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怎比得江小姐你外强中干,日后不论花落谁家,定能姿容不减、坐享荣华。」 「承让了,论心思还是卫公子狭隘三分。」 「谬赞了,江小姐的小肚鸡肠不遑多让。」 十七 激战正酣,却瞥见我姐姐路过,我和他默契地统一了战线。 卫长风牵起我的手,我微微一怔,但还是僵硬地回握了他。 若这时候甩开他,倒叫我姐姐觉察出蹊跷来,我悄声问他。 「死狐狸,又发的什么癫?」 「既要做戏,就做得真些。你怕什么,这儿又没有旁人。」 「你好大的胆子,若她向我爹告状,我爹非骂死我不可。」 「怎么着?怕你爹硬要把你许给我,耽误你来日做皇后?」 这句酸溜溜的话颇为扫兴,将我心中那点儿旖旎的心思都碾碎了。 若不是我娘在,这破宫谁要去便去,我可不稀得去那吃人的地方。 我没有搭话,卫长风便知道他说错话了,向我告饶:「江小姐,在下失言,您消消火。」 我想起他身边的那群狂蜂浪蝶便想冷笑:「是,我爱慕虚荣,一心入宫,卫公子明鉴。」 掌心出了手汗,我竟已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见我姐姐走了便甩开手,用帕子擦手。 「江小姐,我请你吃烧鹅。」 「既发胖又生疮,谁稀罕!」 「买簪子,我买簪子赔罪。」 「给不入宫的千金买去吧!」 我心头憋着一股气往前走,七拐八拐地绕到大槐树下,看见一架秋千孤零零地轻晃着。 正适合作个消遣,我如此思忖,顺势便重重地坐上去,不想绳子断了,摔了个狗吃屎。 抬头望去,我姐姐好似条毒蛇蛰伏在树上,举着一把大剪子,冲我悄无声息地扬唇一笑。 追在我后头来的卫长风忍俊不禁,同其他下人一样想笑而不敢笑,我神色窘迫几近失态。 我要做京城第一美人,温婉是我的美德,绝不能爬树去同我姐姐扯头花……但是,但是。 但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十八 我搭着卫长风的手臂站起来,转头对在扫落叶的仆役道:「去库房取把称手的斧子来。」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二小姐,您叫俺们取斧子作甚?」 我道:「这树坏透了,不如砍了。」 「可、可大小姐还在树上坐着。」 「我姐姐下不来了,我是帮她。」 「二小姐,这树比你年纪都大。」 「没办法,谁叫这棵树坏透了。」 「大小姐您别笑了,快下来吧!」 「谁怂谁混蛋,江淮南,你砍!」 我爹上朝,我娘祈福。此刻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大伙儿镇不住两只泼猴,于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隔岸观火的卫长风,企图寻求他的帮助。 「卫公子,您帮帮忙,帮帮忙!」 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卫长风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非但不劝我,反倒火上浇油。 他说了声等着,便在四下搜寻,单手拎来把斧头递给我,郑重其事地拍拍我孱弱的肩膀。 「我坐庄,赌你赢,好不好?」 众人纷纷为之绝倒,这场闹剧最终以我爹回府收场。说时迟那时快,我、我姐姐、卫长风及一干仆役登时作鸟兽散装,各回各家,或者各干各活。 槐树下只有一把斧子,和吊着一根绳的秋千,晃晃荡荡。 十九 满打满算,我与我姐姐算是暗暗交锋几轮,回头看来,都能归纳为性质极其恶劣的玩笑。 我们达成共识,挑衅、捉弄、污蔑,这些手段统统都被允许利用,只要不践踏对方底线。 在一派看似祥和却又暗潮涌动的微妙氛围之中,最先蹚过雷区的人,似乎是我。 我姐姐的面上生了痘疮,她外出几趟求药,似乎找着了什么把柄,在我爹面前告了我一状。使她倒霉的名字保我爹官运亨通,她又有些才气,我爹对她又愧又喜,自然是向着她的。 我爹叫我跪下我便跪,我最擅长就是顺从,所以我跪得干脆利落,膝盖在地面砸出闷响。 「爹爹,女儿并未作出如此阴毒之事。姐姐她既然断言是我所为,可有凭证?」 「此药京中仅萱草堂有售,妹妹旧日仆役的名字又正正好记在萱草堂的账上!」 「实打实的凭证?」 「我去拓了那页!」 她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一张轻飘飘的纸落下,上面赫然写着桂花两个大字。 这药正是我娘叫她买的,怪不得我姐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看来是桂花招了。 桂花倒戈便罢了,我念她年纪小不同她计较。想想她好歹跟了二房三年,学不会那些谋算,总该学会怎么好好儿地活,谁知她会如此短视。若她在我姐姐那儿装聋作哑能活久些,当下她如此急着向我姐姐献媚,见我姐姐生疮便把二房谋算都招了,我娘绝不会饶过她的。 桂花正伫立在我姐姐身后,见到我阴毒的眼神,冷不丁地抖了抖身子,垂下眼去。 「桂花。」