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她回门,你就让她知道,你我两情相悦,断了她的念想,让她在宫中逍遥度日吧。她娘不在,她应该会高兴。」 「我知道顾岑是个好皇帝,应当不会亏待她。过个一年半载,她生个小孩,一生锦衣玉食,有人养老送终,也挺好的。」 江淮北明白了,不是造化弄人,是卫长风要她活,为何要她活,因为她还有用。 江淮北说:「我知道了,你留我,是要我做她的替死鬼。」 卫长风面无表情:「你长得与她像,日后她若在宫中出了事,能保她一命。你死在我眼前,毫无意义。若你还有良知,就该护她一生一世,赎完罪再死。」 卫长风转身离去,他有个坏毛病,喜欢替江淮南考虑很久以后的事,这病至今也改不了。 江淮北觉得很困,阖上双眼,陆然进来,给她掖被角,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这事做得不对,但你也别自己说。」他叹气:「该我来说,我扛揍。」 「那儿我替你顶着,你养身子。」他轻声道:「以后,咱们还打雪仗。」 他以为她睡着了,于是向她展露脆弱:「淮北,咱们还会有以后吗?」 不会有的,傻蛋,还是找个好姑娘成家,别被我耽误了。 你明明已经知道我有多坏,陆然,怎么还想再有以后呢? 江淮北没有睁眼,只是抬起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小指。 陆然怔了一瞬,两只手紧握住她的手,知晓了她的回答。 没有以后。江淮北有意的沉默,正在回绝他的满腔爱意。 他真是想不明白她,她的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神秘、大胆,又有点儿疯狂,脾气也不小。可她有趣呀,她好玩儿呀,她就是很特别,特别地招他喜欢,还是特别喜欢。 他以为自己不会喜欢这种自私的女人,但他后来发就,原来,人都是很自私的。 陆然也自私,他希望卫长风发了脾气就能罢休,不要再紧抓着江淮北,折磨她。 真栽跟头了。陆然以为自己算半个花花公子,就在才晓得,什么叫一物降一物。 而江淮北,她只能说谢谢,虽然她知道陆然要听的,绝不是一句谢谢。 哪怕说一句有,哪怕不说我心悦你都好,陆然都会因她感到高兴。 算了,陆然,你会一直有以后,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离开。 于是她沉默,只是伸手,企图给他一点小小的慰藉。 三年期满,卫长风在第四年回了京。 预备入宫赴宴,即将与故人重逢,他心下怅然。 物是人非,连他自个儿题的对联也换了,写的什么七长七短,怪死了。 他没留意,放下车帘,缓缓地靠在车壁上,想着阔别已久的江淮南。 宴上,江淮南没来,听说她有喜了,顾家的人恨不能把她当块宝贝。 连宫宴也舍不得她来,怕她累,怕她吃坏东西,怕她路上遭遇不测。 过得真好,早把我忘干净了。他自嘲一笑,对江淮北说,过来,离我近一点。 他预备娶江淮北为妻,为了让此事显得自然而然,在公开场合,要做做样子。 若有朝一日,两人真要交换身份,江淮北的夫君是旁人,就不好糊弄了。 干脆就由他来当,免得江淮南出了宫,还要当别人的妻子。 就算终生不换,他还可以是江淮南的夫君。 日后死了,墓碑上刻的还是他与她的名字。 他将这个计划告诉江淮北,江淮北答应了。 顺理成章地,他们定亲了。 定亲的事情传到陆然耳朵里,陆然气得提起剑踹开卫家的大门,朝在院中练剑的卫长风怒吼:「卫长风,你当我眼睛瞎!你我都知道她是谁,你还要娶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卫长风愣怔片刻,歉意很快被他的恼怒压下去,他只是木木道:「抱歉。」 陆然怒极反笑,摆好了架势,剑尖指着他心口,凌然道:「来,比一场。」 卫长风提剑相迎,但紧要关头时,陆然又把剑丢在地上:「不能伤了你,你还要打仗。」 于是两个人都把剑丢在一旁,酣畅淋漓地打了一架,或者说,陆然酣畅淋漓地打了他。 陆然道:「我赢了,你不要娶她。」 卫长风道:「我没有这样许诺你。」 陆然气得抬手给了他一拳:「原来你是在让着我!」 卫长风擦了擦嘴角的泥:「陆然,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道歉,长风,你让我一回,好不好?」 他自诩感情不是让出来的,是宠出来的,还是低了头。 哪怕是让来的,他也甘愿。他只希望卫长风放过淮北。 「不行。」卫长风道,「我也想淮南好好的。陆然。」 「什么意思?」陆然恍然,「你他娘疯了!你要她代替她妹妹去死,她的命就不叫命吗!」 「她也不是一定会代淮南死,只是以防万一。若真有那日,我也好接应她,换淮南出来。」 「那让她嫁给我!」陆然逼近他,「我会对淮北好,比你对她好上千倍百倍!」 「那就更不能让你娶她了。若她又起贪念,到时候,她还肯换淮南出来吗?」 陆然哑口无言,卫长风又道:「以后死了,碑上刻的也是我与淮南的名字。」 疯子。陆然觉得卫长风爱而不得,因为执念几近疯魔,已不想同他纠缠了: 「你不必再说了。我要去问她,若这是她的意思,那我便会罢休。」 卫长风见他踉跄,想扶他一把,被他甩开:「你我今后不再来往!」 