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女人?” 陈君迁话音未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喊,声音像是铁片刮过毛糙锈迹发出来得一般嘶哑难听。 “陈县令,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陈君迁头也没回,便知道来者何人——萧景垣,永宁县有名的恶霸,据他说,上京有一大官是他的远房表舅,他仗着表舅的势,在永宁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这人算是他县衙的常客了,只不过以往都是被告,今天倒是稀罕,成原告了。 陈君迁打眼往西边找了找太阳,转过身去:“怎么回事儿?” 萧景垣凑到陈君迁面前:“陈县令,我昨天新纳了一房小妾,谁料那贱人趁我喝多了酒,跑了!我这小厮去追,结果……结果就让那娘们儿给杀了呀!” 他掩面而泣:“陈县令,你帮我把那贱人抓回来,我答谢你十两银子!” 陈君迁看着他演,心里冷笑——谁不知道他萧景垣之前几房小妾都是抢来的?玩腻了就把人卖到妓院再纳新人,谁家还会把宝贝女儿送他做妾? 答谢他十两银子?是想从他手里买姑娘吧! 不过他面上倒是没有露出分毫鄙夷,让萧景垣把那姑娘的体貌特征叙述一遍。 萧景垣哪能记得清楚?昨天见到沈京墨的时候天都快黑了,追了一路,也就记住个背影。晚上他又去县里的醉花楼,喝得烂醉,点了两个美人儿,颠鸾倒凤了一整夜,早上才想起来还有沈京墨这么个事。 “漂亮!特别的漂亮!”他只有这么一个印象,具体怎么个漂亮法是记不起来了,“天上的仙女一样!一身白,俏得哟!小腰就这么细。” 萧景垣提起女人就兴奋,更何况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绝世美人,就差边比划边流口水了。 周围的衙役或是感兴趣地窃笑,或是不屑地移开视线。 陈君迁听见“漂亮”和“一身白”这两个关键词后,眼神陡然一凛。 昨夜他捡到画里那个姑娘的地方,离这里可不远。 想到这里,陈君迁命衙役们带着萧景垣和小厮的尸体先回衙门去等他。 “大人,那您呢?” “我有东西落在家里了,回去取一趟。你们不必等我。” * 沈京墨和陈川柏走在通往永宁县的小道上,陈川柏滔滔不绝地给她讲着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种的果子最甜,谁家的菜最好偷,想起什么说什么。 当然,说的最多的,是关于他哥陈君迁的。 沈京墨不插话,专心低头走路,偶尔应上一声,让陈川柏知道自己没有掉队。 从他的话里,沈京墨了解到,永宁县多山,出去的路都被群山包围,外人想进来很不容易,最好翻的山就是南面的武凌山。 永宁县的地形像颗被咬了一口的煮鸡蛋,缺口在西南方,葡萄村在最南边,半座武凌山包着半个葡萄村,剩下半座从鸡蛋缺口的正中间拐着弯插进永宁县,正好拦在了葡萄村和永宁县之间。 葡萄村没有葡萄,是很多年前有人去过西域,回来后便对这种叫葡萄的果子念念不忘,逢人便讲,久而久之,人们便把这个无名小村叫做了葡萄村。 葡萄村隶属于永宁县,永宁县又隶属于长寿郡。陈君迁是土生土长的永宁县人,这辈子都没离开过这里。 原本他上任后,该搬到县里去住,但他们的爹不愿搬走,说家里有早逝的妻子的影子,于是陈君迁也没有搬出去住。若非有正事要忙不得不宿在县衙,他都会住在家里,或是翻武凌山,或是绕远一刻钟,走他们现在走的这条平坦些的路去县衙上值。 沈京墨听着奇怪。她以前曾听父亲说过,大越的官,上到尚书仆射,下到一县卫所的校官,都必须遵守十分严苛的制度。例如县令,须得有至少三年的仕途经验才能上任,而且绝不可在家乡任职,而且除了休沐,都要呆在官署不能回家。 怎么这个陈君迁如此特殊? 但经过昨夜的事,沈京墨对陈君迁没什么好感,便没有问。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远远看见了永宁县城的城门,陈川柏兴奋地指给沈京墨瞧。 那小小的城门和上京气派恢宏的大门可没法比,沈京墨笑了笑,对陈川柏道:“进城后,恩人要去何处?” “去县衙找我哥!” 沈京墨脸色一变,她并不想看见他。 “好,那便不打扰恩人了。等进了城,恩人只管去忙便是,不必等我。” 她的本意是大家就此别过,但陈川柏毕竟是个孩子,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以为她想去逛街,便乐呵呵地答应了:“那你的事要是办完了,可以来县衙找我!” 沈京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 葡萄村,陈家。 陈君迁大步走进院里,见东屋门开着便径直走了进去。 屋里一地鸡毛,椅子在门背后,上面还放着一个装了半盆泥水的脸盆。 桌上放着一支朱钗,触手冰凉,看上去价值不菲。 她不在这里。包袱也不在。 陈君迁环视一圈后,皱着眉头,转身走出屋去喊陈川柏的名字。 出来的却是陈大。 瞧见陈君迁中途返家,他也觉得奇怪。 “你弟弟带着那姑娘,一大早就上县衙找你去了。你没见着?” 陈君迁一听,忙问他们具体是何时走的,又一算萧景垣和衙役们出发的时辰和路线,心中不由得一紧,连句解释也没给陈大说,调头朝武凌山的方向跑去。
