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库?而今寺库多主典当之业,萧葳要典当?可他身上分明有钱。 不远处,只听一个妇人轻呼道:“阿弥陀佛,典给的钱到比往前多了!” 陪她而来的另一个妇人道:“新来的宣桂令于寺库设了监察使,有公家权横,如今他们也不敢克扣。就说是原先天价的斛米,如今好像也要平下来了。” “阿弥陀佛,结善业,结善果。” 萧葳将身上包裹卸下递给管典质的僧头,徐椒余光瞄去,是他二人跌落山崖时穿的绸衣。破破烂烂的,幸而在托王五浆洗过,也算清爽干净。 僧头摸着布料端凝片刻,道:“这料子尚可,但新旧却有折损。” 萧葳一笑,“家中急用,还请师尊嘉惠。” 那僧人阿弥陀佛几句,而后捧出些碎银,萧葳又请更换成铜吊。 萧葳笑意满满地接过沉甸甸的钱,故意在徐椒耳畔摇了两下。 “还真不少,实惠。” 徐椒看他这副样子,当真和宫里那个高高在上阴阳怪气的皇帝不一样。 “郎主,您富有四海,还在意这些钱?” 萧葳拽她的袖子,拉她出了院槛,“谁会嫌钱少。走,逛逛。” 东市上,人虽不算多,但比之前热闹些。垂髫的小儿嬉闹着奔跑,手里的风车呼啦啦地转,嘴边还有未擦去的澄黄糖渍。 小贩的叫卖声、汤锅煮起的白水汽儿、飘摇的酒旌,处处生气盎然。 萧葳步到一处卖桂花藕粉的摊口,转头看向徐椒,“你们姑娘家都爱吃吧。” 说罢,排了两枚铜板要了一份。 徐椒看着淡透明的藕粉,如琥珀凝脂,又撒上一层金黄色的干桂花。 在寒冷的季节里,汩汩冒着热气。她舀起一口,觉得舌底生津。 萧葳也送了一匙进口中,品评道:“这太腻了,不如江夏朱姨的藕粉调得好,那里头还有莲叶的清香,下次带你去吃。” 萧葳又望见对角一处挑担卖木艺的手艺人。 他召了召手,手艺人便挑着前来,将担放在地上。 “您二位不买点,这都是精细的活儿!” 徐椒循声看去,只见一排精致的雕花木品。 料子算不上好,但胜在雕刻地仔细。 但细细端详镂刻布局显得局促,繁简相配的并不好,难怪只能在街头叫卖,进不得店中。 徐椒本就没有什么心情,可萧葳自从今日入城之后,就不知哪来如此高昂的兴致。 他挑挑拣拣,从一串木钏里寻出一根莲花钗。那莲花头雕刻的栩栩如生,是里面难得的佳品。 萧葳捏在手间把玩着,那手艺人小心翼翼看着萧葳的脸色,生怕他犹豫,忙道:“您若觉得这处不好,我给您把钗身也刻上,不收您钱。” 钗身刻上花,反倒俗气了。 他把簪子递给徐椒,从荷包里掏出一串递给手艺人,那手艺人接过,忽然又想起什么,手忙脚乱捧出几把簪子。 “这位娘子不给夫君选个?这莲花簪的料子还做了几个远山簪,您不如也挑个,凑个对子。” 凑个对子,徐椒并没有这个心情。萧葳在宫中束发多用金银玉器,即便是木簪,也都是崖柏、鸡檀这样上好的含香木料。 如今这木纹理瘤瘿都算丑陋,色泽也不好,买了也是压在库里。 “这到不必……” “你选个吧。” 徐椒和萧葳同声而出,徐椒诧异地看了眼萧葳,今天他真是陷在“与民同乐”的人设里出不来了。 君命难违,徐椒选了个最为简朴的。 萧葳将这把簪子的钱也递上,而后亲自拿过那根莲花簪替徐椒绾好头发。 他说:“真美。” 她登时羞红了脸,心底忽然踊跃出一股快乐的情愫,连日心底的阴霾在此刻都净扫而空。 她赧然一笑,“别捉弄我了!” 萧葳道:“你终于笑了。” 徐椒心下微颤,自从崔劭告诉她病情,她确实再也没有笑过。 他居然一直在观察?徐椒复杂地看了眼萧葳。 萧葳带着徐椒又买泥人又看面具的,待到花尽最后一枚铜板时。夕阳已沉沉挂在天地间,城楼上暮鼓悠长。华灯初上,市监敲起散市的锣。 萧葳与徐椒待到人散后,走到街角边,只见徐林带着不少人等候多时了。 “陛下,阿姐。” 萧葳颔首,“你这个宣桂令做得不错。” “陛下在采石而落崖,臣不敢声张,只能外松内紧,在城门、内市、寺库、城隍等要地与郭中官一起设禁军监察,一来平易市价,二来暗中查访陛下与姐姐的下落。” 徐椒这才明白了过来。 徐林吃不准他们的下落,便不封城,以便他们入城来寻他。为避免与地头蛇勾结,平市监察用得都是可信之人。 如此,萧葳将衣衫递上,则是不动声色传递讯息。 比起在城门口暴露身份被人亲请去内室等待核验,万一被贼子瓮中捉鳖。 游走在外松内紧的集市上,贼人也无法轻易下手。 果真是好思量。 *** 回到宣桂城中,萧葳就忙碌起来。向运、李涛等一干亲信也都纷纷前来。 萧葳调左卫、骁毅驻宣桂城外。 安吉长公主萧珺瑶也因担心萧葳和徐椒,也连忙轻装入宣桂城。一时间小小的宣桂城,成为国朝众人的目光焦点。 徐林暂时兼任宣桂令,自然扛起重任。 宣桂城,一处秘寮。 两名身着黑袍的女子,趁着夜色下了车。 “大姐姐、阿姐。”徐林接过火把,在前方引路。 安吉长公主萧珺瑶点点头,吩咐部下将周围把控好。 徐椒的脸色在黑暗中晦暗不清。 萧珺瑶问:“你当真找到他了?” 徐椒道:“他不是死了吗?”
