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天光明媚,芳草迷人。 我入了他的画,他入了我的心。 相识以后,我常常偷溜出去,与他私会。 我们约定,逢五之日,在一颗大槐树下相见。 为防意外,我在身上悄悄藏了把匕首。 若他别有所图,我就和他拼命。 我的顾虑并没有发生。 柳振升是个很好的人,他与我相见,发乎情止乎礼,从无逾越之举。 我们的话题也多是风月山水,诗词歌赋。 我越来越喜欢他。 我想嫁给他。 我找了哥哥让他替我寻人说媒。 哥哥恼我自作主张,却还是遂了我的意。 沈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说的上是小有底蕴。 哥哥年纪轻轻便坐上了县令的位置。 我名为如意,人如其名,自小也不曾吃过什么苦楚。 也说得上是事事如意。 却唯独在亲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哥哥请了媒人,却没在县里找到姓柳的人家。 查来查去,终于查清,柳振升是京城三大家族之一柳家的人。 我哥沉默了。 我也哑火了。 沈家的这点富贵,和柳家比起来就是天上地下。 那是我高攀都攀不上的门楣。 我萌动的春心就这么轻飘飘的破碎了。 哥哥为了补偿我,寻了别家的才俊给我相看,我虽是恹恹的,却也随哥哥走了。 于是,在下一个本该和柳振升见面的日子,我没有去。 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故事会随着我的失约彻底结束。 却不曾想,柳振升来找我了。 他向我兄长递了拜帖,正大光明的走进了沈家。 他对我大哥说,他想娶我。 2 他很真诚。 他诉说着对我的真心,分析着我们之间的可能。 他说他虽是京城柳家人,看起来十分显赫。 可实际上,他头上有被寄予厚望的大哥,下面有深得宠爱的弟弟。 他夹在当中,并不受家中看重。 所以他的婚事远比家中兄弟自由。 他说他待我一片真心,不想就此放弃。 他求我兄长给他半年时间,不要将我许人,他一定会竭尽所能,说服家中同意。 他一定会八抬大轿,堂堂正正的迎娶我进门,做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只是半年时间,算不得太久。 哥哥顶不住我期待的眼神,答应了下来。 而柳振升真的做到了。 他在京城跪遍了漫天神佛,跪完了柳家长辈。 满京城都知道,柳家二郎是个情种,他喜欢上一个女人,非她不娶。 我坐上花轿的那一天,迎亲的侍女说漏了嘴。 我才知道,柳振升对我哥哥说了谎。 他的婚事并不比家中兄弟自由。 他为了娶我,拒绝了与曹家的婚约。 3 我们的婚礼办的很低调。 酒席简陋,所邀宾客也不多。 甚至就连柳家长辈也只是匆匆露了一面,便离开了。 只有柳振升的胞妹柳蓉儿全程参与了婚礼,为我们送上了祝福。 柳家的重心放在了另一场婚礼上。 柳振升为了娶我,拒了与曹氏的婚约。 而这桩婚事便落在了柳家三郎身上。 三日后,是柳家三郎与曹氏女的婚礼。 两大世家的联姻,那才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柳振升同我道歉。 我对他道:“能与心上人长相厮守,足矣。” 那声势浩大的十里红妆,我嫁给谁,都是拿不出来的。 那本就是不是我能有的东西。 我不在乎。 曹家深受皇帝信重。 柳家三郎与曹氏女完婚后,在家中的地位水涨船高,渐渐压过了柳家大郎。 因为婚事的波折,曹氏女看不惯我,也看不惯柳振升。 我们理亏在先,只能对她退避三舍。 我也问他:“郎君,若当初你娶了她,或许今日风光之人就是你了,你后悔吗?” 柳振升道:“后悔了,后悔没早点置办个宅子,平白让夫人受了许多冷眼。” 然后,他带着我出去住了。 曹氏女再看不惯我,却也自恃身份,不会上门挑衅。 我又过上了如意的日子。 4 成婚两年多,我始终没有怀孕。 我决定回家一趟。 柳振升不明白这和回家有什么关系。 我跟他说,我娘家那边啊,有神医。 青石镇田家村有个神医,叫田思安。 田家村并不是一个正常村落,而是一群老弱妇孺报团取暖建起的村落。 他们有的死了爹娘,成了孤儿,有的死了子女,无人赡养。 于是老人收养小孩,小孩又照顾老人,组成了一个个不一样的家庭。 村子里几乎没有青年劳力,村民们靠着卖草药维持生计,辛苦过活。 田思安游历到这,因为怜悯这些人,才在村子里住了下来。 她行医救人,用赚来的钱养活一村老小。 大家感激田思安,所以村子的名字才叫田家村。 田思安是真正有菩萨心肠的神医。 我们沈家是田思安最大的主顾。 嫂嫂生产之日命悬一线,是田思安出手保了她们母女平安。 哥哥风寒昏厥,也是田思安出手救治,这才治好了哥哥。 我与田思安的关系也很好。 我出嫁那年,她还给了我一本她的医术心得算做添妆。 她说她没有什么好东西,若是能碰到识货的人,她的医术心得应当能出个好价。 神医的医术心得怎么可能不是好东西,我当然要好好揣着。 田思安给我诊了脉,说我体寒严重,现下的确不易有孕。 我这才明白,表面上体体面面的家族,背地里有多污秽。 女子三年无所出,丈夫休妻再娶,不会名声有亏。 