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与愿违,与王晖结亲一事,终究落在了她头上。 王晖家世虽比她家好一些,勉强够得上六品,可这不代表着她嫁过去后能过上好日子。 这王晖是何人?年五十有二,有三儿四女,前前后后娶了四任妻子,每一任都死得不明不白。 听说他不爱世家贵女,只偏爱小门小户的良家美人。 世人都知晓他是何许人也——一个贪财好色、毫无底线的酒囊饭袋。 若真嫁过去,等价值被榨干的那一刻,恐怕连命都难保。 不能嫁。 谢苓扶着青玉茶盏的手微微收紧,指腹泛白,飘飘荡荡的雾气笼在她精致的眉眼前,将她眼底的狠色遮盖得模糊不明。 推门声响起,贴身侍女雪柳疾步走来,脸色晒得通红,额头上细细密密都是汗水。 她看起来颇为焦急,一进屋就低声道:“小姐,府外头果然有人看守。” “您给大少爷写的信,根本递不出去。” 谢苓垂下眼,将帕子递给雪柳道:“先擦擦汗,别着急。” “至于信,递不出去就算了…大哥就算知道此事,怕是也来不及。” 雪柳接下帕子道谢,胡乱擦了擦汗,又灌了杯凉茶,咬牙切齿道:“什么簪缨门第,我看就是一群衣冠禽兽。 派这么多人在咱们府外守着,就是生怕您逃婚!” 说着说着她眼圈就红了,鹅蛋脸上挂了泪珠,哽咽不已:“小姐,他们好狠的心,居然要把你嫁给…嫁给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货。” “要是大少爷在就好了,起码他不像老爷夫人,说不定会有法子呢。” 谢苓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无妨,总会有办法的。” “大哥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 大不了,新婚之夜将那老东西一刀捅死。 谢氏主家那边不会让她这么快就去赔命的,最多惩戒一番。 毕竟联姻联姻,要的只是利益交换。 只要她人在那,就能代表两家的关系还在。 若对方严防死守,她杀不死人,短期之内应当也不会有事——只要不生下孩子,王晖就不会动她。 只是这两种是最坏的结果了。 她不想嫁过去。 一想到要和一个丑陋恶劣的老叟拜堂,她就一阵反胃。 还是要好好考虑一番,想出个能让她摆脱联姻的办法才是。 * 三日后,谢苓被塞入马车,从四四方方的窗子看着住了十来年的家,看着送行的父母和长姐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点,心中终究还是弥漫出难以言喻的酸涩感。 马车晃晃悠悠踏上前往建康的官道。 此番离去,她不知何时才能回到阳夏。 …… 八月十三,载着谢苓的马车进入建康城门,在街上慢行。 谢苓透过纱窗朝外瞧,见街市繁华,人流如织,比阳夏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马车又行了一个时辰,绕过人头攒动的秦淮河畔,进入了乌衣巷,来到了传闻中的谢氏主家府邸门前。 谢苓掀开车帘,踩着矮凳下了马车,感觉脚底仿佛还在颠簸晃动,轻飘飘的踩不到实处。 她抿着唇,扬起尖俏的下巴,抬眸看向了传闻中的簪缨门第。 朱红色大门威严高耸,门内庭院深深,富丽堂皇,比谢氏嫡支留在阳夏的老宅要气派得多。 入了侧门,走过游廊,穿过垂花门,便看见长桥卧波,巨石倚叠如山,绿树掩映间有小径通幽。路上的侍女仆从纷纷低眉忙活手头的事,并不因外客上门而好奇观望。 谢苓垂目跟随着陈妈妈的步子,不免有些有些感慨。谢氏主家在阳夏的老宅她也曾进去过,虽雅致清幽,却远远比不上建康城这处的宅子繁复奢靡。 走过一道长廊时,她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水榭有道极为打眼的身影。 那人身着玉色大袖衫,背对着他们站在水榭里,长身玉立,姿态若仙。橘红色的夕阳洒在他衣襟上,镀上暖泽的光,她清楚的看到对方清隽的侧影。 她不由得问道:“陈妈妈,那是谁?” 第2章 故引豺狼解困局(修) 陈妈妈看了一眼,古板的脸微顿,随即说道:“那是咱们谢府的二公子,单名一个珩,算起来,您该唤他句堂兄。” “还有,既然来了主家,您就不要四处乱看,以防冲撞了府里的贵人。” 说起谢珩时,陈妈妈脸上的神色十分奇怪,尊敬之余,还有着微不可查的惧意。 于是第二句话,可谓是十分不礼貌不客气。 她的视线在陈妈妈脸上绕了一圈,垂眸敛下眼底的冷色,轻声道:“苓娘知道了。” 又走了一小段路,陈妈妈的脚步停在一处厢房外。 “苓娘子这几日先歇在此处,老爷夫人繁忙,得空会邀您去主院叙叙。” 陈妈妈将身后十四五岁的侍女领到跟前道:“这是元绿,苓娘子有事吩咐她便好。” 谢苓一一应下,知道陈妈妈说的“有空叙叙”不过是客气话,她这个远的不知道到哪的旁系亲戚,是没机会见谢氏主母的。 她并没有把客气话放在心上,带着雪柳和元绿进了厢房。 屋内清光明亮,窗棂外有条树枝垂落,铜兽吐着袅袅香风,房中琳琅宝器一应俱全。 比她在阳夏老家的屋子还要好。 她坐到梨花木圆桌旁的凳子上,喝了杯茶,轻轻呼出口气。 总算到了。 经过一路舟车劳顿,她浑身酸软的厉害,脚底像踩了棉花。 