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警告春君:“希望春君大人不要在此时内讧,乱我计划。” 春君只淡淡回答:“整个杀手楼皆在风师大人的控制中,风师大人掌领杀手楼名正言顺。有风师在,我号令不了全楼杀手,风师大可放心。” 春君轻飘飘:“除非,楼主‘复活’。” 宋挽风眼皮轻轻一跳。 他看一眼春君,春君大半身掩在斗篷下。二人不再内斗,相携着带领手下扑向朝堂上烧开的这把宫变之火—— 宣明帝不信任小张大人。 宣明帝早有准备。 而小张大人代表世家,对皇帝的猜忌地方为时已久,而两方斗起来,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平息的。 宣明帝坐在寝宫中,审视着叶流疏。 兵戈声在外震耳欲聋,满宫灯火渐次点亮。天上星子被照得黯然无光,宣明帝跌坐在龙椅上,听到“敌军从西侧门杀入宫”的时候,他目眦欲裂,盯紧叶流疏。 叶流疏、叶流疏…… 皇帝开始头痛。 “噬心”之毒在此时侵蚀,他的大脑思绪混乱,心口之痛带来头痛欲裂,他面色扭曲狰狞,眼下乌黑一片,呼啦啦推开满案的书折奏章,全靠为帝者的修养,才没有痛得在地上打滚。 皇帝大口大口喘着气,猜测十九年前凤翔城中遗民,为什么可以活着走到自己身前。 十九年前凤翔城…… 先是屠门,再是屠城。是一个人和杨家结了仇,皇帝怕杨家泄露“药人”秘密,才下令屠城。他提拔了好些人,这些年,那些人都兢兢业业待在凤翔城中,待在军队中,帮他办事。 从“药人”到“兵人”,这个计划需要有人帮他办,所以凤翔城是有遗民活着的。但是这些活着的人,现在应该被处理干净了啊。 去年一场战争,他借南北之战除掉了凤翔军八成军马。他为了计划成功,甚至把毫不知情的杨增调过去……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疏漏?叶流疏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为何他压根不记得凤翔城有这样的遗民活着? “陛下,你根本不记得,”叶流疏平静道,“凡人生死存亡在你一念之间,千秋功名是你毕生所愿。行大事者不拘小节,陛下从不将我们放在眼中,泄洪之时,自然也不记得我们是谁。” 宣明帝厉喝:“所以,你是为了复仇?!你呆在朕身边,是为了复仇?在今夜之前,你就和张秉合作了?你们要什么?朕为了我国强盛,你们这些逆贼——” 叶流疏出一会儿神。 她轻轻摇头。 她面容被灯烛火光照,耳畔被帐外兵马声撩。她知晓自己的卑微,倘若她无声无息求生了二十年,又岂会今朝被他人鼓动? 她隐姓埋名,畏惧皇帝。她不敢复仇,她只想活着。 她闭目塞听,她当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什么也不过问。 而去年!她在金州城中见到同样隐姓埋名却风采卓越的林小将军,她见到武功高强如日如月的雪女在大散关下被如何逼迫,她见到生既凄楚被判终身囹圄之祸的李微言如何搅局、推翻棋盘…… 日月之光恒久亘古,灼烈耀目。 她为灼光所照,反身之际,却见自己依然在步步退……她已退无可退,可宣明帝不光要她退,甚至要她的命。 倘若她今夜遂宣明帝的意,杀了张秉。张家世家之大,如何对她?宣明帝会保她吗?以宣明帝对付凤翔城的态度来看,宣明帝只会除掉她。 既然宣明帝要她性命,不如她先发制人! “轰——”宫门被撞开。 尘土飞溅,火烧半院。宫中帐帘纷飞,宣明帝和叶流疏对案而坐;宫苑中张秉带着人马,提着剑,步步朝皇帝走来。 帘帐纷然,灯火如烧,宫内宫外,皆看得分明无比。 宣明帝面上闪着奇异的涨红色,盯紧叶流疏:“你到底为什么?若是想要荣华富贵,朕许你——” 叶流疏静坐,缓缓抬起眉眼:“我为了—— “何谓生,何谓死。何谓道,何谓国。” 宣明帝的目光落向宫苑,落到那光风霁月的青年身上。那青年立在血泊中,星子之光落他周身,他彬彬有礼地抬起剑:“尔既不君,我便不臣!” -- “咳、咳——” 水流凿开,数以千万计的敌我将士被卷入洛水中。南周这一边,为首者是孔老六等人,喊得声嘶力竭时,一个人影从水中扑出,被水带着撞到他身上。 孔老六以为是敌人或是兵人,刀柄已经横向敌人脖颈时,天上星光暗暗,日光将起,熹微日光让他看清了来人:“明景……明景小娘子!你去了哪里?我们在救你,小公子要我们救你和粱尘小郎君……” 明景坐在水泊中,难以说清自己这一路的艰难。 她狼狈无比,只抓紧时间握住孔老六的手:“我找到了他们关押粱尘的军马方向,你给我些人,我要去救粱尘……” 孔老六为难非常,自己这一方人手不足,若再分流,只怕更难以抵挡敌军。 明景看出他的犹豫,面上浮起绝望之色,咬咬牙,自己转身便要走,孔老六大声:“十个人!