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朝娘,别怕,我在 李挽朝和温沉差不多是傍晚的时候从堂屋那处回去了归宁院,而后她就做了饭菜送去给衙门里头的李观。 衙门离李家不远,来回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可是天黑透了,月光已经透过窗台爬进了屋子,李挽朝才回来。 她想到方才的事情,还有些惊魂未定,嘴唇都有些发白。 李挽朝解释了自己晚归的缘由,她道:“我去给爹送晚膳,撞见了一个女人在受笞刑,我就耽搁了一会。” 今日李观匆匆被叫回去了县衙,也是因为这个女人。 “受笞刑?五十下吗?那个女人越诉了是吗。” 李挽朝点头,疑惑道:“你怎晓得?” 温沉默声片刻,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每个县府门前都贴着一张榜,榜曰‘越诉笞五十’,一般受笞刑的人,多是越诉上告了。” 这女子若有冤,阖该向当地知县上诉,而不是知府。 本朝司法制度严明,是不允许越诉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发生了,那就要受罚。 李挽朝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她道:“今日祖母诞辰,爹本告假在家,后来那个女子去衙门里头敲鼓越诉,事态紧急,爹就又被叫了回去。而凡越诉者,必笞五十。我去了后,就刚好撞见行刑。” 后来李挽朝在旁边等了一会李观,就顺带听完了那女子的冤情。 她道:“那女子所嫁非人,她那丈夫欺她娘家无人,成日打她欺她,如此便罢了,那男子有父母,女子却是孤儿,他们一家人的家用,都要靠女子没日没夜做绣活,给人打零工去补贴。男子成日喝酒惹事,闲来无事就动手打娘子。女子受不了了,就去县上报官,可那县衙里头的人,早就被男子说了好话收买,这案子迟迟不被立下。” 太恶心人了。 那男人拿了女子赚着的钱,去收买县衙的人,堵了她的路。 这便是钻了法的空子。 若是知县那边立下案子,即便结果不如意,女子也可以上诉到知府。逐级上诉,是合乎礼法的,可若连案子都不立不下,那直接告到知府面前,便是越诉。 女子实在受不了这种苦楚,最后还是越诉告到了李观那里。 李挽朝还没从方才缓回来。 老天爷好像总喜欢抓着一个苦命人反复地折磨。 所有的倒霉事全叫那女人摊上了。 那个女人的身上本就都是淤血,这一顿笞刑下去,后背上被打得都是鲜血,快去了半条命。 李挽朝本就因为下午李弘远那事心有余悸,在衙门里头,被血刺红了眼,几欲作呕,一直到现在胃里面都在翻涌。 温沉听后,却没什么反应,反而平静道:“可是,受完了笞刑,最后也不见得会好。” 越诉要受到处罚,官员如果受理了越诉的案件也会跟着连累受到惩罚。 这事到最后只能不了了知。 事情确实是如温沉说得这样,李观打了那个女子后,却也没有受理她的案件。 李观是个很守规矩的人,自然不会去做这样多手的事情。 该是谁管,就是谁管。 规矩就在那里,谁也乱不了。 若那女子最后挨了打还死了,那也是她的命了。 李挽朝在那里等完了全程,本以为李观会为女子伸张冤屈,可最后却等到了这个结果。 李挽朝看得生气,却又不好和李观争执什么。 她闷声闷气道:“挨了打后还不能说,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呢。” 温沉淡声道:“打人不是目的,目的是禁止。” 若谁都去越诉而没有惩罚,那大启律法成了什么东西。 他理性地说出这句没有感情的话,让李挽朝胃里翻涌得更叫厉害,她看着他,拧眉质问,“什么叫目的是禁止,那怎么办?若非是走投无路了,谁会愿意受这样的伤。” 那带了钉的板子打在背上该有多疼,她想都不敢想,定是过不下去了,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做这样的事情。 温沉感受到了她的生气,他侧过头去看她,却见她面色白得吓人,唇瓣上竟没有一点血色。 吓到了? 下午的时候看到李弘远挨打也被吓到,从衙门里头看到女子受刑,又被吓到了。 这些事情分明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怕什么,究竟有什么好怕的。 温沉实在理解不了李挽朝。 可或许是看她面色苍白得吓人,看她情绪如此激动,温沉开口告诉了她解决之法,他道:“她告错了地方,应该告的是巡查御史,上告知县玩忽职守。再或者,直接上京告到皇帝面前,《大启律》有言,凡重大冤情,可敲登闻鼓,直诉皇帝。九州万方,亿兆百姓,皆为皇帝爱民,既设了登闻鼓,就是给百姓一个诉冤的机会。” 他说,“皇帝仁善,不会放任子民受委屈。” 大启有律法,若不通律法,总会让自己吃一些苦头。 可是普通人,连字都识不得,哪里又会熟读律法呢。 李挽朝听到温沉的话,终于冷静了些,她问他,“当真?这样有用?” 温沉道:“嗯,有用。” 李挽朝将他这话记在了心里,打算明日再去寻那个女子一趟。 她今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想着若女子这样回家,必少不了要受苦,可若是给她钱救济,只怕也要被她那恶毒丈夫抢走,思来想去,她和知霞把她安定在了一家客栈之中,找来了医师给她看病。 