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由紧紧攥着手中的银两,离开之时再次感激地看了恩人一眼,然后转身快步向着药铺的方向奔去。 说来他也真是幸运极了,昨日傍晚樽楼来了位带着幂篱的女客人,订了那间扶玉娘子坠楼的雅间。 上菜之时,那人问他是否看到过什么除了扶玉娘子的其他人进过这间雅间。 巧就巧在他确实见到过,那客人也是个神人,三言两语就根据他那说不上的描述勾勒出了那人的神韵。 今日一早,他在药铺抓药,刚巧那位带着幂篱的女客人路过,询问了他几句,得知他是来给他母亲抓药的,便把那张画着那人画像的竹纸交给了他。 他定睛一看,简直和他那日见到的人一模一样。 那位客人说:“你拿着这张画像到刑部门口,拦住等会儿从马车上下来的穿着绯红色官服的公子,把这张竹纸交给他,他会给你银两的。” 他一听,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竹纸递了回去,摆摆手:“我虽见识不多,但也知道绯红色官服并非一般官阶,这等冲撞大人的事情我可没有小命干!” “你信我。”那位客人又把竹纸塞给了他,同他解释,“此大人非彼大人,他断不会怪罪于你,他顶多问你一句这画上画的是谁,这画是从何处而来,上一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下一个问题你回答是在路边请了个画师根据你描述画出来的即可。” 郑由还是犹豫着不敢接。 “你信我。”带着幂篱的女客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真诚,“到时,我就站在墙角处,若是有半点不对,你推我出来顶罪即可。” 权衡再三,一来这位女客人着实不像坏人,二来他确实急需一笔钱替他母亲看病,于是一咬牙答应下来了。 刑部之内,草木葱葱,孙暨急慌急忙地跑了进来:“大人!” “何事?”百里昀提笔悬着的腕一顿,“气喘匀了再说。” 孙暨喘了几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才说:“大人,街上都传遍了,说您办案乖谬,无端疑忌朝廷臣僚!” 百里昀听完,松了一口气,继续低头写字:“我还当什么呢,今日早朝便听到了。” 今日卯时,同平章事韩检就这坠楼一案在朝堂上对他进行了弹劾。 “刑部百里侍郎,就坠楼一案而言,并未专注于案情本身,反去追查那陈年旧案,此乃偏离办案正道之举,致坠楼之案迁延难决,于朝廷声威有损。” 韩检为人耿介,百里昀在幼时就听到了关于韩相的传闻。 百里退是这样评价韩检的:“观文之于圣上,恰如魏征之于太宗。” 一把年纪的韩检站得笔直,面庞方正,剑眉斜插入鬓,双眸明亮而坚定,犹如苍松:“众人皆知,扶玉娘子坠楼一案与邓公公脱不了干系,百里侍郎,敢问你迟迟不查邓公公,为何?” “是怕了吗?” 朝堂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百里昀向前迈出一步,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朝堂之上被无限放大。 他说:“臣,不怕。” “恳请圣上多给臣一些时日,我定查明真相!” 沉稳有力,不卑不亢,清越而不失朗润,如竹间清风,铮铮然有穿林打叶之势。 “不是啊大人!”孙暨替他打抱不平,“他们凭什么这么说?” “嘴长在别人身上,随人家怎么说。”百里昀满不在意地搁下毛笔,“你去把赵康寻来,我有话问他。” 赵康来的时候,看到百里昀在看一张画像,见他来了,朝他招招手:“来了?过来看看这画上之人你是否识得?” 赵康应声看了过去,却是在看到的一瞬,全身一僵。 一直观察他神态的百里昀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踱步至他身旁,问他:“为何瞒我?” “属下不懂。” “那日,你并非路过樽楼,而是特意上了樽楼。”百里昀没有理会他的懂装不懂,“你与扶玉娘子商议了什么?她为何一跃而下?是你所逼迫的吗?她体内剧毒是否也是你的手笔?” 一连串的问题将赵康问得血色全无,他强装镇定:“不是,我没有。” 百里昀拍了拍他的肩头,宽慰他:“别一直绷着,你同我说,指不定你想做的事情我能帮你。” 赵康一愣,竟一下失语:“大…大人,你……” “跟了我这么久,你没发现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吗?”百里昀缓步回到了书案前,“我最看不得冤假错案了。” 赵康没有言语。 “不说是吧?”百里昀挑眉,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替你说。” “你想帮扶石翻案。” 赵康向来冷淡的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哦不。”百里昀对他的反应很是满意,面上却是不显,“是扶玉娘子想。” 赵康紧握着的手突然一松,随后一笑,像是脱力了一般:“还是被大人看出来了。” “大人如何看出来的?” “我猜的。”百里昀坐了下来,笑着说,“我刚还怕你不承认呢。” 赵康一瞬间哑口无言。 “可是大人,你明明可以怀疑是我杀了扶玉娘子,为何却只怀疑我想替扶石翻案?”赵康深呼了几吸,才问出来。 “你没有理由杀她。” “我有。”赵康反驳,“比方说,我和扶石关系特别好,但是想为他翻案却苦于没有门路,于是想利用扶玉娘子的死把你引导到扶石一案上。” “哪有你这样的人?”百里昀哭笑不得,“上赶着替自己招揽罪名?” 直到散衙之时,赵康才从百里昀那里走了出来,他右手握在刀柄之上,看着即将落下的日头,左手伸过头顶,轻轻抚摸了一下阳光最后的余温,喃喃道:“扶玉阿姐,你本浣衣女,为了扶石阿弟一案进宫做了伶人,若是早些知道新来的大人这般好,你就不必铤而走险了,百里大人定会还扶石阿弟清白,你们放心,只愿来世,你们都好好的。” 回府刚下马车,百里昀就看到了林杳立在了侍郎府门口。 她今日着了一身曲尘色的衣裳,如初生柳叶般,肩角处绣以竹纹,一侧交领为鹅黄色,一直曳至裙摆,一眼便让人想到了橙黄橘绿,朗朗新秋。 “大人回来啦!”看到百里昀下了马车,林杳立马迎了上来,跑起来的裙摆像是飞舞的蝴蝶。 百里昀不动声色地别过头,淡淡地“嗯”了一声。 景从见状,默不作声地牵着马车去了马厩。 林杳见他别过头,又蹦到了他眼前,高举拳头于他眼前,眼睛亮闪闪的:“你猜,是什么?” 百里昀沉默了。 搞什么?她是忘了他们还在闹矛盾吗?