一旁圆脸的小侍女元绿,是个有眼色的,看谢苓疲累,主动问道:“苓娘子可要沐浴歇息?” 谢苓点头,元绿便躬身后退出去了。 雪柳也累得厉害,却还想收拾自家小姐的东西。 谢苓看她脸色蜡黄,心中也不忍,毕竟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非比寻常。 她抬手阻止雪柳:“先去耳房休息,这些东西明日再收拾也不迟。” 雪柳闻言也不推脱,将手中的小箱笼放下道:“多谢小姐体恤,有什么您记得唤奴婢。” 主仆二人又说了几句话,雪柳走之前犹犹豫豫,把忍了一路的问题小声问了出来:“小姐,你真要嫁给那个老……老郎君吗?” 谢苓想起水榭里清贵飘逸的身影,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她点头道:“是有一计,只是成不成还不得而知。” 雪柳刚想继续追问,就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吞回要说的话,跟谢苓对视一眼后,调转脚步掀帘去了耳房。 元绿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几个小侍女,前头的几人低头进门,将热水倒入屏风后的浴桶,后面的三人一人端着一托盘,有藕荷色衣裙、桂花熏蕊澡豆以及桃花香脂。 谢苓在元绿的服侍下更衣进浴桶,端着托盘的婢女则在一旁等候。 沐浴一番后,谢苓由元绿绞干头发。 元绿拿着干帕子,看眼前少女乌发垂于身后,发丝的水珠顺着雪背蜿蜒向下,没入撩人的弧度,脸腾一下变红,慌忙错开眼不敢再多看。 前几日就听闻谢氏旁支有一容貌昳丽的女郎要上门,没想到这容色比她想象中更甚。 长着一张娇而不媚的观音面,却有着纤细的腰肢和饱满的乳臀。 她才二八年华,却已有如此颜色。 怪不得家主要把她送予王家旁支的老郎君做继室。 她一边惋惜这样的美人就要被当成礼品送人,一边红着脸为谢苓浑身涂抹香脂,换上干净寝衣。 谢苓被伺候得昏昏欲睡,朱唇微启打了个哈欠,杏眼沁出些眼泪。 待折腾完这些,她让侍女们退下,迫不及待放下床幔休息。 躺在陌生的床榻之上,想着还有五天就到婚期,不免有些心焦。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嫁给王晖,她想了很久,唯一的办法是找个权势比王晖更大的人,来解除这场婚约。 路上的时候她不是没想过逃跑,可如今世道不太平,她一个毫无在外生存过的弱女子,不可能独自活下去。 更何况她没有路引,哪都去不了。 想来想去,只能先依附他人摆脱当前困境,至于日后的事日后再说。 之前迟迟选择不出可依附之人,直到她看到了谢珩。 传闻此人容貌极盛,秾艳却不流俗,与之容貌相映的,是他温和端方菩萨心肠的美名,和满腹经纶的才学。 他与王氏嫡子并称建康二子。 她打算试一试。 万一呢,万一他有怜悯之心,自己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心中有了章程,谢苓偏偏放松了些,沉沉睡去。 …… 晨光初照,谢苓洗漱后简单用了些早膳,让雪柳拿出从陈郡老家带来的衣裙。 谢苓不了解谢珩,但通过昨日那惊鸿一瞥,她大致能猜测到对方的喜好。 她看着榻上摆出来的衣裙,最终穿了一身不出挑也不素淡的。 上身是白藤色纱绫短衣大袖襦,外层搭丁香半袖,下身搭配玉色长裙,鞋子是云头履。 雪柳伺候她更衣后,在镜台边为她梳了个十字髻,上用玉簪和折股钗固定。 桃脸杏腮,娇柔柳腰。 她照了照黄铜镜,看这里头模糊的影,说道:“好像还差些什么?” 雪柳端详着面前的主子,俄而合掌一抚,拿起桌上的笔,在谢苓眉间点上红色朱砂,笑道:“这样!” 本就是芙蓉色,再配上那朱砂,又添了几分出尘的意味。 谢苓对着铜镜左右照照,由衷觉得雪柳手艺甚好,她摸着发髻夸赞:“不错。” 说着她去内室的箱笼里拿出一卷画,收到袖口里后带着雪柳从侧门上街。 * 建康城南拥秦淮,西临长江,御道两旁布满官署府寺,居住的里巷分布在御道两侧和秦淮河畔,谢府就居住在秦淮河北岸的乌衣巷,旁边几步之遥就是被称为“王与马,共天下”的王氏家族。 出了居住的坊里,沿河就有大大小小不同的市。 谢苓摸了摸衣袖里的画,以没来过都城想长长见识为由,顺利甩开元绿。 她沿着河畔,看路上车马盈盈,人流熙熙攘攘,也生出些新奇之感。 那日坐在马车上未能细看,今日才算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建康的热闹。 雪柳再稳重成熟,也被城中人稠物穰的景象迷了眼,一会指着摊上的小玩意好奇询问,一会又望着修建精巧店肆酒楼惊叹不已。 谢苓看着都城繁华,微微抿唇。 真不希望这建康城是自己的埋骨地。 她按照自己来建康路上打听到的消息,沿街终于找到谢珩今日大概会去的书肆。 听闻每月今日,谢珩会身着或绿或蓝的衣裳,在未时和一众好友于兰苑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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