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宴,韩千君几度伸长脖子去看国公爷,希望他能给回给自己一个放心的眼神,国公爷一直没往她脸上看,突然宣布了她的婚事,韩千君没反应过来。 身旁的四娘子愣了愣,比她先回过神,心头即便再不舒坦,也强打起精神与她贺喜,“恭喜三姐姐。” 她要成婚,众人也无需再问与谁成婚,若无一年前的那一场动乱,她早就嫁去了辛家。 这一年多里,四娘子曾不止一次设想,若是当年那场劫难发生在她成婚之后,这位张扬跋扈,总是压在她头顶上的三姐姐,是不是就该沉到泥土里了。 又或是辛家从此再也起不来,她的第三嫁,谁还敢来求娶?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辛家如同打不死的妖孽,每遭一次难,再归来风头便越盛,头一回返朝,谋了个状元郎,这回直接封了侯。 还是二品安国侯。 想她与母亲整日谋划,四处走动,上回在虞夫人举办的宴席上,却连个伯爵府的小娘子都敢给她脸色看。 四娘子不知道她走的是什么好运。 但这一切如同父亲所说,“当初母亲都更完衣,要进宫去面圣,若非当年兄长强势,拦着母亲不让,我何至于…” 何至于寄人于篱下,处处被他国公爷一家压制,当年若是祖母执意把世子之位传给父亲,如今该风光的便是他们了。 姨娘今日不过是想为大伙儿做些事,办一场家宴,便被韩千君莫名其妙地骂她为‘奴才’。 他们倒是喜事一桩接着一桩,一大家子团圆了,她的父母呢?连上桌子的资格都没了,四娘子心里恨,但又知道自己得罪不起,口是心非地道了一声恭喜,脸皮上的肉都没笑开。 也轮不到她乐不乐意,从国公府世子到三房一家老小,挨个儿举杯祝贺,“元月好,日子不错,一年正开头,过完新年咱们接着办喜事,喜事连绵不断…” “恭喜三娘子…” “恭喜三姐姐…” 去年过年,气氛与此时乃天壤之别。 一场浩劫,国公爷父子四人险些丧了命,最后女婿没了,国公爷的四个子女跑了三个,唯有二公子一人在府上,国公爷没什么心情,宴席上连口酒水都没饮,沉默着坐了一阵,便匆匆散了席。 今年不同,视韩家为眼中钉的太上皇倒台,先太子‘复活’,昭德皇后重新得势,国公府的死对头薛家被抄家,儿女回来了,女婿也回来了。 喜上加喜确实是好事。 国公爷把消息宣布了,方才转头问老夫人:“母亲觉得日子如何?” 没问她同不同意这门亲,只问了她日子。 老夫人虽不喜欢府上的三娘子,但对她要二嫁的辛家还真挑不出毛病,要名有名要钱有钱,且曾被孽障烧掉的东西,重新又有了着落。 就算心头对大儿子的自作主张很不满,可这些年斗来斗去,没有一次是她赢,渐渐地也认了命,“早些嫁,嫁过去,咱们家也能清净清净…” 本是一句气话,奈何蒋氏跟前的六公子刚满十一,年轻气盛,正为自己父母的缺席而愤然,气呼呼地起身道:“祖母说得没错,三姐姐不在府上,咱们家一向很安宁…” 话音刚落,便被国公爷一酒盏扔了过来,正好扔在他头上。 六公子抱着头大叫。 老夫人被国公爷的脸色吓了一跳,回过神后,起身呵斥道:“你,你这么大人了,大过年的,怎还打起小辈来了!” 二公子赶紧起身去查看他伤势,六公子捂住额头身子孟地一转,避开了他的触碰,恶狠狠地瞪向上位的国公爷,大吼道:“我知道你自来看爹不顺眼,从小就嫉妒他。” 国公爷气笑了,“你倒是说说,我嫉妒他什么?” “嫉妒长得比你好看,你们个个仗势欺人,还欺负我娘!” 国公爷嘴角一抽,胡子都歪了。旁的还好,比样貌他确实不如老二。但他嫉妒过吗?他稀罕?他生出来的儿子女儿,哪个不比他二房强。 这些话,他身为长辈说不出口。 “出去。”今日他高兴,不想被屎壳郎坏了气氛。过完年他再来收拾他。 “等会儿。”韩千君有仇从不会留到年后。出去一年回来,大抵又觉得她威风不如当年了,很有必要告诉他何为现实,指了指坐上的国公爷夫妻俩,和自己的两个兄长,嫂子侄子,“是咱们家,没有你,你搞错了。” “回去告诉蒋氏,这仇结下了,让她等着。” 六公子被她这般当众威胁,神色一懵。 二夫人也愣住了。 多半是兴奋的。 这一年来,她在蒋氏身上受了不少气,脑子本就没有蒋氏好使,又有二爷宠着,回回都落了下风,就差没被气死。 今日早上得知三娘子替她出了一口恶气后,气色都好了,此时见韩千君放下了如此豪言,再也不怕了,当下挺身而出,问道:“六公子,你的母亲是我。若你说的是蒋氏,你该叫姨娘,我且问你,何来的欺负一说?妾本就是‘奴才’,今日乃除夕家宴,前来参加宴席的都得是国公府的主子,六公子若是不想来,想陪你姨娘,没人拦着。” 六公子从未见过二夫人如此挺直脊梁与他说话,合着这才是真正的仗势欺人,胸口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后,转身便冲了出去。 二夫人又看向四娘子,“你呢,要走吗?” 四娘子没料到二夫人还会冲她而来,愣了愣,再看了一眼身旁正若无其事地饮着,已经不知道第几杯梅子酒的韩千君,垂目不敢出声。 