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含章见她反应古怪,顿时有些忐忑,告诉她们这药方是从高大人曾替他引荐的大夫那里听到的。 高大人顿时恍然,她当时对陈含章有几分欣赏,便将外祖母引荐给他。而外祖母当年在太医院很喜欢钻研这些解毒奇方,没想到竟然都被陈含章学到了。 只是究竟能否用,高大人还不敢打包票。她难忍胸中的激动,又把陈含章从裴令望身边借走,带进了太医院。 见陈含章乐意,裴令望也没有阻拦,还承诺会在合适的时候把永嘉帝卿也偷偷送进宫去。 有陈含章的加入,皇帝的情况竟然真的一天人天好转,只是她们不敢张扬。裴令望还是在高大人请她接应永嘉帝卿的时候,才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而那时太女已经出事,君后无暇他顾,没人在意皇帝的身体状况。太医们外加两位公子,竟然真的将皇帝唤醒。 接着又是调养又是康复,皇帝能开口说话的第一件事,便是下了圣旨,杀太女,废君后。 第二件事,就是见了不请自来的庄氏。不知道庄氏与皇帝说了什么,他最后是带着皇帝的玉牌离开的。 于是便有了今日发生的事情。 之前的事跌宕起伏又惊心动魄,裴令望只捡着重要的说了,还是让陈引玉听得十分紧张,还有几分自责失落。 她瞒着这些事一定也很辛苦,而他一点忙也帮不上,而且有了身子又那么麻烦,裴令望不仅要操劳这些事,还要照顾他,竟然一句抱怨也没有。 她是个特别好的妻主,但他不是很好的夫郎。陈引玉摸了摸肚子,至少他还有他们的宝宝,他也不是什么用都没有的,对吧?陈引玉垂下眼睫,不自信地自我安慰。 而皇帝那边似乎起了什么争执。庄雁来站在一边,被训练有素的宫侍取代的将月松开钟毓,站到了父亲身边。 皇帝厌倦了再见到钟毓,操着沙哑的嗓子让人把钟毓带去冷宫,而钟毓似乎还没接受现实,他的目光在皇帝和庄雁来之间打了个转,眼中充血瞪着庄雁来,口中却是在对皇帝喊话:“你们早就搞在一起了是不是?!我早就知道!你根本没有忘了他!” “我才是正君!我才是君后! 你当初无人问津,是我嫁了你!若不是我钟家,先帝也根本不会在意你!是你先对不起我的!” 在场的朝官忍不住想到,虽然有点不对,但也确实是这样。三皇女当初婚事不佳,但凡有点背景的人家都不愿把儿子推进火坑。正君的位置重要,但儿子的终身幸福也重要。是以沦落到只有七八品的小官的儿子愿意嫁她。 但钟毓却坚持要与她成婚,从某种程度来说,当时还是贤王的皇帝,也靠钟家才做成了许多事。 皇帝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勾起一个冷笑:“谁稀罕你的施舍?朕原本的正君,就是被你害没的。况且,就算朕对不起你又如何?且不说朕身为天女……” “难道只许你钟毓忘恩负义,不许别人也这样对你吗?!来人,将钟毓带去冷宫!” 钟毓面色惨白,最终颓然地垂下了头。 多行不义必自毙。 庄雁来看着钟毓被人拖行着离去,再无一点身为君后到尊严,梗在心中数十年的心中的郁气丝丝缕缕的散去。 庄家一夜覆灭,他沦为官奴,往日学琴是陶冶情操,现在却是用来要卖艺取乐。后面他被将家女,也就是将家家主看上,花了双倍的银钱赎买走,虽然除了他的奴籍,但他并没过上好日子。将家家主起先对他新鲜得紧,但很快在他有孕后失了兴趣。后面将月降生,因为他不是女孩,将家女竟要溺死他。 庄雁来拼了命才护住将月,期间又不断承宠,直到将星降生。而在那时,他也终于不知不觉在将家站稳脚跟。只是没想到,有了将星后,将家家主反而被激起了骨子里的恶意。 无聊的日子里,她身为母亲,却用将月取乐。她对将月严苛冷漠,却又故意在他面前对将星极尽宠溺,心满意足地看到江月难过的模样。将家只有女孩能接任,那些武功和将家要事也只有继承人能接触,而将家女却要将月也去学去做,拿家主的标准要求他,在他拼命达成目标后,又告诉他他没有资格,也不用再去学这些东西。 他人的痛苦是她的养料,即使是孩子也不例外。她想看这个儿子崩溃痛苦的样子,甚至期待着想看两个孩子长大后反目成仇。但在庄雁来的教导下,即使将月怀着巨大的痛苦,却还是很爱这个唯一的妹妹。只是他年岁太轻,因为一时冲动险些酿成大祸,差点害死将星,幸好被路人所救。他跪在庄雁来面前痛哭忏悔时,庄雁来心中大恨,只想去杀了将家家主,同时对钟毓的恨也达到了顶峰。 那时候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情报线,得知三皇女被封为贤王,娶了正君钟氏,钟氏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他怎么能容忍,害得自己家破人亡忍气吞声至此的人,却逍遥自在地当上了王君。他本想杀了他,再杀掉他的女儿,却又觉得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他换了种方式,让钟毓发现了他的存在。他要让他一直生活在阴影中,然后等他到人生最高点时再让他失去一切。 照顾两个孩子,兼顾将家生意,又处处因为男子身份受委屈碰壁的庄雁来,靠着恨意活了下来,还遇到了前来治水的贤王。他那时才知道,当时救了自己女儿的就是贤王的孩子。 青梅竹马的旧情人相见,若要说一点波澜都没起那是假的,至少贤王觉得庄雁来很可惜,而庄雁来觉得贤王很可惜。 她能教出那般性情的女儿,庄雁来觉得或许她能做个好皇帝,比满脑子坏水的二皇女或者其他皇女强,也比那个疑神疑鬼的皇帝强。