第5章 寻夫 “回大人,小女来寻自己的未婚夫…… 沈京墨独自走在永宁县的大街上,身上还穿着件脏兮兮的裙子,路过的人不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 从葡萄村到永宁县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走得她脚都酸了,肿胀的脚踝似乎又肿得更高了,撑得袜子有些发紧。 永宁县城虽说也不富裕,但怎么着都比葡萄村强不少。沈京墨站在街上,闻着空气里诱人的包子味,看着店里料子尚可的成衣,心情好了一些。 找未婚夫什么的可以先等等,虽然并不对这门亲事抱什么期待,但她总不能一身狼狈地去见未来夫婿。 沈京墨一路南下,身上的盘缠用得差不多了。她打算先找间当铺,把一些首饰当掉,换些现银,再去成衣店买几件干净舒适的衣裳,最后找家客栈,吃顿饱饭,把自己洗洗干净,再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谁知,她刚刚完成了前面两个任务,穿着新买的干净白衣从成衣店出来,迎面就撞上了一队衙役。 她原本在低着头数找回的钱,余光瞧见前方有人便想绕开,可对方却不让她走,横跨一步挡在了她面前。 “就是她!就是这个小娘们儿!人就是她杀的!” 沈京墨被这一声怪叫吓得一抖,惊慌失措地抬起眼来,就看见昨天傍晚在武凌山那头遇见的那群歹徒的领头人! 周围众人一听见“杀人”,都大吃一惊,纷纷围了过来,用审视的眼神打量起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沈京墨。 萧景垣见人聚的越来越多,更是扯开了嗓子指着她喊。 “大家都来看看啊!萧某我昨天洞房,结果这娘们儿把我灌醉,偷了我的银子跑了,还把我追出去的小厮给杀了!可怜我那小厮打小跟在我身边,忠心耿耿,就被她用石头活活给砸死了啊!” “你、你胡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你!”沈京墨涨红着脸争辩。 昨天她的确打了人,可她力气那么小,怎么可能一下就把人杀死了呢?再说什么洞房什么偷银子,根本就是血口喷人! “嘿?你还敢跟老子叫板?正好,辛苦县衙的兄弟们跟我跑一趟了,既然人抓到了,我自己把她带回家好好管教就是。改天请兄弟们喝酒!” 萧景垣装模作样地对身后的衙役们拱了拱手,转回身来,上来就要拉扯沈京墨:“等回了家,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永宁县众人都知道萧景垣的恶名,许多人也猜到,这姑娘八成也是被这恶霸盯上的苦命人。但萧景垣的表舅是大官,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只能默默为沈京墨叹气。 谁让她命不好,撞上这个恶棍? 县衙的人也没阻拦,既然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也就不好插手了。 萧景垣横行乡里多年,知道所有人都忌惮他表舅,不敢拦他,于是肆无忌惮地上前撕扯沈京墨。 沈京墨想跑,可周围已经被围观群众堵得水泄不通,她左躲右闪,都找不到出去的路。 眼看着萧景垣的脏手已经伸到了她眼前,只要再近一点就要摸到她的脸。 沈京墨眼一闭心一横,拔下脑后的簪子狠狠朝前刺去。 “噗嗤”一声,尖锐的簪子入肉,沈京墨的手背上霎时溅上了点点温热。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呼和骚动,衙役们像是刚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似的,一个个焦急地喊着“大人”。 沈京墨颤抖着睁开眼。 她和萧景垣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衣襟有些松散,像是急匆匆跑了很长的路过来,从脸到脖子都是涨红的。 他的手死死抓着萧景垣的胳膊,疼得萧景垣龇牙咧嘴,脸涨成了猪肝色,痛得只能张大嘴“咝咝”的吸气,却连声疼都叫不出来。 男人的另一只手拦在她跟前,像是正要将她护在身后。 她手里的簪子正扎在了他手背,入肉不深,但鲜红的血已经顺着手指滴了下来,滴答滴答落在她白色的裙角。 “啊!”沈京墨愣了几瞬后,慌忙把簪子拔了下来,又带出几滴血来。 “嘶——”陈君迁这下感觉到痛了。 他瞪了萧景垣一眼,把他甩给几个衙役,转过身去看向沈京墨。 她眼眶微红,眼里噙着泪,紧紧咬着下唇,气息一抖一抖的,显然是吓坏了,盯着他的手,像是想问他怎么样,可是又说不出话来。 “我没事儿,不怪你。” 陈君迁沉声安慰她一句。他的声音干净沉稳又有力,沈京墨惶惶不安的心,竟莫名地平复了下来。 旁边一个一袭绯色长衫,手握折扇,长相十分精致、眉眼几乎妖冶的男人低声嗤笑一声,适时地递给陈君迁一条干净的布条。 他把伤口用布条随便裹了两下,眼神冰冷地睨着萧景垣。 “将嫌犯和萧景垣带回县衙,准备升堂。” * 永宁县衙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民众。 堂下,萧景垣捂着差点被陈君迁捏断的手,和沈京墨并排跪着。 陈君迁换上了深绿色的官袍坐在堂上,那个漂亮得过分的男人则站在他身后,折扇轻摇,目光饶有兴致地在陈君迁和沈京墨之间游移。 “萧景垣,你说这个女子是你新纳的妾,小厮也是被她所杀,可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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