露,被顾相顺藤摸瓜查了出来。眼下物证就在他眼前,他无心辩解,当即跪下认罪:“臣不敢,臣一时糊涂,为一己私欲铸下大错,愿一力承担全部罪责,悉听陛下发落。” 皇帝冷哼出声,龙眉倒竖,不怒自威:“雇凶刺杀朝廷命官,蓄意破坏两国和谈,爱卿倒是说说,你打算如何承担?” 此等祸国乱民之罪,他区区一个兵部尚书,赔上身家性命怕也承担不起天子一怒,只得伏地长拜不起,不敢应声。 “既然卫卿说不上来,不如请谢卿看看这封信,觉得该如何处置他?”皇帝话锋一转,将问题抛给了谢元清。 谢元清从地上拾起书信,展开信纸,见上面所书雇佣杀手行刺蜀州刺史一事,惊讶地抬了抬眉。他瞥了卫尚书一眼,很快明白了陛下为何要过问他的意见。 卫尚书是谢家军的旧部,在朝堂中属他谢元清一派。陛下怀疑此事虽是卫尚书所为,幕后却是由他授意。 “谋杀同僚、阻碍国策,皆是大罪。只是如今南诏刚至京城,不宜闹出动静,以免横生枝节。不如先让卫尚书自请辞官,等南诏离开,再做定夺。”此事证据确凿,已无转圜余地。谢元清因时制宜,提出了当下最合适的建议。 谢元清看信时的惊异之色不似作伪,他年纪尚轻,又常居军中,不似其他朝臣那般心思深沉,想来此事果真与他无关。皇帝沉吟片刻,认同道:“谢卿言之有理,就这么办。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一同告退。 芷瑰早已绕到前门等待,一见顾景曈出来,当即领着一众宫婢拦住了他的去路。她自觉拿出了最端方美丽的姿态,娇声软语地唤他:“顾大人。” 顾景曈被这声故作娇俏的呼唤惊得身形一晃,往后踉跄了一步,仓皇行礼:“殿下。” “大人免礼。”芷瑰浅笑盈盈,探出纤细白嫩的玉手,上前欲扶住他的小臂。 “殿下,礼不可废。”顾景曈猛地抽手拢袖,后趋几步,借全礼回避了她的触碰,寻了个由头想要脱身,“臣还有公务在身……” “我才刚见到大人,大人就说公务缠身,我不过想同顾大人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大人多少时间。”芷瑰笑着打断了他,并不给他离开的机会。 顾景曈实在躲不过去,心下叹息,无奈道:“殿下请讲。”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顾大人,”芷瑰提着裙摆骤然欺身而前,满身的牡丹花香迎面扑来,“我今日好看吗?“ 顾景曈素来不喜这些香料气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又退开半步:“殿下玉容,臣不敢妄议。” “你抬头看看我。”芷瑰娇纵得很,直接下了命令,“我偏要你说,我好不好看?” 顾景曈仍旧低垂着眼帘,连夸赞的语句都平静无波:“殿下国色天香,自然是好看的。” “你看也不看我,又如何知晓!”芷瑰被他敷衍的态度气得跺脚,她在妆台前枯坐了大半个时辰,任由那些婢女们在她头上摆弄,就是为了欣赏顾景曈看到她时的惊艳之色,谁知他竟连正眼也不肯瞧她。 “芷瑰公主,”曹全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书房门口,抱着拂尘弓腰笑道,“陛下唤您进去呢。” 芷瑰撅着嘴,又看了顾景曈一眼,颇为不甘地随他进屋。 顾景曈知道陛下有意替他解围,松了口气,连忙逃离皇宫。 谢元清领着卫尚书出了宫,到茶楼中包了个雅间,屏退旁人,终于质问道:“为何要这么做?” “下……草民虽自作主张,却是为了谢将军您啊。”卫尚书苦笑道,“与南诏的和谈若是顺利,往后每年互派使节、相赠国礼,俱是顾相的功绩。您要是不想被他压一头,就只能破坏这次和谈,向南诏宣战。一旦您带兵拿下了南诏,这便都是您的功业了。” “我主张武力攻打南诏,只是因为此乃一劳永逸之策,一战之后,可享百年安宁,并无党争之心!”谢元清皱眉斥道,“既然陛下已决意和谈,你这番行径,简直是卖国求荣!” “您不想卷入党争?”卫尚书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无论您想不想,我们作为谢家军的旧部,就是您的党羽。谢将军,您不会真以为就靠着征战沙场的功绩,您就能与顾相平起平坐吧?如若不是我们这些旧部替您暗中谋划,铲平阻碍,恐怕您早已不能与顾相抗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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