第18章 当年离开时,我把那封太子殿下写给淮南王的密信也带走了。 徐林点点头,一壁引路,一壁道:“我在城中查整宣桂城的吏治,排查与前宣桂令贪污一案有关之人。却没想到,在牵连的商贩中发现了一个死而复生之人。” 铁闸轰然被打开,只见一处镣铐里紧紧缩着一个囚犯。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顺着渐渐明朗的光线,他看见伫立在明光下的人,他脸色一怔。 “殿……下……” 萧珺瑶快步走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而后一把扯下他松松垮垮的烂布,对着一处伤疤,冷笑道:“果然是你。” 对方有些颓唐地别过脸。 徐林缓缓走来,站立在囚犯跟前,沉声道:“我是应该唤你宣桂木材商人,还是应该喊你前东宫吕翼将军。” 囚犯挣扎着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徐椒快步上前,不可置信道:“你不是死了吗?随大哥哥死在那场时疫里。怎么会?” 听闻徐椒言及大哥哥三个字,吕翼手中的镣铐发出叮叮玲玲的响声。 “……” 萧珺瑶掏出袖中的书简,砸在他脸上:“我调阅过记录,太子弟弟中了时疫之后,是你在他身边侍奉,而后你因身染时疫而亡,尸体也被焚烧。” 徐椒立在他面前,“恐怕恭怀太子殿下,不是因时疫而亡的吧。当年到底怎么回事?” “……” 徐椒咬牙,道:“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太子殿下是怎么薨的吗?” “……” 徐林弯下腰,凑到他耳畔,沉声:“附狸子。” 吕翼瞳孔一动,神情有些慌乱起来。 “看来你知道啊。” 吕翼梗过头,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徐林的眼中已结出一层寒霜 徐椒拦住想要动刑的徐林,而后莞尔道:“吕将军,你在大哥哥身边多年,我知你的为人并不贪慕富贵。你完全可以躲进山林中从农事,却要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抛头露面作商贾,更铤而走险走贪官的门路捞暴利。” 她的声音又缓又幽,“看起来,你很缺钱啊。” 萧珺瑶和徐林忽然明白起来。 徐林跨出一步,作势向外走去,“我立刻让人探查你这些年的花销。” 萧珺瑶跟进道:“徐林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最好祈祷不要被他发现软肋。但你若实话实说,你的困难兴许我等能帮你解决。” 言到此处,恩威并用,吕翼身体不由地颤动,终于爆发出一声长啸。 末了,他睁着猩红的双眼:“我的母亲病得很重,她需要千年老参续命。公主殿下、徐将军、徐娘子,请你们信守诺言。” 萧珺瑶颔首:“好,我定然护佑你的母亲。” 吕意道:“我其实不姓吕,我的原姓是谷。” 谷……难道是? 萧珺瑶、徐林、徐椒三人异口同声:“谷夫人?” 先帝的爱妃谷夫人,已故二皇子淮南王的生母,徐太后一生之敌。 “我是谷家的远房族亲,谷夫人令我潜在太子殿下身边。” “那大哥哥他……” “太子殿下一直知道,但殿下并不介怀。甚至将此事隐去,怕被徐太后得知,生出波澜来。” 吕意叹了口气,继续道:“正如您几位知道的那样,虽然徐太后与谷夫人不睦,但太子殿下和淮南王二人一贯亲厚,殿下将我秘密引荐给淮南王。从此之后,我便替二位殿下瞒着谷夫人传讯。” 这的确是恭怀太子的风格,宽仁和善,有勇有谋,是梁国一直引以为豪寄予厚望的明主。 谷妃与淮南王虽有党派,但因太子和淮南王的关系,二者之间,并没有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以至于萧葳继位之后,两派合流成恭淮党。 吕翼说得极细极慢。 “先帝平登二十九年,京畿大疫。彼时太子殿下不适,我等皆意为殿下是中了疫,只是后来才发现太子殿下中了附狸子毒。” “太子殿下修密信一封,令我带给淮南王。然而当我到达淮南时,却是淮南王病故的消息,我多方打探,才知淮南殿下症状与太子殿下一摸一样。只是医师并不识得此毒,众人只作瘟疫处理。” 徐椒大骇,“你是说淮南王也中了附狸子毒?” 吕翼颔首,而后又道:“如此,我只得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可殿下已是……形容枯槁……” 说到此处,吕翼心中一痛,他的拳头狠狠砸在镣铐上,鲜血一滴一滴渗出。 “那时,殿下让我忘记附狸子之事,快些假死离开。” 徐椒眯眼细忖,“让你快些离开?” “殿下那时自知天命。若我在他薨逝后落在徐太后手中,恐怕会因谷家身份招来祸灾。” “我离开后,暗中将寡母从汝阴老家接出,一同隐入宣桂乡野。却没想到一年前母亲突发恶疾,这才——”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4 首页 上一页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