若我不能生下子嗣,柳振升就算再喜欢我,只怕也顶不住家族的压力,要休妻另娶。 他的身份摆在那,就算娶不到曹家女那样的名门,至少也不会比我差。 原来这就是大世家。 田思安说,我的身体仔细调养两年,应当就无碍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问她有没有能让我快点怀孕的法子。 她给我开了另一剂药。 她跟我说,这服药可以让我尽快怀孕,但此法透支身体,以后再不能有孩子了。 回去以后,我没有和柳振升提起这件事。 一面是我,一面是他的血脉亲人。 揭破了,便是挑起事端,是逼他做出抉择。 他为我牺牲良多,我不想让他为难。 干脆就装作不知道。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接着过吧。 一年后,我生下了柳云初,那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也会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柳振升爱极了那孩子,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柳云初一天天长大,我心里也被幸福填满。 现在这样的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已是很好了。 5 云初两岁那年,厉王失踪,皇帝病重,贤王监国迎娶了洛家女为王妃,堪称一手遮天。 朝中家中多有变故,不过对我们俩的生活却没多大影响。 我们仍然偏居一隅,过着安稳的生活。 又过了两年,我回家省亲,柳振升跟着我一起回去了。 我上街闲逛的时候,遇上了田思安。 她肚子圆了一圈,显然是怀孕了。 我吃了一惊问她:“你成婚了?夫君是谁?怎么也不告诉我?” 她笑的温柔,一句一句的回我:“一年前成的婚,夫君是我路上捡到的人,他身子不好,又无家可归,愿意留在村子里,和我一起照顾村子里的人。婚礼简单,就是村里的人一起喝了杯酒,不值当特意折腾你一趟。” 她指着一个在药铺里装着药材的男人:“看,那个就是我夫君,是不是长得一表人才。” 我远远看见一个侧脸,只觉得有点熟悉。 田思安看起来十分幸福,我也笑着恭贺她。 回家之后,我和柳振升讲了这件事。 想起来那侧脸的轮廓,顺口道:“她那夫君,有点像厉王。” 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句话。 说着无意,听者有心。 过了一段时间,柳振升突然跟我说:“那个人,就是厉王,如意,你要立功了。” 我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赶忙问道:“你要做什么。” 柳振升道:“我要赌一场,一但赌赢,以后再不会有人能对你说三道四了。” 我拉住他,认真的道:“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不要赌。” 柳振升握住我道:“如意,这是最好的机会。” 他眼睛里尽是贪婪。 原来,在我没发觉的地方,我的夫君早已不满足于现在的平淡生活了。 6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时间都风平浪静。 让我一度以为不会有什么变故了。 毕竟贤王已经摄政两年之久,上下无不膺服。 厉王就算再回来,又如何与贤王抗衡呢。 到底,只是我夫君异想天开的妄念。 年中,听闻嫂嫂病了,我又回了一趟娘家。 那时田思安已怀胎九月,我们都不想烦扰她。 只是折腾了小半个月,请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好嫂嫂。 只好再去请田思安。 她挺着大肚子,二话不说就来了。 她给嫂嫂看了,说这毛病恐怕要几日才能治好。 我们便邀请她在家里住下。 我与她唠着家常。 她说她怀的是个女儿。 我便开玩笑,让她将女儿许给我儿子。 田思安笑着摇头:“我的女儿哪里攀的上你家儿子。” 我在沉默片刻后,终于还是告知了田思安实情。 “思安,你可知,你的夫君是失踪的厉王。” 田思安怔了怔,罕见的露出几分茫然。 但很快她就又释然了。 “其实在一起这么久,我能感觉出来他和普通人不一样,只是没想到是这样的身份,如意,谢谢你告诉我,无论如何我都有了心理准备。” 田思安的反应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情不自禁的问:“你要怎么办。” 田思安摊了摊手:“我能怎么办啊,我说的又不算。” “他若随我留在村里,便不是什么厉王,他若想回去挣他的富贵,那我们夫妻便缘尽了。” “我是个大夫,田家村需要我,县里的百姓需要我,就连你们家也需要我,如意,我不会离开的。” 这话从田思安嘴里说出来,我一点都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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