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同浦应诺:“是,末将告退。” 夜昙等人已成功逃回了内城。沈空青的内伤虽重,却并不危及性命,将养半月便能痊愈;反倒是关植耘情况危急,那一箭扎进了他的心口,将将擦着要害。 关植耘躺在榻上,见夜昙神色凝重,笑问道:“做什么露出这副神情?怎么,我要死了?” “箭簇离你的心太近了,不好拔。”夜昙眉头紧蹙,语气愈发沉重。 “你们千手阁处理外伤的本事可不输名医,”关植耘又笑了笑,鼻尖嗤出一声气音,胸口也跟着剧烈起伏,“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我运气是不大好。” “你别乱动!”夜昙急忙摁住他,“这箭本就凶险,你再动来动去的,万一挪动了位置……”她蓦地咬住唇,再说不下去了。 “我要是真死了,你可得替我保守秘密……” “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夜昙厉声打断他,用刀割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伤处来。 关植耘才不管她的阻拦,自顾自地道:“我在江湖上好歹也有些名望,死在一个不知名小卒射出的箭底下,也太丢人了……”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着。”夜昙瞪他一眼。“接下来我要把箭杆剪断,你一定不要动,说话也不行!有什么话先憋回去,等拔完箭再说。” “等等,”关植耘道,“要不你等我先说完话再拔?” 夜昙简直要给他气笑了:“你如今性命攸关,倒还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 关植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果然我是外人。千手阁有地道我不知道,有酒窖我也不知道,护城河的水底有暗道我还是不知道。眼下都为了救某人命悬一线了,她连话都不愿意听我说完。” ……就知道他肯定要提暗道这码事。 夜昙无奈:“等你养好伤,我立马把千手阁的防备图给你看,行不行?你能把你的废话收起来了吗?” “行吧。”关植耘勉为其难地道。 夜昙拿起铁钳,正要去铰那箭杆,却听关植耘又道: “说完了废话,我能不能再问个正经问题?” 夜昙吓得赶紧停了手,一双秋水眸含着恼怒瞪向他:“你还想问什么?” 关植耘望向她,她的身影倒映在他眼底,与他眸中的点点笑意一同漾开。他语气轻松,尾音甚至微微上扬,仿佛还同平日一般在与她笑闹: “我想从你这儿问一句实话,我活下来的机会有几成?”
第108章 这个问题让夜昙浑身一僵,她羽睫缓缓垂下,抿着唇思量半晌,似乎在斟酌 这个问题让夜昙浑身一僵, 她羽睫缓缓垂下,抿着唇思量半晌,似乎在斟酌一个足以让人接受的答案。 她终于翕张着红唇, 艰涩地吐出字句:“大概……一成。” 那就是远远不到一成的意思。关植耘心下了然。 他问道:“是不是你技术不行啊?要不换个人给我拔箭?” 夜昙摇了摇头,认认真真解释:“你相信我,千手阁之中,我的手是最稳的。” “那我也不要你拔!我要阮雪茶来, 她长得合我心意。就算死, 我也要死在美人手里!”关植耘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到了这种时候, 你还惦记着美人?”夜昙毫不留情地驳回了,“等我把你的伤治好, 你再去追求她,不好吗?” “不好!咱俩这么多仇怨, 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机暗害我?” “你如今就是在胡搅蛮缠罢了。”夜昙紧蹙秀眉,定定地望着他, “你分明知晓我不会害你。” “你这人满口谎言, 我信不过!与其把性命交到你手里, 倒不如我自己来……”关植耘一面说,一面伸手想去握那箭杆。 “关植耘你疯了吗?!你想找死是不是?”夜昙又惊又怒, 一把将他压制下去,点住他的穴道。 “你还点我穴!你果然就是想谋财害命!救命啊——千手阁阁主杀人了——” 他这一嗓子, 把沈空青都喊进来了。 沈空青冷冷睨他一眼,转而望向夜昙时,又恢复了温驯的神情:“师父要杀他?要不要我来动手?” “……你!你们师徒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闭嘴!”夜昙忍无可忍, “好好说话, 你到底为什么不肯让我拔箭?” “我都说了,我信不过你。” “说实话。” 关植耘一时噎住, 瞪着夜昙半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沉默许久,他终于妥协似的道:“罢了,你拔箭吧。” 夜昙正要动手,他又忽然开口道:“你要不先去……” “你有完没完?” “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关植耘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身上还带着伤,要不先去把伤口处理了?你这样真的能治好我吗?” “都是小伤,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保证手指头都不会抖一下。” “那你要不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关植耘分析道,“你看啊,万一你要是在拔箭的时候打个寒颤,我不就一命呼呜了?” 夜昙深呼吸了几次,竭力不让自己跟重伤的病人置气:“我去更过衣,你就乖乖让我拔箭?” “嗯,我保证。” 