老子带十个人跟你一起走……” 明景回头,惊愕非常。 孔老六:“妈的,小公子说,无论如何,能活的人都要活下去……反正我们本就人手不足,本就赢不了,待在哪里都赢不了……救人就救人!梁小郎君人还是不错的。” 明景抹掉眼泪,连忙跟上,然而此时,日光从天边出,他们听到了山顶传来的鼓声。 他们抬头望去,看到山巅之上,霍丘军埋于某处,那正是明景打探到的捉拿粱尘的那只队伍。而不知何时,卫长吟到了那里,卫长吟亲自看守粱尘。 而今,鼓声自天边响起,霍丘军先锋先是用霍丘语言说一遍,再桀骜地用大周话重复—— “南周人都听着,南周陆相家的郎君,在我们手里。你们若再向前,我们便把陆小郎君做成‘兵人’。想来陆相绝不想看到儿子落到我们手里…… “照夜将军,你听着!限你一刻内走出来,举手投降。不然,我们就对陆小郎君动手了。从现在开始,一,二,三……” 桀骜悠缓的敌人喝声,让己方目眦欲裂,满目猩红,却也犹豫无比。许多人都开始张皇,开始掂量。他们不知道陆小郎君是谁,但他们知道陆相在南周的地位。那是陆相唯一的儿子,他们若害了陆小郎君…… 孔老六骂道:“好卑鄙!” 明景脸色惨白,然而到此时,她却镇定无比。 她道:“先跟着我走。” 她喃喃自语:“没事的,小公子在的。小公子算无遗策,小公子是战场上的天才,小公子会带领我们打赢……” 她从来没有完全信过林夜战无不胜,她逃亡奔波,她此时甚至没有在战场上见到林夜。 但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 粱尘那么信赖林夜,林夜有法子的吧? 孔老六也喃喃地自我说服:“对,小公子会有办法的……我们先把消息传出去!” -- 到此关头,传递消息,用的便是川蜀军中传讯法子。鹰隼在高空中盘旋,长短不一的鸣叫声,都是讯息。而鹰隼声长短所代表的含义,在他们出行前,已由林夜告知他们。 如此,李微言伏在瀑布边,日光灼灼生天时,他从鹰隼声中,听出了明景的回归,他们向林夜的求救。 李微言低头,看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痕,嘲弄一笑。 他们都不知道,林夜根本不在这里。 但是……他们也不算完全错。 林夜啊,确实算无遗策…… 李微言俯眼看着下方的兵人,在林夜留下的计策中,一点点朝着洛水中裹挟而去。当密密麻麻的人流被驱逐到水流中时,李微言手中的刀柄,毅然向自己腕间划下—— 这才是真正南周小公子的血液。 他从没想过救与自己无关的人。 可他此时确实在救。 林夜啊…… -- 鹰隼在天上盘旋,雪荔抬头。 她和白离在战斗中,双方伤痕累累,白离占上风,雪荔气力越来越弱。可雪荔凶悍心韧,被以“兵人之首”的方式培养长大,白离在她身上留了大大小小的伤,却也被她反伤到。 拿不下这个小丫头,让白离越来越认真。 而天地间的鼓声来自卫长吟,鹰隼来自林夜,各自传递着讯息。 白离:“你看,老卫的布置,从来无处不在。老卫老谋深算,我承认你们照夜小将军很厉害,可他年纪太小了。他若早生十年,便可以挽回败局,而今嘛……” 雪荔:“便是晚生十年,他也足以挽回败局。” 白离上下打量她:“你这么相信他?为什么?” 白离生了兴趣,他拔身间重新出手,瀑布飞流、天地叶落皆是他的助力。他的内力充沛丰盈,卷向那个少女。雪荔运功相抵,周身密密生了刀口子一样的伤痕。 她被内力冲得跪地在灌木中,借此卸力。 白离的喝声包裹着她,击得她心口阵阵发麻。 白离冷然:“你修习‘无心诀’十余年,南周小公子的血再厉害,也挽回不了十余年的时间。你和这世间所有人都不同,他们在乎的,你都不在乎,他们怜惜的,你全都没有感情……你不爱不恨,无欲无求,你再深的感情,在常人看来也浅薄无比。 “与众不同的雪女独一无二,为何要为这格格不入的尘世拼命? “你的情感如看草屑,如看花开败,你如何就能在意——我不信你在意!” “在意”。 这是多么陌生的感情。 曾经的在意早已被摧毁,如今的在意如看花落如看日出,与人不同行的怪物,如何看待他们呢?从不理解尘世的怪物,凭什么为他们搏杀呢? 雪荔齿缝间细细渗血。 此时没有魔笛声起,无人控她神智,她却依然恍神,心间震动如碎。 是啊。 为什么? 她仰头看着天地。 红日从天边生起来,血泊混在洛水中潺潺流下,从身边淌走。来来去去的南周兵马,仇视敌人的霍丘军马,麻木不仁的兵人们涉水而行。 还有趴伏在山间瀑布中、正被敌人逡巡的李微言。 埋入灌木中、深入敌军后方的明景和孔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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