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说到这里,老板娘手中的水壶“咚”的一下落在了地上,滚烫的热水溅在了她的脚面上,她却浑然不觉,还是那人惊慌地问她是否有事,她才忙把水壶捡起来,又问了他一些事,随后笑得很不自然:“我再去添些水来。” 两人看着老板娘脚步匆匆地走远,没有多想,聊起了别的话题。 直到碗里的水都喝光了,别桌的客人久久等不到人来添水,大声唤着老板娘,却始终无人应答,他们才发现,老板娘不见了。 - 城中一户人家中传出阵阵翻箱倒柜的响动,声音之大,惹得邻居以为她家遭了贼,纷纷过来敲门。 沈京墨顾不上出屋,隔着门大声说了几句没事,邻居才放心地离开。 她没多少家当,几件衣裳、一些这两年攒下的银两,还有几天的干粮和一个水囊,连一个小包袱都塞不满。 背上包袱,她去院里牵马。 路过水缸时,她先把水囊灌满,随后才发现水面中映着自己那半张骇人的脸。 她急忙捧水把脸洗净。 两年前,她在金陵寻找陈君迁的下落,可问遍了城里人,又在江府附近等了十多天,她都没能见到他。 她猜,大概是她来得太晚,他已经离开了。 可她实在不知他究竟去了何处,最后只好在信阳落脚——这里繁华,南来北往的人大多都要经过此处,她就算见不到陈君迁,也能从来往的人们口中得到些消息。 她在城外开了个茶棚,又为自保,在脸上画了一片可怕的胎记。 两年过去,她都快习惯这些红红黑黑的印子了。 但她总不能带着它去见陈君迁。 前些日子她就听到了些许消息,但都不敢肯定,直到今日与那两人交谈过,桩桩件件都在印证,传闻中那支横扫朝廷大军的义军,的确是他。 假胎记很快被洗去,缸里的水变成了浑浊的脏水。沈京墨看了看水面上那张久违了的白净的脸,随后牵上马走出院子,飞快地向着北城门奔去。 他一定会去上京,那她就去上京等他! *** 大庆三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这才九月底,冀州就飘了第一场雪。 陈君迁的十三万大军与薛义的八万人马在初雪后的冀州城外相遇。 一时间,战场飞沙走石,风云变色。 薛义的队伍中,有人指着对面惊呼:“是赵友将军!” 这声音很快便被压了下去。 赵友骑马站在阵前,看了一眼对面军队中自己的兵。 当初他和霍有财趁夜逃走,他的兵不知他的去向,薛义便谎称他病重过世,将他的兵交给了其他几个将领统领。 事实上,他在去往长寿郡后不久,长寿郡的义军就收到了陈君迁的密信。得知他还活着,而且正在暗中集结天下义军后,赵友毫不犹豫地加入了。其他地方的义军也是一样。 如今他们手下已有二十万军队,其余七万正在别处牵制朝廷军队,剩下这十三万,则直取上京。 十三万人的最前方,陈君迁一身重甲,意气风发,对赵友使了个眼色。 赵友哈哈一笑,扯着嗓子对薛义的人喊道:“之前打商洛的朝廷军已经被我们全歼了!大越不会派兵来帮你们了!奉劝你们赶紧投降,省得白白送死!” 对面军中,薛义听见赵友的喊话,双拳紧握。 他当然知道最强劲的那支朝廷军全军覆没了,否则朝廷也不会紧急宣他来冀州阻挡陈君迁。 他是朝廷最后的倚仗,这仗他只能赢,不能输,否则薛怀仁的性命危矣,他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没了意义。 薛义拿过自己的兜鍪,翻身上马。 “打!” 这一战从白天打到黄昏,双方全都人困马乏,却仍未分出胜负。 可作为统帅,薛义看得清清楚楚,自己的人颓势已显,若不尽快结束,他们必输无疑。 他看着冲杀在前鼓舞士气的陈君迁,自己也提枪冲进了阵中。 薛义虽上了年纪,但宝刀未老,左右拼杀一番,竟直直杀出一条血路,直奔陈君迁而来! 擒贼先擒王,只要陈君迁一死,这仗就无需再打下去了。 陈君迁也是这样想的。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薛义上阵了。 两人在万军阵中张弓搭箭,箭尖同时瞄准了对方的心脏。 只这一箭,便可定胜负。 两张弓都被拉到了极致,下一刻,薛义和陈君迁一前一后松开手。 羽箭破风,在血腥浑浊的空中擦肩而过。 薛义对自己的箭术有信心,这一箭,陈君迁无论如何都躲不过。 谁料,就在他的箭距离陈君迁只剩几步之遥时,不知何处射来三支冷箭,竟生生将力道十足的一箭打偏了方向! 箭矢一歪,射入了一个正要从背后偷袭陈君迁的士兵的喉咙。 薛义大惊,想要去找那放冷箭的人,却已然来不及—— 陈君迁的箭穿过人海,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的心脏。 疼痛没有立刻传来,薛义低头看着没入胸口的箭尾,滴滴答答的鲜血从伤处淌下,他恍惚间想起,这支箭六年前就该射入他心口。 “咚”,薛义直挺挺地栽倒下马。 不远处的赵友瞧见,奋力厮杀出一条血路,抢先夺下薛义的尸体,一枪挑起他的兜鍪高悬在半空,放声高喊: “薛义已死!投降不杀!” 其余士兵听见了,也高声重复这句话。