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叹气到,“我就知道皇上是铁了心要保严含章的,你要弹劾他,恐怕没那么容易。” 面前的人神色阴郁,半晌才冷声回了句,“不仅是严含章。” “什么?”叶夷简狐疑,自语到,“这三司使严含章已经是朝廷里管钱的一把手,倘若不仅是他,莫非他上头还有……” 话语戛然,叶夷简瞪大双眼看向封令铎,心里的那个名字咬在齿关却没了声音。 封令铎却淡定得多。 他双眸平视着前方,平静地对叶夷简道:“严含章的案子,我一定要办;北伐的计划,我也一定要阻止;如今告诉你这些,是看在你我相识十余载,若是你顾及自身和叶家,今后的事便都不必再插手了。” 事到如今,封令铎算是跟叶夷简交了底。他本就抱着辞官归隐的心思,丢了爵位和仕途都不要紧,可是他没有理由非要拉上叶夷简一道。 车厢里安静下去,唯有车轮碌碌的声音。 良久,他听到叶夷简轻呲一声,挑眉问他,“怎么?要自己逞英雄,把我给踢开了?” 叶夷简吊儿郎当地抄手靠上壁板,道:“我倒是想置身事外,可就凭令菀那个脾气,她早晚得拿刀架我脖子上逼我帮你,与其等到那个时候,还不如我自觉点,还能搏个好印象。” 封令铎听出他语气里的暧昧,追问:“你和令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哎呀~”叶夷简摆手,复又换上严肃的神情,“现在哪是讲这些事的时候,我问你,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思路被带回去,封令铎忖到,“弹劾严含章的证据需要处理一下,线索到严含章为止,尽量不要大面积波及朝中旧党,要让旧党的人觉得,只要将严含章一人推出去当替死鬼,自己便能脱罪,只是……” 封令铎忧虑,“皇上因为新政和北伐,铁了心要保严含章,弹劾恐怕会是一场持久战,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嗯。”叶夷简认同点头。 “还有,”封令铎顿了顿,补充道:“月娥同薛清离京贩货,我担心有人会对她动手,你派卫五带上几个身手不错的暗卫追上去,沿途保护,以防对方使出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叶夷简恍然,一副醍醐灌顶的模样。 * 离京的山道上,姚月娥和商队行到一片平坦的河滩,停下马车生火做饭。 一行人离开上京已经一月,入冬的时节寒冷,南方更是时常阴雨连绵,寒气混着湿气侵袭入骨,姚月娥觉得穿再多都不顶用。 于是趁着午膳时候,干脆在河滩生了把火,吃点热食的同时把衣裳也烤烤干,免得夜里投宿阴湿得难受。 篝火絮絮地烧起来,大家各自忙碌,倒也井井有条。 姚月娥帮不上什么忙,便也不去添乱,在篝火旁寻了个地方坐了,将手炉里的炭都换一换。 薛清在这时行了过来。 他不知是怎么了,这几日看着精神都不大好,今日的脸色更是苍白,就连嘴唇都没什么血色。 姚月娥寻问了他带着的婢女,得到的答复只是他这几日赶路奔波,没有歇息好。 但姚月娥觉得两人似乎瞒着她什么,毕竟要论赶路,她也没少走一步,劳累奔波都是有的,也不见脸色差成这样。 可薛清不说,姚月娥到底不好再问。 她将换好炭火的手炉递给薛清,招呼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了。 姚月娥看着从薛清的马车上下来的小婢女,倏地响起自己第一次在建州府见到薛清,他身边好像跟着的就是这个婢女。 想着同薛清也这么熟了,有些事情八卦一下,似乎也不打紧,姚月娥凑过去,跟他打听,“那个总是跟着你外出行商的婢女是你房里的人么?” “什么?”薛清显然愣了一下,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姚月娥问的是什么。 他摇头又点头,表情霎时变得有些奇怪。 姚月娥当他是猝然被问起私事,有些害羞,毕竟薛清一向温润内敛,许是不习惯同一个女子谈论自己的通房。 可姚月娥是敢让一人之下的封令铎给她当外室的人,谈论的话题自是非比寻常。 她有些惋惜地对薛清道:“我看你这么久了,身边就只有这一个婢女,想必你们的感情很是深厚。” 而薛清身为上京薛氏的家主,这把年纪都还未娶妻,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婢女,可想而知,他也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只是……”姚月娥犹豫,片刻后还是对薛清道:“她这样只在你身边当个婢女可不行,你有没有想过让她出去经营一番事业,比如……我也可以收她为徒,只要她能站住脚跟自食其力,你往后要娶她为妻,薛氏想必也不会太为难你们。” “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身旁的薛清被热水呛到,半晌才缓过劲来,对姚月娥道了句谢,“姚师傅的好意,薛某定当转达。” 姚月娥摆摆手,笑到,“没什么,举手之劳。” 许是话匣子打开了,姚月娥忽然发现,自己与薛清相识这么久,竟从未听他谈起过生意之外的事,便不免好奇到,“你似乎不太讲自己的事情?是因为与家里人都不亲么?” 薛清愣了愣,道:“薛府人丁单薄,我没什么兄弟姐妹,故而也没什么好说的。” 姚月娥却来了兴趣,追问:“那你也没有叔叔伯伯么?” 薛清摇头,“薛家从我祖父开始,便是只有一房男丁,况且我……还是我父亲的遗腹子。” 