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黑里,一道身影慢慢浮现。 “我。” 陆正涵点了烛火,颓然地在案前坐下。 陆湛麻利地穿上外袍,坐在他对面,“大爷,不如喝点酒?” 其实,他一贯警觉,陆正涵刚进院子,他就醒了。 陆正涵烦乱地点头。 陆湛吩咐江七,很快,江七送来温热的美酒和小菜。 “你早就知道赵姨娘惨死的真相?” 陆正涵目光如炬地盯着他,总觉得他抓到张婆子并非意外。 第111章 搬回嫁妆 “大爷高估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 陆湛倒了一杯酒,轻轻地推过去,“上次我提起赵姨娘,只不过是听仆人提起有个老汉来找赵姨娘。” 陆正涵听他如此说,心里的怀疑降了一些。 当年老夫人处理了所有知情的仆人,陆湛应该不可能知道。 陆湛见他烦闷地喝酒,一杯接着一杯,便也没说话,殷勤地给他倒酒。 无声的陪伴,是他此时最需要的。 陆正涵接连喝了六七杯,有了三分醉意,喋喋不休地说着。 “你也觉得很荒唐是不是?我当了二十八年的陆家大爷……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庶子……” “我认贼做母,你知道吗……世上竟然有我这种死蠢的大傻瓜……” “我叫她母亲二十八年……孝顺她二十八年……但她害死了我亲娘,我亲娘至今是……孤魂野鬼……” 陆正涵哭得像个孩童,赤红的眼眸流下悲伤的泪水。 他越说越激动,呜咽着一下下地捶案几,“我是庶子……我没有母亲了……我怎么办?你跟我说,怎么办……” 陆湛把白布巾递到他手里,俊脸却没有半分同情。 他百般欺辱沈昭宁,几次冤枉她,让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伤害,陆湛永远不会原谅他。 陆正涵哭了很久很久,时而哭闹时而嘲笑,涕泪交织,醉话含混不清。 心里的怨气、苦闷和痛楚宣泄了不少,人也舒服了一些。 “倒是让你见笑了。”清醒后,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嗯?今夜这酒烈得很,我喝了三杯就醉了。”陆湛眯着双目,大着舌头说道,“方才你怎么了?” “没什么。”陆正涵知道他硬装,算他识趣。 “大爷,有个疑问搁在我心里很久了……不知该不该问。” “说。” “大爷你和二夫人青梅竹马、互许深情……当年你为什么要御前求娶大夫人?”陆湛的黑眸布满了醉意的迷离,见他面色如常,便继续道,“既然不喜欢……娶回府岂不是相看两厌?” 陆正涵怔愣地呆住,眉宇间浮现几分怅惘。 陆湛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便继续喝酒。 过了半晌,他才沉缓道:“成亲那日,沈昭宁逼迫薇儿下跪磕头,薇儿把额头磕破了,她还不罢休。耀儿和瑶瑶年幼,她也不放过,把他们的脸打肿了。” “大夫人竟然这般强横吗?”陆湛明白了,原来是苏采薇从中作梗,“是二夫人跟你说的吗?” “丫鬟来报,我连忙去看薇儿,薇儿起初不说,我再三追问她才说的。” 陆正涵永远记得那日,薇儿的额头磕出一个血肉模糊的血口,鲜血流了一脸,跟泪水混合在一起,凄楚可怜无助的模样,让他心痛如刀绞。 也让他震怒非常。 他宠爱、呵护了多年的女子,竟然被恶毒的沈昭宁伤害成这样,他如何能原谅她? 他恨不得把她碎尸万段! 陆湛摇头晃脑地说道:“但我瞧着大夫人不像是那种……心肠歹毒的人,我知道大爷相信二夫人,但这也算听信一面之词……毕竟,二夫人也做过错事。” 陆正涵的心里一个咯噔。 薇儿的确做了错事,可是从前的薇儿柔弱善良,不可能弄伤自己,诬陷沈昭宁。 “薇儿伤得那么重,不是沈昭宁还有谁?”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五年前成亲那日在新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她们二人知道了……”陆湛低哑的声音流散在死寂的深夜里。 沈昭宁被这个偏心偏信的狗男人欺辱了五年,太不值了! 翌日,陆正涵醒来时,躺在自己的寝房。 怎么回来的,何时回来的,没有半点印象。 因为宿醉,他头疼欲裂,浑身无力,太难受了。 喝了解酒茶,他又躺了半个时辰,这才起身。 突然想起陆湛说的那番话,一面之词…… …… 沈昭宁吩咐江笑、江虎,找来几个护院、小厮,去芳菲苑、风和苑和瑶雪苑,每一件嫁妆都要搬回来。 紫苏、冬香和紫叶各拿着一份清单,各去一处。 整座宅院人声鼎沸,搬搬抬抬,络绎不绝。 其中以风和苑动静最大。 陆老夫人看着那些用惯、看惯的物件,一件件地被人搬走,好似被人割去一片片血肉,痛彻心扉地哭喊着。 “不要抬走……这是我的……都是我的……” 她拼了全力把物件抢回来,但根本抢不回来,只能咒骂那个天杀的贱人。 最后,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悲痛地滑坐在地上,泪水滚落。 贱人! 突然,沈昭宁带着紫叶走进院子。 陆老夫人滔天的怒火往头顶涌去,拼了命爬起来,颤颤巍巍地朝她冲过去。 “贱人,我杀了你!” 紫叶立即上前,拦在面前,不让她靠近大夫人。 陆老夫人还没靠近,就因为眩晕而绵软地倒在地上。 丫鬟婆子连忙去搀扶她。 她怒目瞪向沈昭宁,气息奄奄地问:“你来干什么?” “还有东西没搬走。”沈昭宁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掠起一股畅快,“屋顶的那些琉璃瓦,屋里的十几块琉璃宫砖,也是我的嫁妆,统统带走。” “什么?!” 陆老夫人大惊失色地阻拦,但她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根本阻拦不了。 琉璃瓦和琉璃宫砖是皇宫的御用之物,即便是宗亲贵胄也不能随意使用。 当年,萧太后把琉璃瓦和琉璃宫砖添在嫁妆里,是希望沈昭宁在陆家地位稳固,能得到陆家的庇护。 如此美好的意愿,事实却残忍丑陋。 三个护院麻利地爬上房顶,小心翼翼地把琉璃瓦取下来。 三个小厮闯进房里,熟练地撬起宫砖。 沈昭宁在院子里云淡风轻地等着,好似周遭的一切都跟她无关。 陆老夫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咒骂的声音犹如飞刀,朝沈昭宁袭射。 沈昭宁不理会她,难听、恶毒的话听得够多,再也伤害不了她。 “沈昭宁,你不要太过分!” 陆清雪一脸怒意地进来,周身布满了戾气。 沈昭宁压不住唇角的冷笑,“跟你们陆家人相比,我这‘过分’不过尔尔。” “你把屋瓦拆了,把地砖撬了,母亲如何住?”陆清雪的眉心不自觉地紧了紧。 “偌大的陆府,竟然没有老夫人的容身之处吗?不过这跟我有关系吗?”沈昭宁光洁的额头布满了冷漠,“若要修缮风和苑,我自会报公账,一文钱也不会少。” 第112章 五年前成亲那日…… 近来发生的事,陆清雪都听说了。 无论是苏采薇还是母亲,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对沈昭宁下毒手。 沈昭宁不仅在乡下庄子饱受欺辱,在府里也只有被欺负的份。 那是她活该! 虽然陆清雪看清了苏采薇的真面具,但并不表示,她对待沈昭宁的态度会有什么改变。 沈昭宁借此良机强势地夺回嫁妆,她可以理解。 但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沈昭宁,阿兄同意把嫁妆还给你,是可怜你、补偿你,并不是欠你什么。”陆清雪高昂着下巴睨着她,咄咄逼人道,“你屋瓦和宫砖都要带走,还有半点为人媳妇、孝顺婆母的样子吗?你这是以下犯上!” “你有小姑的样子吗?你母亲有为人婆母的样子吗?”沈昭宁反唇相讥,脸上布满了嘲讽的冷笑,“全城的人都看见过你们陆家人刻薄狠毒的嘴脸,你竟然还有脸要求我孝顺婆母。” “你!” “你还是劝劝老夫人,收敛一些,莫要招惹我。”沈昭宁清寒地眨眼,“否则,招惹我一次,她会气晕一次。” “你以为你执掌中馈,我就动不了你吗?”陆清雪的脸庞盈满了嚣张的戾色。 “你大可试试。”沈昭宁似笑非笑,眉眼满是挑衅。 登时,陆清雪怒火高涨,朝一旁的仆人冷厉地下令:“把这贱人拿下!” 那些护院、小厮忙着把琉璃瓦、宫砖搬走,直接把她的命令当放屁。 风和苑的丫鬟婆子倒是忠心的,气势汹汹地走过去。 陆清雪的脸庞不免浮现几分得意,却在瞬间瞪大了眼—— 但见紫叶气定神闲地走过去,出手如惊电。 一巴掌扇翻一人。 一脚踹飞一人。 拽起一人直接抡飞。 眨眼间,几个丫鬟婆子都受了伤。 陆清雪震骇地瞪大眼眸,眼里交织着怒意与惧意。 怪不得这贱人变得这般张狂跋扈! 沈昭宁不想再面对陆家人让人作呕的嘴脸,径自离去。 陆清雪阴冷的目光化作利刃,好似要把她的身躯刺出个血窟窿。 “没了,什么都没了……” 陆老夫人踉跄着走进屋里,看着萧索、杂乱的房间,心痛地喃喃自语。 陆清雪看着屋里被洗劫一空,心底的恨意更甚,“母亲,你先去我那儿住,我让徐管家尽快修缮好。” 砰! 陆老夫人晕倒在地。 陆清雪惊骇地冲过去,“母亲!” …… 陆正涵得知母亲再次被气晕了,告假赶回府,但终究没去风和苑,从徐管家的嘴里了解了情况。 徐管家道:“大爷无须担心,薛大夫医治后,老夫人苏醒了,病情稳定了。” 陆正涵的眉宇拧成一座小山,“你尽快吩咐下人把风和苑修缮好。” 徐管家领命,正要离去,却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传来。 “老徐,你见过赵姨娘吗?” “大爷,老奴是二十年前跟着老爷进府的,没见过赵姨娘。”徐管家低头道。 “十五年前,父亲临死之际,你在身边吧?” “……老奴的确在老爷身边。” “父亲可有给我留下什么话?” 那年,陆正涵十三岁,在洛阳城百里外的书院读书。 他得知父亲病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见到的却是父亲的灵堂。 徐管家沉重地叹气:“大爷终于问老奴了,老爷的确给大爷留了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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