好事就应该配好酒,在她和辛公子的亲事上,韩千君很感谢父母。 为了成全自己,他们主动前去向辛家赔罪。韩千君突然起身举杯,仿佛适才的插曲不存在,同国公爷道:“父亲,我敬您。” 韩国公本以为六公子这一闹,她会不高兴,见她来敬自己,忙拿起了跟前的酒盏,回应道:“好!” 郑氏看到父女俩这番豪迈的做派,深吸一口气,想起今日辛夫人对她夸的那句,“国公爷把千君教得很好。”一时不知该怎么想,正偏过头不忍看,便又听韩千君道:“母亲,女儿也敬您。” 郑氏意外地转过头。 韩千君双颊微红,端端正正立在那,举着酒杯恭敬地道:“母亲曾说女儿会投胎,女儿觉得母亲说得一点都没错,女儿何德何能,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会遇到这样好的父母…” 这话换做在场的任何人说出来,都不会令人意外,唯独从她韩千君嘴里说出来,实在让人震惊。 话音一落,屋内便安静了下来,个个目光惊愕,诧异地看着她。 “当初女儿不听父母的劝,进宫为妃,认为这天底下只要是女儿想要的,便没有什么得不到。如今想来,能有那样的自信与傲气,仗的不过是你们的权势,后来女儿撞了南墙,知道何为对错,后悔了,又是靠着你们的权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韩家。” “姑母曾与我说,她给我的财富与安宁,是这世上最难求的两样东西。”韩千君不可否认,“我们韩家确实得到了她的庇佑,她的恩情,女儿从不敢忘。” 韩千君抬起头看着呆愣在那的韩国公夫妻俩,继续道:“可还有一样东西,它更难,便是让女儿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能与喜欢的人在一起。” “父亲和母亲做到了。”韩千君冲韩国公笑了笑,可眼眶却涩得很,“我很感激父亲没有因为愧疚而逃避自己的责任,感激父亲一直在对辛家赎罪,正因为有了父亲的这些努力与补偿,女儿才有勇气,和辛公子再次走在一起。” 他们但凡把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但凡狠下心肠保住自己的名誉,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她和辛泽渊都不会有未来。 她应该敬他们。 韩国公又哭了,“我儿…” “父亲,有您真好,女儿有了您,这辈子什么都不怕。”韩千君对两人磕了一个头,再起身举起手里的酒盏,“父亲母亲,我敬您们。” 说完,当着众人一饮而尽。 “好!”韩国公含泪端起酒盏,一口全灌入了喉咙,正欲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好好聊聊,抬头便见韩千君又摇摇晃晃地走到了世子爷身旁,“来,大兄长,我敬您…” 世子爷,二兄,二嫂,三叔父,三叔母… 一桌子的长辈都敬完了,终于轮到了老夫人,老夫人虽对她敬酒的顺序很不满,但多少还是有些期待,不知道她会对自己说什么。 韩千君顶着一张醉红的脸,看了她一阵,真诚地道:“感谢您生了父亲。” 老夫人:…… —— 当夜辛泽渊找上门来时,映夏只道:“娘子今夜醉了酒,已经歇息了。” 没告诉他真相,娘子今夜知道与姑爷定了亲,一时高兴,把府上所有的人挨个敬了一遍。 辛泽渊没去打扰她,迎着风雪来,又踏着风雪而回,“让她好好睡,明日我再来。” 翌日韩千君醒来头还在疼,对自己昨夜发挥出来的酒量印象稀薄。直到一向对她不怎么温和的郑氏,一早突然来了小院子里,坐在她床前,探手摸她额头,柔声问她:“头疼不疼?”,断了片的回忆,才慢慢地涌了上来。 韩千君:…… 想失忆怎么办。 实在不习惯郑氏突如其来的温柔,韩千君愣是在被子里多捂了半个时辰才起来。 刚起来,便见蒋氏哭哭啼啼地带着六公子跪在了外面的雪地里,求她的原宥。于是映夏把昨儿晚上她放下的豪言,告诉了她,“娘子说,要收拾他们。” 自己酒后惹出来的事,总得善后,韩千君把二夫人叫了过来,让她把人领回去。 二夫人自然是请不动,不仅请不动,两人当场吵了起来,吵着吵着便在韩千君的院子里打了一架。二夫人武力不敌,被蒋氏打晕了过来,院子里的人乱成一团,又是掐人中,又是请大夫,事情惊动了国公爷,国公爷一怒之下,也顾不上眼下乃大年初一,当日把蒋氏赶去了庄子,并与府上众人撂下了狠话,“谁也别来求情,要求情的,就一块儿去。” 六公子昨夜被韩国公在头上添了一个包,回去后便被蒋氏骂了一通,今日被拉着来赔罪,本就不情不愿,见自己的姨娘被赶去庄子,当场便与国公爷叫嚣起来,“出去就出去,还以为我稀罕!离开了你国公爷,咱们照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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