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灵拍了拍她的头,哈哈大笑:“逗你玩的,我才三十。” 沈苓有些无语。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准备道别时,沈苓想起来还有件事没问。 关于她小时候性情大变的事。 她详细给禾灵说了,禾灵蹙了下眉,闭目玉指轻掐,眉心很快舒展开,看向沈苓的目光带着几分了然。 “你命格特殊,发生此事,是被天外之人盯上了。” 她顿了顿,眸光带着几分怜悯:“如果没算错,这是你经历的第三世。” 沈苓瞳孔微缩,脸上的血色褪去,捏着伞柄的指节泛白,唇瓣翕动着,半天都说不出话。 良久,山间传来几声乌鸦鸣叫,她终于找回了声音,只是依旧滞涩。 “还请…禾灵姑娘再说明白些。” 禾灵却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我只能告诉你,事在人为。” 说完,她足尖一点,身影很快被飞雪吞没。 沈苓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天命,什么是天命。 气运,什么又是气运。 她想不明白。 …… 日子一天一天过,很快又翻过一年,在沈苓的刻意放纵下,长公主的叛军愈压愈近。 春夜的风从支摘窗外涌进来,卷着零落的海棠花瓣,扑在书案上。 沈苓坐在案前批阅奏折,宫灯投下的影子摇晃着爬上她素色寝衣,衣襟金线绣的凤纹在昏黄里忽明忽暗。 春日的夜还很凉,雪柳探出身子去关支摘窗,忽而望见庭院桃花树下,有道修长的人影。 她吓了一跳,拉窗的手没稳住,窗子发出一声轻响。 沈苓将笔搁下,揉了揉眉心看过去:“怎么了?” 雪柳挠了挠头,指着窗外道:“谢大人来了,方才没看清,吓了一跳。” 沈苓微怔,旋即看向窗外,只见那人一身玄色长衫,手执油纸伞缓步行来,衣袂在夜风的吹拂下,像是一团浮动的黑雾。 走近了,她便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含笑的眼睛。 或许是久病缠身,往日的运筹帷幄的天之骄子,此时身上少了许多迫人的气息,他握着伞的手,瘦的几乎能看到攀爬的青色血管。 她收回视线,看向雪柳,“回去歇吧。” 雪柳躬身退下,和谢珩擦肩而过。 谢珩走进屋内,昏黄的烛火映出他病气的脸和消瘦的身体。 他自顾自坐到沈苓对面,眉目温柔:“怎么又批奏折到这么晚?” 沈苓没有回答,语气淡淡的:“谢大人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谢珩叹了口气,回道:“的确有些事。” 他站起身,从怀中拿出半边兵符,走到沈苓身边,目光落在她沉静的眉眼上,“我或许…活不久了。” “这一年来,我时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无数次失去理智发疯,昏迷的时辰也越来越长。” “郑佩竹不肯交出解药,我派出去的人也找不到解决办法。” 他顿了顿,俯身握住沈苓的手腕,将她掌心打开,把兵符放了上去,又包裹着她的手指轻轻合拢,一眨不眨的和她对视,眸光温柔虔诚,“我知道你想要皇位,我帮你,好不好?” “用这北府兵的另一半兵权,和我谢氏所有门人,助你夺得天下,稳坐明堂。” 掌心的兵符有些硌手,似乎还带着谢珩的体温,沈苓莫名觉得有些灼烧。 随着谢珩的话落下,她的心口忽然抽痛起来,那早已被她尘封的情感,此时宛若决堤的江河,灌入她的心肺和四肢百骸,堵住她的喉咙,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就这么愣愣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找出半分虚假。 可没有。 没有别有用心,只有她从未见过的真挚和眷恋。 张了张嘴,沈苓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为什么?” “你不是…一心想坐上皇位吗?” 谢珩直起身,把神色怔然的沈苓拉起来,将她抱坐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肩膀,轻轻蹭了蹭她的颈窝:“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给。” 二人已经许久未有这般亲昵的触碰,她有些不不习惯,侧头躲开,想要起身。 谢珩箍着她的腰,将她肩膀掰正,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以前是我狭隘,认为你入宫是为了皇后之位,可后来我才明白,你也有你的野心和追求。” “可惜过去的我不懂情爱,自以为是,对你做了很多错事。” “我明白的太晚了,悔之晚矣,只能一点点弥补。” 他摸了摸她的脸,“这次…你信了吗?” “信我什么都能给你。” “你可否…原谅我几分。” 最后一句话,轻轻的,像是一阵风,带着几分祈求的意味。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珩,印象里,他虚伪自负,野心勃勃,绝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卑 微祈求原谅。 他眼底的光像是破碎了,如同他衰败的身子,脆弱到令人心悸。 