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确定,她就是公主。 她分明不认识我,却清楚地说出了这枚络子的模样,并表示这是故人所赠。 我又拿不准了。 于是我叫了那个名字,陈念微。 而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了。 我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如果我苦苦索寻的公主就是念微,那我究竟一直在做什么。 可念微与公主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我见过刚出生时的公主,也见过登基为帝的公主,公主的身上没有胎记,而念微的身上有胎记。 对,胎记。 只要看到胎记,一切就都分明了。 16 我做出了第二次试探。 帝后因为公主起了争执,在宫内大肆屠杀,曹承请我劝谏帝后。 我根本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公主到底是不是念微。 我也想知道,她是真的不认识我,还是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在与我生气。 于是我逼曹承让念微来见我,并让曹承不要来打扰。 我故意将话说得暧昧,都是男人,曹承肯定能领会我话中透露出的隐秘含义。 事实上,在意识到公主可能是念微之后,我便对曹承生出了敌意。 在我的记忆里,上一世的曹承陪伴在了念微身边。 而这一世,她好像依旧对曹承另眼相待。 我有点不甘心。 ... 曹承是个厉害角色,我相信他可以把念微请过来。 但他真的做到了,我又觉得不高兴。 念微为他人而来,而她为了的那个人分明知道此行会对她不利。 我更加难受,不仅为了自己,也为了念微。 念微的心意如此珍贵,怎么能被曹承这样轻易践踏。 曹承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长了一张惯会献媚的嘴。 论身份显贵,曹承如今并不如我,论姿容,我当然也是不差的。 玄门固然可恶,但横征暴敛,祸乱世间,也有世家的一份。 都是阴沟里的臭虫。 她可以接受曹承,凭什么不能接受我。 … 我故意在泡在汤池里见了她。 又语气恶劣地让她脱衣服。 她果然恼了,转身就走。 我又道:“曹承很少开口求人,你就这么走了,岂不是让他失望。” 她真的停步了,回过头来看我说:“仔细看看,国师大人丰艳绝色,算起来,我也不吃亏。” 又是这种让我熟悉无比的恶劣与促狭,这种感觉我从没在第二个女人身上体会过。 她与念微真的太像了,我很难不做联想。 而她为了曹承回头,更让我心碎不已。 我宁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再没有与她交锋的兴致,忍不住出言中伤曹承。 而她分毫没有放在心上。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曹承。 … 我要看她的胎记,而她毫不犹豫地掀开衣服给我看她的腰侧。 本该是胎记的位置,竟是一片伤疤。 有或是没有,根本分辨不清楚。 可我却注意到,她只掀了左侧。 她知道我要看的是左侧,也就意味着她知道自己左侧有过胎记。 她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陈念微。 所以,念微就是公主,公主就是念微。 我得到了答案,可我非但没有变得清明,反而更加疑窦丛生。 一个有胎记,一个没胎记,分明是两个人,如何变成了一个。 我一定要弄清这个问题。 不过不必急于一时。 我知道我今日做得不好,后面的时间我想让念微好好休息。 … 我故意强留念微过夜,告诉她只有曹承来接或者天亮才能回去。 我无意伤害她,只是想让她看清曹承的真面目。 念微可以不喜欢我,但也不能喜欢其他人,如果她非要喜欢一个人,那么,那个人只能是我。 我纵然有千不好万不好,但我对念微的心意澄澈无瑕,绝无算计,唯有这点比曹承强上千倍百倍。 … 曹承的闯入,接走了念微,也打碎了我的计划。 曹承明明答应我时毫无犹豫,如今又这般反复。 他分明是别有居心,故意利用我骗取念微的好感。 阴险小人,我绝不放过他!!! 17 我开始着手对付曹承。 听说念微打了明珠被皇后关起来了,我并未太在意此事。 皇后不会杀念微的,而我从不质疑念微的能力。 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种全新的可能。 我一直笃定她就是公主,是因为我上一世亲眼见到了传言中夺得了皇位的公主。 如果我上一世知道的消息是有误的呢? 如果,念微从来都不是公主,而是窃取了公主身份的普通人,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我突然感到了雀跃。 如果她就是念微的话,她想做公主就让她做,她想当皇帝便让她当。 只要念微愿意接受我,我心甘情愿做她的鹰犬。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和她表露心意,变故就接二连三地发生了。 念微向皇帝表示她愿为祭品。 于是我对皇帝说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这是最合适的时机。 虽然念微并不承认,但我知道,皇帝不会违背我的意思。 我可以等以后,再和念微赔罪。 然而,就在当夜,太子昏迷,皇后自尽,魏美人与明珠公主不知所踪。 当我睡了一觉起来得知这个消息时,我已经全然蒙了。 立刻派人全城搜寻明珠公主下落。 