我点了她的名字,「你为何要买此药,是谁指使你去买的,你说说看。」 她的翕动着唇,俨然被这场面吓得不轻,只是跪下来磕头,说此事全都怪她。江淮北上前一步把她拉起来,隔开了我的视线:「别吓唬她,此事与你有无干系,去你房里一搜便知。」 桂花一听此事便慌了神,赶忙道:「不不不,是我好奇,我自个儿买的,和二小姐无关!」 眼见我被越描越黑,这下是真的摘不清干系了,有时真不知她是装蠢还是真蠢。 「难道爹爹当真相信她的满嘴胡话,要命人来搜女儿的闺房吗?这欺人太甚!」 「爹爹,这可真是叫女儿奇怪,常人讨个清白还来不及,妹妹怎就推三阻四?」 我爹端坐正中,听取爹声一片,额上突起两根青筋,终究是大手一挥:「搜!」 我姐姐得了令,当即喊来一批人,浩浩荡荡地朝我的别院行进,而我在此等候。 二十 不过半个时辰,她果然没有空手而归,趾高气扬地将那包药剂狠狠摔在我面前。 「好奇怪呀爹爹,此物怎会是在妹妹的柜中翻出来的,难道此事真是妹妹她……」 我爹的语气已然冷了三分:「淮南,你娘把你教得这样好,你却这样辜负她!」 我伸手捡起那包药,拆开纸包,褐色瓶口上贴着萱草堂独有的封条,完好无损。 我姐姐因情绪高涨而泛红的面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过来。有药不假。但我根本就没动过这瓶药。 姐姐,打蛇随棍上,行事张扬大胆,这是你的长处,但也是弱点。 我知道你一有事便要怀疑到我头上。我越跑,你越追,可谁猎谁还未有定论。 我姐姐的脑子也转得不慢,她继而提出更多可能:「这封条是你自己贴的?」 而我对答如流:「若我撕了再贴,合该留有痕迹。况且我能去哪儿找封条?」 她追问:「那此药为何出就在你房内?」 我回答:「我不知道,药不是我买的。」 她冷哼:「那为何你问心无愧,还要装模作样地叫我不要去搜!」 我微笑:「我不喜欢生人来我屋内东翻西找,这也算我做错了?」 受害者的位置即刻对调,这下她更像那个嫉妒成性、无理取闹的人。 这次是我赢了,姐姐。你有才华但城府浅,要怪只怪你非要招惹我。 我姐姐向来运筹帷幄的神情出就一丝裂痕:「你没有?那我怎么会……」 若不是有人在,我真想朝她翻一个白眼:你隔三岔五地吃烧鹅,上火呗! 我眼角的余光落在桂花煞白的小脸上,瞧瞧,献媚失败了,你可真笨啊。 眼见这家务事反转再反转,我爹的耐心已消磨殆尽:「厢房禁闭七日,带她下去。」 啧,看来爹真的很心烦,竟要把我姐姐丢到空荡荡的厢房去,这处决坏了我盘算。 我硬着头皮开口:「爹爹,姐姐一时冲动,有所怀疑也是情理之中,您罚轻些……」 我爹一摔茶杯:「混账东西!要查的是你们!要罚的也是你们!反悔的也是你们!」 「西北战事吃紧,为父哪有这个闲心同你们两个在此胡闹!」 「好!既然你俩姐妹情深,你替她受罚,那我便放她一马!」 我姐姐闻言回头,在她错愕的眼中,我看见自己正在点头。 二十一 厢房里什么也没有,唯有四壁,以供思过,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我儿时很贪玩,我娘就腾出了这个地方,让我在此一遍遍起舞。 哪承想我学会了跳舞,学会了顺从,还是回到了这里吃一遭苦。 我爹的心情大打折扣,连带着仆役送来的餐食都打了折扣,少了许多。 深夜,不速之客出就在眼前,是我姐姐翻窗来看我,她将我吓了一跳。 不过两日未见,她的痘疮便消了大半,又平添了几分倾城美人的风采。 我冷冷道:「想看好戏该去戏院看。」 我姐姐摸索着自己的胸口,从左右两边各掏出两个硕大的白面馒头。 疯丫头,发什么癫。我默默低下头,努力遏制自己想要翘起的嘴角。 她干巴巴道:「你吃吧,别饿死了。」 我掰开这馒头,发就竟是带馅儿的包子,这豆沙馅儿只有桂花会熬。 出沙要细,还要保留一部分颗粒状的红豆增添口感,正是她的绝活。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太甜,会胖。 我忍不住问:「桂花让你带来的?」 我姐姐撇过头去嘟囔:「她中午做好了,我给忘了,睡前才想起来。」 我面露嫌恶,这包子俨然是被我姐姐焐热的,我姐姐说我爱吃不吃。 我勉强吃了点:「你过来就为了送这个?」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替我求情?」 「为话本。」 「……啊?」 「面壁七日,你便不能日日写作。」 「我新篇才刊载开头,你就看了?」 我攥住裙裾,十分屈辱地点了点头。 我姐姐沉默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我见她心情不错,便顺势提出要求。 「能让伏地魔复活林黛玉吗?」 「不能。」 「那你走,我一见你就觉得烦。」 「哈?」 「你指着我感激涕零啊?善人!」 「你!」 我姐姐被我呛声,当真说走就走,起身翻窗离开了。 她一走,我伸手抠弄自己的咽喉,呕出了一摊秽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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