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葳没有说话,他阖着眸。 徐椒想说些什么,萧葳捂住她的嘴,沉沉道:“我累了,睡一觉便好。” 徐椒拍着他的额头,灼热滚烫,炙得徐椒手心一缩。 坏了,烧起来。徐椒赶紧扯开他的衣衫,想要试一试身子上的温度。 未想猩红的血痕贯过他的肩胛,有些已经溃烂成褐黑的腐肉。 他竟然一声不吭的! 徐椒脑中纷乱如麻,把他丢在这里,她跑走或许还能捡条命。 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能跑去哪儿呢。但留下来,难道就这样两个伤员互相等死吗。 徐椒看着他蹙起的面色,心下忽然一颤。 她向来与萧葳是虚与委蛇的,一直以为她都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至疏至远。 这短短半年,她似乎见到萧葳许多不一样的面貌。 他有当风披瑰揽弓北向的雄心,也有察差微末体恤民情的柔情,亦有自省自疚脆弱的一面,他会带她射箭,在茂林中也不曾抛弃她…… 徐椒抬手抚了抚他的脸,深深吸下一口气。 *** 萧葳醒来时,洞外寒风正呼啸,声过谷口,恍如千军万马。 可他周身暖烘烘的,篝火正愉悦地舞蹈着,将光影扭曲旋转。 身上的伤口被处理过,敷上了黑乎乎绿漉漉的草药泥。 他直起身,却见身上拥着的女人,汗水将她的头发打湿,结在额前。她是极为疲惫地依在他身上。 萧葳不忍再动,就这样任由她趴着。 不知过了多久,徐椒才悠悠转醒。她一双惺忪的眸子对上萧葳深沉的黑瞳,她下意识摸了摸他的额头。 咦,居然烧退了。果然是天选之子! “陛下吃东西吗?” 徐椒取下烤架上的雀子肉,在滚火上一过,撕下一块肉就塞他嘴里。 脂膏的芬芳洋溢在唇齿间,萧葳觉得整个人都活了回来。 他满满嚼完一只,又被徐椒喂了些水,这才问道。 “你这些都是从哪儿来的。” “妾猎的。” 徐椒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萧葳呛了一口,反问:“你何时会了狩猎。” “不是陛下教的吗。” 萧葳想想,他唯一教过她的一次,也就是前几日的安吉公主宴会上,带着她射了一次大雕。 徐椒将苦竹杯放置好,悠哉游哉解释道:“今岁天气冷得突然,许多动物尚来不及钻地著巢,就这样冷梆梆被冻倒在林中。妾抓来全不废功夫。” 说来说去,还是萧葳他命真好。 萧葳拂过徐椒的青红肿胀的双手,“等度过这一劫,我回头好好教你射御之术。” 他看着胸口的草药,又问:“这是什么?” 这是徐椒偶然间发现钟璐告诉过她怯肿化瘀的草药,她便堵上一把将之采下敷在患处。 萧葳道:“没想到你竟然认得草药。” 徐椒用钗将青丝重新挽上,萧葳伸出手替她盘起。 “我的医女馆也不是白开的,钟璐姐曾教过我几味药。” 萧葳将钗斜捣进她的鬓心,玩味地嚼玩着这个名字。 “钟璐?莫不是那日你在式乾殿保下的医女?” 徐椒神色有些诧异,转念一想,那么大的事情有司定然呈奏过。不过他记忆也真好,还能记得钟璐这个名字。 萧葳褪去衣服,任由徐椒给她上药,他似乎漫不经心问:“她也在医女馆?” “嗯,额,不在,她又去军营支援”,徐椒手中一顿,而后飞快又道,“就是陛下替骁毅营要人的那回。” 他替骁毅营要的那回?金山寺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 原来是她。 萧葳身上有些伤口已结了薄痂,他看着徐椒葱管般的手指翻覆着,不动声色道:“那她还回来?” 徐椒手指停住,神色有些心虚地掩饰道:“不知道。” 萧葳又道:“你遗失之物,捕司有替你寻回吗。” “······” 徐椒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地有些遭架不住,她转过身打量着萧葳,总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陛下似乎对妾的医女馆很有兴趣。” “京中多有讨论,朕也听些风声。” 风声,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徐椒沉默,而后又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陛下亲幸过此处,不过是一处收容之所,并无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望着徐椒有些凝重的峨眉,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式乾殿里的疑问,她能为这个医女馆做到哪一步。 “既无作奸犯科,你又担心什么。” 徐椒没有回答。 担心什么,担心的太多了,担心找不到附子狸,担心医女们被人欺负。可她这些又没有办法和萧葳明说。 她转过头,看着洞里的岩石,她忽然反客为主问道:“骁毅营觉得妾的那几位医女如何?” 如何?这自然是觉得不错。骁毅将军是他的亲卫出身,为人严谨,若是几位医女做的不好,恐怕早就将人打了出来。 萧葳坐起身,直视着徐椒的眼睛,“爱妃觉得呢。” 徐椒思忖片刻道:“骁毅将军是陛下一派的人,未必会卖妾的面子。若是她们做的不好,恐怕钟璐姐她们早就被赶回来了。” 说完徐椒抬头看向萧葳,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徐椒被盯着心里发毛。 只听,萧葳悠悠道:“朕一派的人。这天下还有与朕不是一派的人吗?” 这一声朕把徐椒的思绪骤然拉回。