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无声,她侧躺在床上,枕头浸湿大片。 有人靠近了,胸膛紧贴后背,有力的小臂环绕腰身慢慢收紧,温热的吐息呼在脖子上。 “谢檀弈,我是你养的雀儿吗?”她终于哽咽发问。 “不是雀儿,是花豹。”谢檀弈摩挲着她的手指说,“只不过你的牙齿和爪子还未长好,不够尖利,所以才摆脱不了我。” “瑛瑛,我期待着你能把我咬死的那天,如此也能替诸天神佛结束我的恶行。若你做不到,那我们只能一起下地狱了。” “就像这样咬。” 后颈传来刺痛,她被翻转过去,堵住唇舌。 她忍耐着,暗骂他神经病。 “我的哥哥回不来了吗?”她哭着问。 对于这个问题,谢檀弈没有直接回答。几日后,他送来一封信。 陆昭的信。 谢静姝颤颤巍巍打开,上面用血红的笔迹写下几行小字。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腥气。 [吾已在北国成家,此生不归故土。愿卿不为旧人所恼,与陛下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胃中翻涌,一阵恶心,她吐得呕出胆汁,嘴里泛酸发苦。 如今她可以代替谢檀弈回答,她那风光霁月的哥哥,彻底死在了过去的回忆中。 漱完口,她擦干嘴角水渍,一步一步走向送信的襄芸,颤声质问:“是谢檀弈逼他写的对不对?他杀了陆怀彰!” 襄芸沉默着。 “说话呀,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扣住襄芸的肩膀摇晃。 襄芸跪了下去,头磕在地上,仍旧缄默不言。 像是浑身卸了力,谢静姝缓缓后退,忽而大笑,忽而恸哭。 “陛下来了。”有宫女传话。 闻言,谢静姝抓起成套的茶具挨个朝青年砸去,“滚,滚出去!你杀了他,你杀了他!我都已经放下尊严,那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你,为什么连给他一条生路都不肯?” 其中一只茶杯好巧不巧砸在谢檀弈额头上,茶杯碎了,鲜血涌出。 宫人们惊呼着要去取药,谢檀弈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 他任由鲜血从狰狞的伤口中缓缓涌出,蜿蜒地切割皮肤。 “我没杀他,你不信?” “我现在还有什么理由相信你?” 谢檀弈依旧平静,不染凡尘地站在原处,凝望着濒临崩溃的少女冷笑,“好,很好,那你便不信。他被我杀了,你要么等那尸骨未寒的前夫闯入皇宫英雄救美,要么先同我虚与委蛇,再趁我不备杀夫弑兄。选一个。” 他刻薄,冷酷,恶意满满,凝视着她的双眸继续接近。 “瑛瑛,你不笨,应该知道哪条路更有希望重见天日。” “啊——!”最后一道防线已然崩溃,谢静姝哭喊着发泄,打碎一只瓷杯,握住碎片,以尖口对准脖子威胁,“不准过来!” 锋利的瓷片划破她的手指,朱血滴答,像泪一般,落在衣服上。 原本平静的谢檀弈见她如此竟突然发怒,快步走过来一把夺下她手里的瓷片。 “谁教你拿利刃对准自己的?” “你是没教过,但你在逼我这么做!除了这副残花败柳的身体,我到底还剩下什么筹码?你心知肚明!” “残花败柳?是被哪本书里的圣女枷锁捆住了手脚?竟让你说出这般自轻自贱的话。除去手上这道自残的伤口,你身上哪处地方不是完好无损?多跟兄长睡几次觉就觉得自己不再冰清玉洁了是吗?” “住口,不要再说了。”谢静姝满脸涨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是、是你脏……” “好,我脏。那你便做莲,出淤泥而不染。” 说罢,谢檀弈含住她流血的手指,吮去所有血迹。 冰冷的手指被温暖包围,谢静姝惊慌失措地想要挣脱,却被他生拉硬拽地按在座椅上。 “取药。”谢檀弈冷冷施令,猩红的血迹残留在嘴角,显得他整个人更加残忍。 许是因为方才情绪太过激动,青年额头上才凝结好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谢静姝用力将手抽回却被死死按住。 “别动,会留疤。” 她忽然觉得疲惫,任由谢檀弈处理伤口。 