只是无功而返。 念微成了皇庭内唯一的公主。 这样一来她就成了祭神唯一的人选。 这一系列的事情一定和念微有关。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自己成为祭品。 我只知道我要让她活。 那么唯一的方法就是,揭穿她的身份。 只要她不再是公主,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为此,我又去了一趟九河,去寻找能证明她不是公主的证据。 18 我打听了许久,才终于打听到了一点风声。 有人说,念微是双生,还有一个不知是兄弟还是姐妹的,早早死了。 那一瞬间,我茅塞顿开,好像触碰到了真正的答案。 念微和公主被充作双生,公主意外夭折,于是念微将自己伪装成了公主,回到宫廷。 待我准备进一步查证的时候,朝廷与九河寨打了起来。 我见到了洛世秋,这才知道,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许多事。 曹承竟然死了,而皇帝知道了念微出身九河寨。 恐惧再一次漫上我的心头。 无论念微是不是公主,她都是我曾见过的那位君临天下的女帝。 她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一切尽付于掌控之中。 我不相信她是失手了。 可她为何要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境地。 我根本看不穿她的目的。 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 揭穿她的身份,是救她,也是救我自己。 朝廷的军队攻破了九河寨,班师回朝。 而我则又在这逗留了一段时间。 我在九河寨发现了一座坟,坟的主人名叫陈念昔。 念微念昔,一听就是一家人。 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我没有开棺查验,命人将棺材运回京城。 一但开棺就会留下痕迹,我不想给别人质疑的机会。 19 我赶回京城时,已是祭神前夕。 九河寨兵败,我还觉得可能是念微计谋的一部分。 可当我知晓了念微的父亲被处斩,念微试图在刑场上当众击杀沈时。 我才觉得,或许她是真的失手了。 毕竟这一世,已经与上一世的局面完全不同。 我的不安也随之消退了许多。 ... 我当着皇帝的面开了棺。 念微的阻拦,让我更加笃定我的猜测。 可棺材里的竟然是一具男尸。 陈念昔,竟然是个男的。 所以,公主和念微是双生的推论是错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 念微扔掉了我送她的梅花络子。 我再一次与念微对峙。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准确无误地复述出了我曾说过的话。 “那个女婴,会在十六年后斩断玄门的根基,找到她,杀了她。”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只觉得不敢置信。 参与了那晚追杀的人几乎全死了。 除了亲历者,没人能说出当时的情况。 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有力地证明,她就是公主。 她问我信不信生而知之者,我几乎立刻就信了。 因为我的身上同样发生过类似的事情。 我们是这世上既相同又不同的异类。 我感觉浑身发冷,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念微永远不会相信玄秀,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玄秀想杀她。 这难道也是宿命的一环吗? 说出让皇帝另封公主时,我已经知道我输了。 皇帝一定会反驳我,而这已经是我最后的挣扎。 只有由公主登上祭台完成这一场祭祀,神子的威信才不会受损。 这一刻的我,再次成为了局中人。 而我也又一次选择了我自己。 就像当年,我与林机被关在同一间静室时,我为了自保,打破了公平决斗的承诺,用匕首杀死了他。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一样了。 可到头来,我还是那个贪生怕死的卑劣小人。 20 这场大祭,弄得一塌糊涂。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念微已经掌控了局势,又一次登上了皇位。 我被关入了大狱。 在狱中,我摩挲着梅花络子,又想到了许多旧事。 我想到了上一世林机被处死时的场景。 也想起了这一世林机死前对我说的话。 “既然选择了做个小人,就把小人一做到底。” 与念微的相遇,治愈了我在老师手下灰暗的人生,她是我心中的一片净土,让我因此生出了勇气与奢想。 如果我一开始没有生出对念微的妄念,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如果我一开始就对念微坦诚相对,会不会有机会替代上一世曹承的位置。 可最终,我没做成好人,也没做好小人。 我夺走了林机的位置,经历了林机的厄难,也最终陷入了林机的命运。 得知念微下令处死我的时候,我已经认命了。 在生命的最后,我只想再见她一次,弄清楚那个问题。 公主与念微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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