她心下暗道不好,虽然朝廷分锅分党,但这种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实,不可与外人分说的。 她这些天和萧葳荒野求生,两人互相依存,竟然生出几分亲密来,一昏头真把心里话给说来出来。 “爱妃觉得而今朝堂上,哪些不是朕的人,不如同朕说一说。” 徐椒讪笑,“朝堂上自然都是忠于陛下的臣子,都是陛下的人。” “那你呢?”萧葳的眼睛紧紧盯着徐椒,他问:“你是谁的人?” “唔。” 徐椒忽然一顿,这没来由地一问让她心口一塞。她心底清明,此刻应该哄他开心,但口舌间却仿佛被什么冻住一般。 萧葳的脸又逼近了一些,徐椒已能感觉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 “你是谁的人。” 徐椒被灼地浑身一颤,艰难道:“妾自然也是忠于陛下的。” 萧葳并没有放松桎梏,徐椒无法,只得又道:“妾是陛下的人。” 萧葳这才缓缓直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徐椒慌乱的样子,这才满意地笑了笑,而后吻了上去。
第14章 男二上线 就这样过了几日,萧葳与徐椒一路搀扶着,终于见到几座凌乱的茅草屋,半人高的墙半塌半立,柴木倾倒着,已结上了厚厚的蛛网。 想来是废弃久了。 徐椒利落地将床铺收拾出来,萧葳去井中打了水,将水缸装满,又将柴火点起,幸而米缸里还有些陈糠,一锅糠糊糊就这样做好了。 徐椒感慨道:“没想到陛下对于生计之事,如此精通。” 萧葳挑起眉,得意道:“朕当年也曾出镇过樊城,在军中历练过。” 没寻来勺子,只有一口锅,徐椒只能和萧葳你一口我一口分食掉锅中之物。 但徐椒依然满足地热泪盈眶,折腾这么些天,总算是有口胃舒坦的东西。 末了,徐椒仔细查看着自己的伤势。 清理掉墨色的草药泥,黝黑青紫的伤口,簇拥着丘山似的水包。狰狞在眼前。 徐椒试着忍住疼动了动脚腕,似乎比原先好了很多,知觉也在缓缓恢复。 她心下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没有伤了骨头。 又将前时采好的草药拿出,继续嚼碎了敷在伤口上。 萧葳此刻进了屋子,看着徐椒的伤口,问道:“好些了?” 徐椒颔首。 过了会儿,他又道:“方才我看前头有炊烟,想来是前头有村落。” 徐椒颔首道:“有了村落,想来离集镇不远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纵然萧葳面色不显,她亦知他焦急地想回去。她也一样,医女馆与附子狸,她还等着处理。 一个古朴的村庄坐落在眼前。 然而村舍之间,满目萧然。衰败的墙垣,与倒塌的篱笆。 萧葳寻到一处还算可以的门户,皱着眉头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徐椒皱眉道:“是不是没有人。” 萧葳道:“不会,你看这门前的积霜,还有些脚印在上头。” 徐椒想了想,扯了嗓子道:“主人家,我们是外地来的,不幸与家人走散了,这才想借宿一下。我们会付钱的。”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拉开。 他嘟囔着道:“见鬼,这段时间怎么老有人投宿。” 一个男子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萧葳与徐椒感激地望了一眼,刚想道谢,却见他摊开手道:“钱呢?” “······” 萧葳从袖中顺出几枚铜板,张二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才笑着拉开门,示意徐椒和萧葳进来,而后小心翼翼拴上门。 他将萧葳与徐椒带到一处捡漏的矮屋安置。 萧葳问此处是否有村医。 张二黑壮的手一拍,道:“这巧了,昨儿来投宿的客人,是个采药材的,应该也会几下医术,不如我带你们去找他。” 说着,张二便把人引到另一头的泥房中。 房中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他身姿挺拔,飞眉入鬓,气宇不凡,颇有几分贵气,徐椒不免多看了几眼。 听闻来意,男子也不推托。 如今这个世道,男女之防并不严苛,徐椒撩起裙摆,将伤口展了出来。 崔劭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衬着,隔开裸露的肌理,推动着徐椒的脚腕,徐椒有些吃痛,轻轻蹙眉。 萧葳的目光锐利地扫向崔劭。 “没有断。” 崔劭收起帕子,言简意赅。 然后从药箱里取出一盏精致的小瓷瓶,一股奇异的香味从瓶中缓缓流出。 “每日三次。” 徐椒谢过,不由看着这白玉色儿的瓷瓶,如细腻的羊脂玉,可触感又比之凉薄,不由感慨道:“这瓶子真好看。” 崔劭回眸扫了眼徐椒,没说什么,一侧的萧葳想要付钱,崔劭却推拒。 “举手之劳而已。” 回了屋子,徐椒看着手中的瓷瓶感慨道:“没想到这儿的郎中,也风姿卓越。陛······郎主方才为何不找他看看伤。” 萧葳躺下身,淡淡道:“不必。” 徐椒看着萧葳这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又问:“郎主吃饭吗?” “不饿。” 不吃就算,不管他了,徐椒出了门,想要再去找张二媳妇讨点吃的,她可要多吃点,早日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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