现下既然知道了解决之法,那女子也不用归家了,到时候直接向巡查御史告了那个知县。 温沉真的很聪明,懂的东西也很多。 有了法子,她方才憋在心中的气,也散了干净。 温沉看她眼中火气消散,觉得好笑,方还气得不行,现在一下子又好了。 变脸如翻书。 他问她,“不用晚膳吗?” 她今日光顾着给李观去送晚膳,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没用膳。 李挽朝摇头,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什么都吃不下去。 她终于注意到了温沉还没有收起来的碎玉。 她的视线落在那上面,好奇想要拿过来看一看,温沉也没有制止,任由她拿着碎成了两半的暖玉看。 她将玉佩拿在手上,透过烛火看到它近乎澄澈透明,似乎蕴含着天地灵气,在光下,折射着柔和的光。说来好笑,李挽朝虽是知府之女,父亲好歹也是四品的官,却也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不过饶是眼界不高,却也能看出温沉这个玉佩品质上好。 她问道:“沉郎,这玉是你家人留给你的?” “嗯。” 暖玉琼琚,慧而有灵。 这枚暖玉,是他出生时候,父皇赏赐给他的,他从生之时,就一直戴着,约莫有了二十年。 李挽朝听到是家人留给他的玉时,想来温沉说他以前祖上富过,是真的,不是唬弄人的。 她叹道:“只是可惜,这好好的玉怎么就碎成了这个样子。” 温沉面色如常,淡声道:“失手打碎的。” 说罢,也没再继续就这件事说下去,拿回玉佩,随手丢进了柜子之中。 两人没再说话,天色已晚,洗漱完就先后上了床。 这一夜,李挽朝睡得并不怎么安宁,一会梦到李弘远,一会又梦到那被伤得血肉模糊的女子,他们两人,浑身浴血,就像是怪物一样缠住了她。转眼间,她又梦到了那个被绑在刑台上的人成了她,板子如雨点一样砸到了她的身上。 她口中不停呢喃,在黑夜中似在啜泣,身上被一层又一层的冷汗浸湿。 温沉觉轻,很快就被李挽朝弄醒了。 他借着窗外照进的月光,看到了睡梦中的她,不安又害怕。 他实在听不清李挽朝口中在低喃着些什么,直到耳朵贴得很近,才听到她在说,“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温沉听出了她的害怕恐惧。 他觉得好笑,也忍不住笑。 她的胆子怎么比兔子还要小,挨打的又不是她,板子又没打到她的身上,怎么就怕成了这个样子呢。 竟连晚上都跟着做了噩梦。 温沉不禁想到了别处,若等哪天她被打了一板子,岂不是要哭天抢地。 不过也不大可能,若真出了事,他想,她只会跪得比谁都快一些。 她怕疼,胆子小,更不会惹事,让自己置于挨打的境地。 毕竟从前的时候他和李弘远起个争执,她都会说他一顿。 就在温沉神思神游之际,李挽朝被噩梦惊醒过来,结果一睁眼发现温沉贴在她旁边。 她口中的呢喃已经停止,只剩下了大口大口的喘息声。 温沉从来没有主动贴她这么近过,若是细细品来,深更半夜,一眼醒来看到有人近在咫尺,那应当是害怕至极的。 可李挽朝此刻若像飘零的浮木,上下不定,寻不得安宁,惊醒后看到眼前人,没有害怕,没有惊惧,反倒像寻到了救命稻草似的,环上了温沉的脖子。 环得很紧,很紧…… “沉郎……” 李挽朝沉浸在害怕之中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但温沉却有种偷窥被发现的心虚,他被她搂得都快喘不上气了,想扒开她的手,却又死活扒不开。 李挽朝抱着他,还在不停地说着,“我怕,我怕......” 多可怜啊。 听听,多可怜啊。 温沉叹了口气,坐起了身把她抱在了自己身上,就跟哄小孩似的哄她,他捏着袖口擦去她额上的汗,而后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朝娘,别怕,我在。” 朝娘,别怕,我在。 深夜中,他的声音听着比白日还要低磁,带着股莫名叫人心安的味道,就这样,她被他抱在怀里,抓着他的衣袖重新慢慢睡了过去。
第12章 皇后病危,速归 晨曦微露,天光渐亮,落在屋脊上的翠鸟发出啼叫,唤醒了沉睡的人。 肃国公已过六旬,年老觉浅,每日约莫都会在这个时候醒来,盛夏空气炎热,即便是清晨的时候,也已被暑气蒸得难耐。 昨夜,宫中传来消息,说是皇后咳了黑血。 自从那件事情发生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年不到,就已经病魔缠身,下不了榻,饶是再多的药吃下去,都见不得好。 皇后如此病重,以前也不是没有咳血的时候,可是,咳得这样厉害的,还是头一回。 怕是,没多久的时日了。 肃国公换好了绯红官服,整理好了形容便带上孙女一同往宫中去。 他是皇后的父亲,皇后病重如此,他见一面总也是可以的。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肃国公叮嘱孙女,“三娘,一会在你姑母面前,多说些你表兄的好话。” 沈绥华是国公府二房的嫡女,族中排行三,今年十七,同太子年岁相仿,幼时也常出入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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