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既是畏避蜀地苦寒,又放心不下斫县的百姓,心急之下便投靠了元家。” 盛璟不置可否,带着轻微的笑意,开口道:“岳县令,你是聪明人。如今该做何选择,相信你心知肚明。” 岳临深深叩首,“臣知道!” 往常他和朝中所有人一样,从未格外关注过三皇子,只知道是前皇后遗子,并不受宠。可这几观察后,他十分清晰的知道,三皇子才是最有可能登上那把宝座的人。 深藏不露,多年隐忍,终有一日会利刃出鞘。 岳临被暗卫带了下去,目前的岳临并没有取得盛璟信任的资本,暗卫们不会放松对他的监管。 只有等岳临与元家彻底翻脸,再无退路之时,方才的获得自由的时候。 顾清羽抬头看向凌乱的酒楼,扫了一眼被带出去的岳临,淡淡道:“岳临是个聪明人,我猜他很快会拿出他的诚意。” 盛璟轻笑出声,这笑和他浮于表面的、仿佛面具一般的笑不同,是带着发自内心的轻松,“清羽所思,和我不谋而合!” 这话说得完全在理,顾清羽也常有相同的感觉,盛璟是极聪明的人,更难得可贵的是,两人经常有相同的想法,有时不需要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懂得对方的所思所想。 这样的默契,常常令两人的相处有种难掩氛围。 接下来的事情非常顺利,岳临整理了和元家往来的书信——这些书信本该被烧掉的,可见岳临也给自己留了退路。 他们的行动已经是极其迅速的了,但等处理完岳临这边的事,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了。 暗卫来报,刺客那边比预料的更加嘴硬,以流枫的手段,折磨了一天,也没能撬出最紧要的信息。 顾清羽本来准备用晚饭,听了这话,不由来了几分兴趣。 斫县的牢狱修得坚固,所剩的几名刺客被关押在监狱最深处。廊道昏暗幽深,尽头处因为关了这几名刺客,方才点了几盏破灯。 几名仅存的刺客被绑在十字木架上,浑身血迹斑斑,几乎不剩一块好肉了。 刺客首领伤势最重,他没用镣铐绑着,右侧手臂被一枚铁钉穿过,直直插在木架上。 气息微弱,但一时半会儿也无性命之忧。 顾清羽手里握着皮鞭,一下一下的轻敲着刑具架子,在幽静的狱里回荡着,格外磨人。 “何必再硬抗呢?事实上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派你来的人是谁。” 刺客首领沉默不语,既不出声反驳,也无任何回应。 顾清羽巧笑宛然,“我曾经听过一个杀手组织,名字还很好听。唤做‘天音阁’。” 刺客首领依旧低垂着头,没有丝毫反应,右侧手臂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有意思的是,这样一个声名鹊起的杀手组织却遍寻不到,没有人知道它的总部落在哪里。” 还不待刺客首领松下这口气,顾清羽又说到,“不过我偶然得知,天音阁的杀手却是有家人有妻小有父母的。” “你说可笑不可笑,这样刀口舔血的人,自己的生死尚无法掌控,偏偏贪恋他人的温暖。” 刺客首领此时已经全然失去的方才视死如归的平静,面色因激动显得绯红一片,整个人狰狞可怖。 “在西北边境的大漠中……” “不要再说了,我招!”他的眼中尽是愤恨,顾清羽清冷的面容在他眼里十分可憎,如果可以,他会把面前这个人撕成碎片! * 次日一早,流枫就把刺客们招好的供词送到了顾清羽面前,详细招待了他们是怎样被元家小儿子,也就是元家三公子拿捏住把柄,不得不为元家卖命的经过。 他们替元家除掉的对手不知凡几,甚至有朝中官至二品的大员。 流枫等顾清羽问完相关事宜,却没有下去,有些欲言又止。 顾清羽猜出了他的迟疑,一边看着供词,一边说道:“你想问什么?” 流枫犹豫道:“皇妃是怎么查到天音阁那些杀手的亲人呢?” 盛璟手下的密探分布在各地,组成了无孔不入的情报网。自从三年前,他们探听到天音阁归附于元家的手下,并做了不少事儿后,就开始探查天音阁。可饶是如此,几年来,他们也只查到了天音阁大致方位。隐约听到过关于他们亲人的传闻,却一直无法细查下去。 今日如此情景,流枫很难不对他们自己的实力有所怀疑。 顾清羽放下手中的纸,解释道:“我不是通过顾家暗卫探听的消息,而是猜测到的。” “猜测?” “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不同地区生活的人,面貌、身材和生活习俗都有很大的不同。” “顾家驻守的西南防线,向西直接到达库勒,那里风沙漫天,气候干燥,极冷极热。所以当地人皮肤粗燥,面色黑红。” “当地有缝狼王香包送给离家亲人的传统。” 流枫按照顾清羽所言细想了一遍,确实如此。但时间匆忙,天色昏暗,再加上他们毕竟没有去过大漠,知之甚少。以至确实没有重视这些细节。 可流枫仔细思索了一遍,却完全没有任何关于香囊的印象。更何况是狼王这样的特殊标志,暗卫在搜查的时候不至于没有检查出来。 “狼王的香囊在店小二身上,我们刚到这家酒楼的时候,店小二衣服里略露出了这个香囊的一角。” 顾清羽从旁边的桌架上取出一个刺绣颇为精细的香囊,递给流枫。 流枫拿着香囊走的时候,多少有些恍惚。说起来简单,如此缜密的分析、细致的观察实在过于难得。 顾大小姐的实力远比他预料的更不可测。 不过与此同时,他心中也对顾清羽升起丝丝敬佩。 流枫离开不久,也就顾清羽刚把刺客的供词看完,一抬头就见盛璟回来了。 