转眼间,薛义已死的消息便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薛义手下的将领还想抵抗,但赵友原先的士兵听到这话,一个个丢盔弃甲,不肯再战。其他人眼看身边的士兵放下了兵器,顿时士气全无,也跟着丢下了刀。 一时间,耳边尽是抛戈弃甲声。 薛义的将领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想逃,却被倒戈的士兵抓了起来。 薛义一死,他的兵也散了。 陈君迁将纳降的事宜交给了陈川柏。 他跳下马背,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了一支箭。 那箭与他军中所用不同,也不是薛义的人用的制式。 他将箭捏在指尖,正在观察,就听一侧传来声声惊呼。 陈君迁循声望去,瞬间张大了双眼—— 冷箭射来的方向,他的靖靖正穿越人群,纵马向他奔来…… *** 十月初七,薛义大败、冀州失守的消息传至上京,皇帝彻底慌了神。 冀州背后就是上京,无险可守,无兵可用,他怎能不慌? 消息递进宫时已是深夜,皇帝大惊失色,连滚带爬下了宠妃的床榻,匆匆忙忙往太极殿赶去。 先前他提过,要用北狄对付叛军,却屡次被傅修远劝阻。但现在,傅修远的大军已经被陈君迁全歼,薛义也没了,他只能向自己的属国求援。 匆匆写好一封求援信,皇帝招来人:“八百里加急送去北狄王庭,让他们立刻派兵南下。解上京之围后要多少银子都随他们!” “是。”宫人将信收好,片刻也不敢耽搁,埋头往殿外走。 皇帝看着宫人的背影,松了口气,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抬手去擦额上的汗。 擦到一半,他的余光瞥见殿门处有一道寒光闪过,抬眼一看,吓得他肥硕的身子猛然一抖。 殿外站着一个人影,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尖正淋漓着殷红的鲜血。 派去送信的宫人此刻就躺在那人脚下,一动也不动,身下是一滩晕开的血污。 那人也抬眼向他看来,迈步进了太极殿。 皇帝吓得从椅子上跌落,手脚并用地爬出几步,哆哆嗦嗦地靠在墙上。 “来、来人……护驾!” 他嗓音嘶哑,宛如凄厉的鬼嚎。 殿外无人应答。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走到他跟前,借着微弱的烛光,他总算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傅卿……” 寒光闪过。 皇帝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脖子一歪,没了气息。 他到死也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在一众皇子里执意选中他的傅修远,会要了他的命。 傅修远将从宫人身上找出的那封皇帝亲笔信件放在了皇帝的尸身上,转身向外走去。 太极殿中的火烛“扑”的一声熄灭,只剩凄寒月光从敞开的殿门处斜照进来。 傅修远走到殿外,命人将殿门紧锁。 这场弑君行动,开始得悄无声息,也结束得悄无声息。 离开皇宫时,傅修远最后一次回望这群富丽堂皇的殿宇。 很小的时候,他随父亲入宫赴宴。那时小小的他站在偌大的宫中,只觉这是天下最好的地方。 他想,终有一日,他会像父亲那样,自如地出入宫门,为百姓谋福祉。 他真的尽力过了。 杀了皇帝,杀了他亲手送上那个位子的昏君,将上京和天下和平地交到下一任帝王手里,是他能为大越做的最后一件事。 一声轻叹过后,他上了马车,平静地对车夫道了声:“走吧。” *** 三天后,陈君迁率大军来至上京城下。 不同于以往那些城池,上京城门大开,百姓夹道欢迎义军进城。 等到义军进了宫,砸开太极殿的门,才发现皇帝已经死去多日,冻僵的尸体上还有一封他死前写给北狄的信。 陈君迁命人将信的内容昭告天下,好让百姓知道,大越的帝王究竟是何等昏庸。 处理完此事,有人来报,说上京的户籍簿、税册等都被人送了过来,无一缺漏,显然是有人特意保存好留下来的。 陈君迁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派人去验证。 可翻遍了上京城,也没有找到傅修远的踪迹。 时间一长,他便将此事放下了,毕竟他刚刚入主上京,还有太多事等着他去做—— 薛义的军队被他全部收编,其余各地仍在负隅顽抗的朝廷军听说上京失陷,纷纷投降。 赵友在祁州找到了被薛义禁足的薛玉凤。当初她救过他一命,而他如今有了从龙之功,陈君迁看在他们夫妻二人的面上,放过了薛家,并准他们夫妻在上京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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