夜昙从他榻边起了身,向沈空青嘱咐道:“看好他,我很快就回来。” “是。”沈空青应诺。 待夜昙走远,关植耘面上的笑意渐渐退去:“沈空青,解开我的穴道。” 沈空青立在一旁,恍若未闻。 “我跟小昙花认识这么久了,还能不了解她?她方才那副神情,分明就是在说,我没救了。” 关植耘的语气仍旧平静,眸中无悲亦无喜。 “其实吧,我这辈子早就活够本了。死不死的倒是无所谓,但我不能死在她手底下……” 见沈空青依然不为所动,关植耘继续道:“我要是这么死了,她一辈子都会记得,我的血是怎么在她手里一点一点流尽的。” 他自嘲一笑:“沈空青,我原本只是她一个无关紧要的朋友。你难道想看到我死了以后,反倒在她心里占据这么重的分量?” 沈空青攥紧了拳头,神情愈发冷凝。他眸中分明现出几分挣扎之色,却坚持道:“我不会违背师父的命令。” 关植耘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阳奉阴违的事你也不是没干过,不差这一件。 “你听着,你只消帮我把穴道解了,我自己拔箭。等她回来,你就告诉她是你一时没看住,我自己冲开了穴道。” 隐约有脚步声遥遥传来,关植耘低声催促道:“快点,她马上回来了。左右我是要死的,我不想让她恨自己一辈子……” 夜昙回来的却比他预想中还要快,她一把推开了房门,语气冷厉:“关家主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你不会以为我会为你的死耿耿于怀吧?”夜昙勾起唇角,笑意讥讽,“你要是死了,我欠你的债可就一笔勾销了,也没人整日在耳边烦我,合该额手称庆才是。” 可关植耘分明发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眼圈也泛着红,眸子里蓄起了潋滟的水光。 那将落未落的泪滴被她忍了回去,她在榻边坐下,不容置疑地道:“我这就给你拔箭,你再多说一句话,我连你的哑穴一起点。” 刚结束一场大战,镇南军中的将士们忙碌不已。他们已攻占下了千手阁的外城,要在此处重新扎营,要清算阵亡的士卒、损坏的军械,还要在城中搜寻是否有可用的物资。 此处的水源是从山上来的,千手阁在溪流的上游。怕那位精通毒术的阁主在其中下毒,中军已吩咐过了,不许他们取用溪中水。 往后军中的用水,都要由车马从山下运上来。虽有些麻烦,跟生死安危比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顾景曈正伏在书案前写这一战的捷报,忽听得传令兵入内道:“中军,戚将军让小人来禀,说戚夫人想见见您,同您当面致谢。” 顾景曈头也不抬地道:“你去回他,此事本就是戚家母子无辜受累,我设法营救理所应当;即便要谢,也该谢尽职蹲守的将士,以及出面救人的柳家,何必谢我?” “是。”传令兵领命离去。 仲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叹出一口气:“要是早知道昨夜千手阁阁主会亲至就好了,我们在那时遣武林高手提前埋伏,一定能将她拿下。” “往者不可谏,既然已错过了……”顾景曈话音一顿,蓦地福至心灵,此前隐隐察觉到的反常之处豁然开朗。“等等,如果来的人是千手阁阁主,她为何不直接回阁中,反倒要跑一趟成衣铺?” 仲明猜测道:“也许是为了确认戚家母子是否还被关押着?” 这话说完,他自己都觉得不合理。这种事情哪用得着千手阁阁主亲自跑一趟,底下莫非无人看守么? 他否决了这个想法,转而询问道:“大人觉得是为什么?” “她敏锐异常,蹲伏的人可能被她发现了,她是有意引我们去祥定成衣铺……”顾景曈沉吟片刻,而后蹙紧了眉头,瞳孔骤然一缩。“不好,戚家母子有问题!速去请陶前辈和詹前辈过来!” 戚家三口久别重逢,戚同浦问起家中诸事,“李品淑”只说一切都好,叫他放心。戚行蒙还是第一次进军营,在帐中跑来跑去,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对什么都好奇得很。 戚同浦看着四处闹腾的儿子,又问道:“过了年关,蒙儿也五岁了,不能成日这么到处玩。不如让他赵伯暂时教他,夫人以为如何?” “李品淑”答道:“自然是极好的,就依夫君所言。” 似是没料到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戚同浦微微一怔:“夫人从前是极有主意的,尤其是有关蒙儿的事,总要与我细细斟酌再做定夺。今日是怎的了?无论我说什么,只一概答好。” “李品淑”道:“妾身是觉得夫君的提议甚好,毋须再作探讨。赵兄学识渊博,教授蒙儿是绰绰有余的。” “夫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戚同浦疑惑之色愈重,“我说的他赵伯,是从前我战场上的同僚。他学问平平,武艺却很好,我是想让他教蒙儿习武。” “李品淑”以绢帕掩唇,睁大了一双眼眸,颇有些惊魂未定的可怜姿态:“瞧我这记性……想来是此前在千手阁那里受了惊吓,尚未回过神来。” “也是,夫人受苦了。”戚同浦并未多想,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说话间,传令兵已将顾景曈的话带了回来,说是不必前去谢他。 戚同浦解释道:“中军素来谦逊内敛,营救你与蒙儿之事,他怎么也不肯居功。既如此,我看当面道谢之事就免了罢。” “李品淑”却道:“夫君此言差矣。中军品行高尚,我们却不能倚仗于此,就废了该有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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