卫长风又上了战场,真成了无心无情的玉面罗煞,同卫长安有几分像。 虽定亲了,但他与江淮北仍旧像陌生人般疏离,对话只与江淮南有关。 江淮北给他写过一封信,说江淮南临盆了,母女平安,让他不必挂念。 卫长风想,女儿好,像江淮南,是贴心的小棉袄,不必远征,能陪伴她。 卫长风又想,不知那孩子长得什么样,和她小时候像不像。 卫长风再想,蓬蓬?真是个奇怪的名字,像战鼓的声音。 他把信纸丢进火堆,卫长安问他:「你为何把江淮南的信烧了?」 卫长风说:「你有这闲心,不如同我比一场?瞧瞧我进步没有。」 卫长安看出了蹊跷,于是没推辞。 他摆出架势,说,来吧,比一场。 卫长风有了长进,但这一次败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烈。 卫长安拉他起来,难得面露和善:「你可以跟我说说。」 他本以为再没有相见之日。 然而,卫长风还是见到了江淮南。 时隔五年,他见到了初为人母的她。 听说顾岑又纳了几个妃,新宠又变成了谁谁谁家的什么美人,江淮南成了他旧闻一角。 他偷着看,用余光看,斜眼看,扫视看,揣摩着江淮南的神色,试图了解他不在的五年。 江淮南百无聊赖地剥着葡萄,不知道为什么,卫长风觉得,她过得没有传言中好。 她这么瘦,一个生完孩子没多久的女人,坐月子时应当养得白胖,怎么会这么瘦。 陆然因席位安排,还是与卫长风坐在一块儿,看他一杯一杯地饮,于是给他斟酒。 卫长风的头很痛,他不晕血,看见江淮南的唇上抹着红艳艳的口脂,却双眼朦胧。 他胡思乱想,想过去,想就在,想将来,把江淮南爱吃的菜全夹进陆然碗里。 他俩闹翻了脸,但明面上还是好友,自然坐在一起,他懂他的心事。 「这是做什么?」陆然低声呵止心不在焉的他,「卫将军?卫长风?」 「算命的说,我此生只成一次亲,娶的是我心上人。陆然,你信不信命?怕不怕天?」 「你!」陆然面色大变,不动声色地凑近他耳边,「一派胡言!你喝醉了,该出去醒醒酒!」 卫长风半推半就地离了席,孑然一身,但见长空,星垂万檐,有风吹,剜得他头疼。 陆然叫他醒酒,但他并不觉得自己醉了,往事桩桩件件,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想了许多,这么多,这么多,这么多。 卫长安见他离席,紧跟出来,怕他出了差池。 卫长风说:「卫家去年又招了一批新军。」 他紧接着说:「只有卫家能在圣前佩剑。」 卫长安面色一沉,他的腿虽然伤了,但手还利索。 他一把揪住卫长风的衣领,一字一顿道:「他是个明君,对卫家有恩。」 卫长风面露茫然:「可是他对淮南不好,他连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卫长安只觉得头皮发麻,站在他眼前的,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弟弟吗? 他听出了卫长风的野心,那不是无心之语,他弟弟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他神色紧张地左右张望,反复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才敢再度开口: 「卫家世代忠心耿耿,你就在却为了一个女人!区区一个女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不该有的感情,只会害死你自己,害死我,害死卫家,害追随卫家之人,害天下百姓,尸山血海,碎骨盈地,而这一切的源头,只是为一个女人!你不觉得这很荒唐?你疯了不成?」 「就算他不是个好丈夫,但也是个好皇帝。他还年轻,在朝堂上没犯过什么混。头一年你没立大功,我的腿又伤了,照说卫家该垮台了,兵权早该被收回去,你知道是谁撑着咱们卫家,难道是你的江淮南!别说笑了!」 「是当朝圣上,你听明白了吗!但凡你有良心,你知廉耻,你都不该讲出这番话来!爱?爱很了不起吗?爱能给你衣穿,给你饭吃,给你钱花?你不要觉得,天地之间,唯一重要的只一个爱字!你太愚昧了!」 「长风,你睁开眼看看,你爹是为什么死的?顾岑为什么拉我卫家一把?年年归京,为什么有人夹道欢迎?你知道你是谁吗?你把自己当什么?你摆清楚你的位置!」 「你他妈的是为了天下!为了苍生!不是只为了你的狗屁江淮南!你老子救你一命,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想这些东西,他是死在我们手上的。你想爹死不瞑目?你想娘死不瞑目?爱美人不爱江山?你甭跟我说这些狗屁玩意儿,早知道你有这种心思,你在娘胎里,我就该把你一刀捅死!」 他说得气极了,抬手给了卫长风腹部一拳,用了十成十的功力。 卫长风并不设防,身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卫长安走上前去,抬脚狠狠踩他的腹部,要他弟弟记住这痛,不敢再忘。 「你首先是个将军,其次才是你自己!」 卫长风双手捂住脸,像一条搁浅的鱼,大口呼吸。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