姚月娥讶然。 所谓遗腹子,便是在薛清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的父亲便已身故,所以照薛清的说法,他从出生到现在,应是都没见过自己的生父一面。 到底是触及到对方的隐痛,姚月娥讪讪地闭了嘴,不好再问。 薛清却笑笑,接着道:“严格说,我是被我祖父带大的,我母亲是个温婉柔顺的性子,父亲过世后,祖父怕她将我养得太文静,不利于将来继承家业,就把我接到身边,亲自调养了,所以我与我母亲……也不是太熟悉。” “哦……”姚月娥弱弱地应着,简直后悔自己提起这茬。 好在薛清并不在意,笑着将火堆里烤着的两个红薯翻出来,递给姚月娥一个。 忽然,一团黑色的东西从姚月娥身后落下,打在姚月娥微曲的手臂上一弹,便落进了身后的芒草从里。 姚月娥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手里红薯也扔了,吱哇叫着蹦出几步远。 薛清却行过去,俯身将那团东西捡了起来。 姚月娥这才发现,那竟是只怪模怪样的幼鸟。 她拿手戳了戳,本来想说要不烤了也能加个餐,却见它睁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歪着湿漉漉的脑袋瞧她。 那样的眼神,看得姚月娥心头泛起深深的罪恶。 “这是……什么鸟啊?”姚月娥问。 身为长在上京深宅的贵公子,薛清当然更不可能知道。 两人扫一眼周围,恰见一个身着蓑衣的农夫在河边收拾渔网。 薛清将幼鸟捧给他看,被告知这是这边山林里常见的白头鹎,而这只幼鸟大约是不慎从树上落下的。 农夫检查了一番,确认这只幼鸟没有受伤,只是在方才的雨里沾湿了绒毛,暂时飞不起来罢了。 薛清同农夫道了谢,小心地捧着幼鸟回到了篝火旁。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方巾,先将小鸟的羽毛擦了,又捧着它,慢慢朝着篝火近了一点,想是在替它烤干羽毛上的水。 姚月娥静静地看他,倏尔发现这样的薛清,似乎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温柔耐心。 “薛老板……”姚月娥狐疑地问:“你很喜欢小鸟吗?” 薛清闻言先是一怔,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姚月娥问。 “因为……”薛清思忖着,像是陷入了什么遥远的回忆。 姚月娥 耐心地等着,似乎过了许久,才听薛清笑着对她道:“因为鸟儿自由啊,有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大鹏,也有长风万里来相送的大雁,无拘无束,在喜欢的时候,可以飞向自己喜欢的地方。” 他说得平淡如常,甚至没有情绪,可姚月娥看着那双映着篝火出神的眸子,总觉得他话里带了几分怅惘。 她不敢再追问。 几人休息好了,终于在日暮时分赶到了距离邓州三十里的一间客栈。 商队的人去后面的马棚,喂马补给,姚月娥则跟着薛清先去柜台投宿。 还算宽敞的客堂里稀稀落落地坐着两三桌客人,看样子也是出门在外的行商和旅客。 薛清为大家要了客房,登记的时候,掌柜的听几人口音生疏,便笑着同薛清闲聊,“听郎君这口音,应该是上京人士吧?” 薛清笑笑,没有否认。 “哎哟!那可赶巧!”掌柜的一听便高兴起来,问薛清到,“郎君听我口音是哪儿人?” 薛清愣了愣,而后有些疑惑地问:“莫非也是上京人士?” “猜对了!”掌柜的笑起来,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欣然,拉拉杂杂地跟薛清和姚月娥讲起了自己在上京的过往,又是怎么来了这个地方开客栈的。 那掌柜实在是健谈,啰嗦得姚月娥头晕,临走时还不忘扯着姚月娥手里的钥匙问她,“郎君接下来是要经邓州继续往南走么?” “嗯,对。”姚月娥注意力全都在钥匙上,回得有些心不在焉。 掌柜的见几人神色倦懒,到底也不好再缠着人聊天,将钥匙交给几人后便去吩咐后厨烧水备菜了。 也就是在这转身的一刹,姚月娥忽然注意到掌柜的手心和手指第二关节处,竟生了好些厚茧。 她想起封令铎那只常年舞刀弄枪的右手,心头的一根弦忽然就绷紧了。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方才在他们歇息的河滩上遇见的那农夫,手上似乎也有这样的痕迹…… “不对。” 姚月娥一把抓住前面的薛清,贴上去压低声音道:“这客栈……好像有问题。” 第61章 圣旨若敢反抗,视同抗旨! 薛清毕竟走南闯北经验丰富,一听便明白了姚月娥的意思。 他镇定自若地将姚月娥推到身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估计是准备晚上睡着了动手的,你先别慌,回房间四处都查一遍,水和食物都不要碰,记得开窗通风。” 姚月娥应了,又听薛清嘱咐,“你多挑挑房间的问题,设法拖住掌柜的,我等下先去马厩看看。” 姚月娥点头如捣蒜,两人在房门口道别,之后薛清推窗观察一阵,便从二楼客房的窗口翻了出去。 商队随行的护卫现今应在马厩里安顿马匹和货物,薛清借着夜色避开所有人,匆匆赶到了客栈后面的马厩。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81 首页 上一页 7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