第10章 “松竹为骨,青锋出鞘” “无聊。”百里昀看了一眼就别过眼,慢悠悠道,“不猜。” 林杳也懒得哄他,拿出他的一只手,直接把自己手中之物“啪”的一下拍到了他的手掌心上。 是发带。 原本卷好的发带一下子失去了握力便轻飘飘地散开了,在它即将被风吹走之际,百里昀突然握住了它,手向后一背:“难看死了。” 鹅黄色的发带在他身后随着晚风晃来晃去,这颜色与她交领一模一样。 林杳扬起了笑脸,偏了偏头:“那百里大人,你消气了吗?” 成婚两年,林杳还是了解百里昀的,不论什么样式什么颜色的发带,他都爱,但是嘴硬。 百里昀对她有偏见,她又是个管不住嘴巴的,每次把他惹急了,都是先躲他躲个几日,再给他挑些小礼物,最后再真诚认错。 只是一般认错这一步实在困难,因为这时候百里昀就会揪着她的错处句句紧逼,非要问她个所以然来。 林杳知道,他是想要侧敲旁击,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是我错了,我大错特错!这些天我细细想过了,每日都三省吾身,确实是我的问题,我保证,往后我绝对不会这样了。”见百里昀没有言语,林杳非常真诚地保证,“百里大人你行行好,就原谅我吧!” 百里昀不错眼地看着她那张满怀期待的脸,提步越过了她,在林杳看不见的地方,唇角一抿,露出了一抹笑容。 林杳愣在原地,低下头琢磨,这是还在生气? 没想到那道绯红色的身影回过了头,挑了挑眉目,缓声道:“你说的是什么气?我何时生气了?” 林杳惊愕地抬头,原以为他会和往常一样,同她据理力争,再威胁她几句,听见这话,一下子愣在外头,原本思量好的一大堆说辞一瞬间全堵住了,不上不下的,还怪难受的。 百里昀只轻飘飘看了一眼,就及时地收回了目光,提步往里面走去:“跟上来,同你说说坠楼案的进展。” 林杳盯着前方那道茂林修竹,这么轻易得到了想要的,心里倒是有些踌躇了,磨磨蹭蹭不敢跟上去了,不知道百里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若是不来,便没有机会了。” 百里昀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头也不回地丢下了这句话。 林杳也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了,提摆就追了上去:“来!我来!” 裙裾飞扬,佩环叮当。 翌日清晨,林杳终于又心满意足地坐上了前往刑部的马车。 “我有一个比较蠢的问题,可以问吗?”林杳看着坐在摇晃马车上闭目养神的百里昀,悄声问。 “知道蠢。”百里昀眼皮都不抬一下,“就别问了。” 林杳哑口无言。 “你还是让我问一下吧。”沉默了半晌,林杳还是忍不住问。 “问。” “现在案情已然很明了了。”林杳说,“赵康全部都交代了,这个案件已经没有仍何疑点了啊,为何不结案?” 扶玉娘子坠楼一案发生当日,赵康得知百里昀已然入京便快马加鞭来到了樽楼。 扶玉娘子得知消息,饮下毒酒,一跃而下。 之所以饮毒酒,按照赵康的说法,一是怕坠楼坠得不彻底,二是可以将此罪名挂到邓公公头上。 赵康作为督捕,协助百里昀破案,并按照和扶玉娘子所约定的,将案件引到扶石旧案上来,以此来替扶石翻案。 “你不通律法,说了你也未必能懂。”百里昀说得直白。 “万一呢!”林杳皱起眉头,“你且说说。” “行。”百里昀睁开了眼睛,直接问,“你可知刑部管什么案件?” 此刻他心想,林杳定是答不上来,到时候再乘机挖苦她一番。 “详断死刑,覆核已决案件,昭雪旧案。”林杳答得飞快。 百里昀听完,心里惊讶,面上却不显地扫了眼林杳:“说得不错。” 百里昀顿了顿,接着说:“那这扶玉娘子坠楼案,最开始被怀疑是谁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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