因此,他主动提出愿意为她提供帮助。 他给了她银钱,资助她招兵买马,看她一步步打胜仗坐皇位,登基为帝。 同样,钟毓也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可怜儿,变为大梁最尊贵的君后。 庄雁来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只是计划出了纰漏。钟毓生的女儿和他一样招人厌恶,她不知怎么找到了将家,请将家家主与她合作,她并不知道庄雁来的身份,但将家家主查到了。 那时庄雁来没有资格插手将家委托的事情,因此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在他教导将月时,被醉酒的将家家主闯进房中,对他肆意殴打。她无法容忍自己的所有物竟然会和皇帝扯上关系,还当着孩子的面故意问他和皇帝发展到哪一步。那是庄雁来距离死亡最近的一次,也是人生最灰暗的时刻。 再然后,只听哗啦的一声,将家家主应声倒地,将月抱着碎了一大半的花瓶,又一次朝着只能给他带去痛苦的母亲砸了过去。 庄雁来恍惚了几个瞬息,探过她的鼻息后,把将月揽在怀里,随后冷静地处理掉了一切。而将家照常运转着,只是将家家主“失踪”,在继承人中,由将月男扮女装挑起将家大梁,惊恐的、痛苦的生活终于得到了喘息。 而他也一步步筹谋着,直到遇上裴家姐妹,让他的计划进行的更快。他拿到了太女通敌叛国的证据,先交给了皇帝,皇帝却突然得了急病。那时他便没想着什么光明正大的招数,只等太女继位后,他要杀了太女,让钟毓尝到人生最痛苦的滋味。 却没想到,一切都比他想的还要顺利,连上天都在助他成事。他见到了康复的皇帝,与她约定在官员面前揭穿太女和君后的恶行,作为回报,皇帝要给他母亲翻案,要让钟毓生不如死。 庄雁来回过神来,刚好听到皇帝履行承诺,将当年的国子监诗案推翻,庄家行恶事的人重新一一对应,无辜的人重还清白。 听到皇帝说道“庄凌空无罪”时,庄雁来头一次落下了眼泪。被好友背叛、做官奴劳役,被将家女折磨,庄雁来从未哭过,是他做错了事情,他不配哭。但在他亲耳听到母亲的冤屈得以洗清后,他终于敢哭了。 一生中,他最愧对的人便是他母亲。 那首谋反的诗是他的字迹誊写的,即使他与母亲的字迹再相像,也很容易辨认出来。但是,当年先帝以此诗问罪母亲时,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承认了那是她亲笔所书。 也许她以为先帝不会那么狠心,也许她以为庄家不会那么容易倒下,至少她倒下了,庄家也能护住他—— 她所图的,只是他平安。 他配不上这世间最伟大的爱,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母亲的名声清清白白的重回大梁。 将月从未见过父亲这幅样子,慌乱又无措,忙跟随着宫侍的指引带着他离去。 满堂的朝官也难免唏嘘,先前那位去辨认庄雁来容貌的老官员也喃喃念了一句:“老师临刑前,也只说了一句,幸好今日在此的不是她家的雁来……” 听到的人无不动容。 陈引玉又开始擦眼泪,他想到了娘亲将自己托付给姨母时,也是不想让他染上病症,他也好想他的娘亲…… 裴令望摸了摸他的头,又攥紧了他的手。 只是再动容,庄雁来如今也已成了将家人。而裴家的祸端,也是将家造成的。即使有太女推波助澜,将家也难逃其咎。 别人不说,但夏清池敢说。她站出来,对皇帝开口道:“陛下,那将家到底造成了裴家的祸事,该如何处置呢?” 第79章 常念恩 正文完 皇帝朝着庄雁来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 又很快收回视线,对着裴令闻她们,也是对满朝官员答道:“将家这样的组织, 实在不可控,朕已严令将家从此不再接受任何委托。但应对此时承担责任的人, 还有朕。” 突如其来的忏悔让在场的人皆是一愣。若她想要继续平平稳稳地做这个皇帝,将裴家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不是明智之举。邹濂敏锐地从皇帝的举动中明白了什么,没有作声。 在众人安静的注视下, 皇帝开口讲述了这桩悲剧的起源。 她早就知道将家在做什么生意。当年她与庄雁来一见,忍不住对他的生活产生好奇, 便 着人去查了他,顺带查了将家。后面她时时刻刻都在为此后悔。若她没有知道将家的事情,就不会在酒酣后把将家的事当成坊间趣闻与太女分享;若她没有让太女知晓这件事,那么在她与裴玄闲话被太女听见后,太女就不会动了心思杀裴家女。 那时裴玄和裴家两个女儿的死讯传回宫时,太女在她面前痛哭请罪, 坦白她的罪行, 说她没有想过害死裴玄, 只想给裴家一点教训,并没有想到会酿成这样的后果。皇帝当然愤怒, 可她轻而易举地相信了她并为她善后, 将裴家人的死推脱到战场上刀剑无眼,又将唯一幸存的小女儿裴令望接进宫中教养,作为补偿。 皇帝并没有想到, 太女并不是像她做的那么简单,裴家幸存的女儿也不是看起来那般沉默寡言,还有那个活下来的裴家次女, 锲而不舍地要为裴家讨还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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