沈苓内心一片纷乱,她沉默垂下眼睫,一言不发。 良久,谢珩眸中闪过失落,他叹了口气,“也罢,只要你能得偿所愿,只要你高兴,不原谅也没关系。” 沈苓重新抬眸看他,推开他的胸膛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后,睨着眼前病弱的男人:“只要你帮我坐上皇位,我就原谅。” 谢珩一愣,随即面上浮现笑意。 正要应,喉间便传来一阵剧烈的痒意。他以帕捂唇,侧过身避开沈苓,发出几声难以抑制的闷咳。 俄而,他喘息着回过身,将沾了血的帕子不动声色揣回袖口。 沈苓皱眉打量着他。 眼前的男人因为咳嗽,凤眸中盈了一层水汽,眼尾泛红,脸色愈发苍白。她的目光最终停留在染了几分殷红的唇瓣上,心口不由得轻颤了下。 “你…咳血了?” 谢珩摇了摇头,故作轻松:“我没事,你不必担心。” 沈苓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阵火气,她俯身握住谢珩的手腕,伸手入袖口,摸索片刻后,将柔软的帕子抽了出来。 谢珩有些僵硬。 方才她找帕子时,那温热的指尖,不可避免的一下又一下划过他的小臂。 她在关心他。 这个突然的念头,让谢珩心情愉悦起来。 他心思转了几道,又轻咳几声,捂住胸口,虚弱的看着正在皱眉看帕子的沈苓:“咳血而已,不要紧的。” 沈苓:“……” 好假。 她有些无语,但谢珩咳血确实是真。思索几息后,她道:“心口疼?” 谢珩点头。 沈苓抬手按在他心口处,感觉到掌下心脏的跳动十分不规律,非常虚弱。 她正要说话,就听到外头忽然传来喧哗。 昱儿抱着鎏金暖炉闯进来,绣龙纹的靴子险些绊倒门槛。沈苓迅速松开手,谢珩也已经站起身,退到三步开外。 “母后!”司马昱扑到她怀里,眼睛却盯着谢珩,“谢大人为何在这?” 谢珩道:“商议国事。” 昱儿哦了一声,挥了挥手,“商议完了就回去吧,朕要跟母后说话。” 谢珩盯着眼前和自己眉眼五六分像的小崽子,微不可查的冷嗤了声,颔首道:“臣告退。” 昱儿瞥了眼谢珩,二人眼神交汇,又无声错开。 沈苓没注意到父子俩的眼神交锋。 谢珩走后,她拉着昱儿的手坐到罗汉榻边,柔声道:“怎么不睡觉,大半晚上来母后这。” 昱儿依偎在沈苓怀里,撒娇道:“外边打雷,儿臣睡不着,想让母后陪。” 沈苓有些无奈,摸了摸他的发顶,点头应下。 她没注意到,昱儿望着谢珩离开的方向,眼神冷漠。 母后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五岁时,他就猜到谢珩才是他父亲。 那个男人和他一样虚伪,他们有着极其相似的眼睛。 …… 大靖天嘉四年十月,司马玥带兵夜袭建康,攻入皇城。 她骑在高头马上上,手持长枪,身上的银甲在雪色间闪着冷光。身旁的秦璇亦手持长剑,眉目冷峻。 军队停于城门外,司马玥迎着雪花,仰头看着阔别两年的城墙,眸中一片冷寂。 俄而,她的副将手扬声对城门喊话。 “太后沈苓混淆皇室血脉,命野种登基,尚书令谢珩、大理寺少卿叶施、廷尉令文子章等人知而不报,沆瀣一气,祸乱朝纲,擅断万机,奸宄乱军。 罪不容诛! 长公主才是我朝正统血脉,我军此番前来,特为清君侧,还大靖安宁。尔等还不速开城门迎长公主入内!” 城门上静悄悄的,话落下许久,一个都瞧不见。 司马玥皱眉,心想这是空城计,还是引君入彀。 沉思片刻后,她冷笑一声扬声胳膊,“进城!” 管她沈苓有什么计谋,她有上万士兵,又有巫族卖命,还不信攻不进皇宫。 司马玥的军队进建康城后,发现街道空旷,安静得令人心慌。 派人在各街巷探查,才发现满城竟无一人。 秦璇感觉不妙,捏着剑的手微微发抖,“母亲……先退吧,不太对劲。” 司马玥瞥了她一眼,冷道:“退?为何要退。” 这不过是沈苓的小把戏,若退了,那才是蠢货。 她不理会秦璇,将兵分成几队,按计划行事,自己则带着精锐,扬鞭一夹马腹,于御道狂奔,直冲皇宫。 马蹄掀起雪屑,冷风如刀割脸。 行至宫门时,司马玥看到了宫墙之上的身影。 沈苓一身青蓝披风,怀中抱着暖炉,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眸中闪过恨意,马鞭直指宫墙,“沈苓,你秽乱宫闱,和谢珩珠胎暗结,用你二人的野种混淆我司马氏的血脉,还不认罪!” 话音落下,旁边的禁卫军以及大臣无不变脸,纷纷看向沈苓。 只见沈苓神色平静,雪花飘落在她的披风、眉睫上,她却于风雪中巍然不动,气度迫人。 “庶人司马玥,你有何证据证明陛下非先帝血脉?”她朱唇微启,“胡言乱语,可不是个好习惯。” 司马玥自然没证据。 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微微侧身抬手,语气森冷:“给我打!活捉沈苓和司马昱者,许高官厚禄,黄金万两!”话音刚落,身后的将士还没来得及冲上去,一阵马蹄声突兀行来。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凄惨的叫声,和远处兵刃相接的喊杀声。 “殿下,不,不好了!余将军带兵将城围了!” 小将滚下马,连滚带爬扑到司马玥脚边,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司马玥一愣,随之猛地回头,看着宫墙上的女人,目眦尽裂:“你何时同余有年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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