顾清羽看了放下手中的信件,看了眼外面昏暗的天色,明明是清晨时分,但却有种风雨欲来、夜幕将至的压迫感。 “先用饭吧。” 屋内点了蜡烛,淡黄色的烛光,给顾清羽英气的面容添了几分柔和,盛璟蓦然产生一种被等待的感觉。 早膳也简单,清炒时蔬、蒸饼、炖得软糯的粥,食物的清香慢慢氤满房间。 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但两人不约而同,没有再提及公事,而是慢慢吃完早膳。 从京城出发有大半个月,颠簸了一路,刚到斫县,又先遇到元家派来的杀手。细想下来,好像只有这一刻是真正能安静下来休息片刻的。 顾清羽其实是有些担心盛璟的身体是否吃得消,她寻到的凉城那位擅长治疗寒疾的医师姓孙,此次也跟随大部队被带来洛邑了,估计最快尚需八日才能到。 顾清羽想到这儿,下意识担忧的往盛璟这儿瞧了一眼,想问问他身体要不要紧。 “怎么了?” 盛璟筷子停了一下,眸子带着漾漾荡荡的水波。 “嗯……没什么。” 顾清羽犹豫了一下,没有再问。 灾情险峻且急迫,便是盛璟真有不适,也不是休息的时候。若是让她劝盛璟休息,她开不了这个口的,而且这也是对盛璟的小觑。与其徒增烦恼,还不如她平时多加注意,或差遣个暗卫打探下附近有无良医。 这一路上盛璟的寒疾都没有再犯,孙医师曾说,盛璟的寒疾病是早年落下的宿疾,日积月累,若要根治是很难的。但幸而他近两年调理还算得当,只要不是极寒的刺激,这寒疾倒也不会轻易复发。
第50章 便是两人再如何心照不宣的珍惜这短暂的休憩时间, 早饭总是要吃完的。 而接下来摆在台面上的,就是水患的问题了。 按照她们本来的商议,若想治理水患, 最简易最有效的方法便是决黄河西岸的堤口,把水引到淇水分流,那么水患就可以暂时解除。 “决西岸的堤口, 暂解水患。至于后续是疏通水利、挖河改道, 还是加固堤坝、治理泥沙, 都是大工程, 需要日后的仔细谋划。”盛璟说着,把暗卫这段时间四处搜罗来的密报,再加上岳临的陈词, 一一递给顾清羽看。 “眼下一部分百姓开始逃灾, 成为流民。可大多数的百姓还留在故土,何况一些老弱妇孺,根本无处可逃。” 话题转到这里,顾清羽有些罕见的焦灼, “这两日雨势稍缓,可是根据钦天监的推算, 今年的汛期格外漫长, 最迟半月, 更大的暴雨便会来临。”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 朝中无人敢接这烫手的山芋?为什么元贵妃想用这个差事置盛璟于死地? 想到这儿, 顾清羽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依靠盛璟表现出来的模样, 是根本没有能力解决水患的问题的, 那么元家为什么还要出手刺杀盛璟?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第51章 这个念头在顾清羽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她并没有细纠下去。 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在大暴雨来临之前,泄洪排水, 安顿百姓,平安渡过此次灾难。 与此同时,距黄河隔了两个县的宣城。 朱红的大门紧闭, 暗金色的门环反着幽冷的光, 衬得饕餮的兽首格外狰狞。 温暖的室内, 地龙烧得火热, 姿容艳丽的女子披着蜀锦,神色狰狞,将桌上的杯盏噼里啪啦摔到地上。 “公主!公主息怒啊!” “息怒?我怎么息怒?你们这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往日得脸的侍女, 只敢瑟缩的站在屏风旁边。宣华长公主尤不解气, 抓着一个鎏金的瓷碗狠劲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瓷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跪在地上的侍卫长,额头滴滴答答流着血, 不敢动弹半分。 刚刚还在小声劝着的侍女,一下子瑟缩的不敢说话了, 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宣华长公主却习以为常, 怒气没有半分减弱。 屋内瓷器的碎片, 零散的各种摆饰, 一片狼藉。过了约有半个时辰, 侍卫长才任由额头往外殷着血, 仿佛提线的木偶一般呆滞的迈出去。 屋内的侍女已然不知所踪, 取而代之的, 是一个面容姣好的男子, 身段纤柔,肤白胜血,眉目含情。 他抬手轻柔的给宣华公主顺着气儿,“这些小事儿不配公主动气,若是气坏了身子,哪里值得?” 又从他拎来的食盒里取出一只檀木的碗,“公主晚上都没有用膳,吃点粥吧。” 宣华怒气本就发泄的差不多了,又被这温香软玉的美人一哄,再发不出丁点儿火儿了。 她就这檀玉的手,吃了一口粥,粳米煮的软烂,被切的细细的火腿煨着,撒了星星点点的菜疏,清香温热。这样的夜里吃上一口,无疑是非常舒服的。 宣华公主嚣张跋扈,如今上了年纪,反而多了一丝念旧和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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