青年处理得认真且温柔,连撒药粉时都小心翼翼,恍惚间她仿佛又见到“死去”的兄长。 她缓缓闭目,“谢檀弈,你放了我吧,我想去见皇兄。我好想他……” 谢檀弈一愣,哑声道:“皇兄就在这里。” 她呆呆地摇头,“不,你不是。” 她盯着摇曳的烛火发了很久的呆,将周围一切都屏蔽在外。 “公主。” 听到熟悉的声音,谢静姝暗淡地眸子渐渐亮起来。 “高妈妈。”嘴唇嗫嚅着,寻声望去,一个花白头发的妇女慈祥地站在面前。 她是高妈妈带大的,高妈妈对她而言是第二个母亲。 自从九岁那年,母后薨逝,皇兄将她身边的高妈妈换成襄芸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高妈妈。而最近一次听到高妈妈的消息,是说高妈妈收了沈美人的白银,掉包了尊贵的金枝,被罚去掖庭服役。 “高妈妈!”她缓缓站起来,大喊着,踉踉跄跄跑过去,越跑越快,扑进高妈妈怀里恸哭。 “公主,您都长这么高了啊。”高妈妈感叹,怜爱的神色在眸中流转,满得溢出来。 谢静姝抱着高妈妈流泪,年长的高妈妈身体变宽了,柔软又温暖,抱起来像是团被太阳晒过的棉花,能带来许多宽慰。 如今,她再也不可能在高妈妈和母后面前玩谎称“皇兄欺负我”的游戏。 皇兄就是在欺负她。 但她没有能力说不。 高妈妈不敢置喙公主和兄长的关系,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用宽大粗糙的手掌,慢慢地,轻轻地拍打公主的后背。 青年帝王站在阴暗处良久,转身退了出去。 -- 崔内侍瞥见青年帝王额面上的伤口,终究还是没忍住问:“陛下,您有后悔过吗?” 谢檀弈搁下笔,不说话,只是漠然地看向他。 崔内侍眉心一跳,从头顶到整张后背的人皮都在发麻,当场跪下去低头颤声道:“请陛下责罚。” 谢檀弈没说要惩罚他,也没让他站起来,继续处理着公务。 殿内如墓地般死寂,服侍的宫人慢慢地,一个接一个退出去。 滴答,崔内侍额头上的汗落在地板上。 这时,谢檀弈缓缓开口道:“妙仪是朕亲手养大的妹妹,没人比朕更希望她过得好。” “陆昭连自己都无法自保,拿什么去许诺妙仪未来?位置坐得越高,风险就越大。朕在世还能护她周全,朕不在了,她就只能靠自己。陆昭这没用的东西根本护不住她。” “妙仪要长命百岁,所以在朕驾崩前要为她铺一条平坦宽广的道路。” “朕要把最宝贵的东西交到她手里,还教她怎么去用,如此日后才不会有人欺负到她头上。” 滴答,滴答,圆润的汗珠在额面聚集,滴落,崔内侍的衣裳已经湿透了。 “陛下为公主计谋深远,相信公主会理解您的苦心。可是陛下有没有想过,您为公主安排的路,公主也许并不想走呢?” “那她想做什么?离开朕吗?”谢檀弈语气森然,手里的宣纸皱成一团。 他冷冷地笑着,“嫁给别人,挤在一间破院子里,生一堆孩子,然后就在后院里打转,处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朕教她长这么大,不是为了让她去相夫教子!她定会觉得这样的后半生了无生趣。” “陛下,子非鱼,安知……” “子非我。”谢檀弈拉下脸寒声打断他。 撑在地面上的手臂颤抖着,崔内侍的头垂得更低,咚的一声嗑在地上。 宫人弯着腰,举着托盘进殿。 谢檀弈瞥了眼放在托盘上的东西,看向此刻跪在地上的人。 “鸩酒和白绫,选一样自尽吧。” “臣,叩谢陛下赏赐。” 从皇帝发怒那一刻起,崔内侍便清楚自己的命运。 将死之人,说话总是格外诚恳大胆,似乎想凭借自己微薄的力量,去撼动一件不可扭转的遗憾。 “臣不愿陛下后悔,也不愿陛下与公主生出龃龉,只愿这条贱命能令陛下醒悟。”说罢,他端起鸩酒一饮而尽。
第42章 谢檀弈!你拜的是欢喜佛…… 月事在推迟几天后终于来临, 谢静姝暂时松口气。 这些日子她都跟高妈妈待在一起。 她问:“高妈妈,为什么我的亲人总是离我而去呢?父皇、母后、沈阿娘,还有……哥哥。” 高妈妈不知该如何安慰, 只能揽着她的肩膀, 柔声道:“公主, 想开点,陛下还是您的兄长。” “公主,”谢静姝冷笑, “也就只有你还叫我公主。在众人眼里, 妙仪公主早就躺在棺材里下葬了。” “公主,陛下只是……” “只是什么?” 高妈妈沉默, 只是什么呢?她心知肚明,却说不出那种话。 只是单纯地想把妹妹锁在身边。 自私的帝王,坐拥无边江山,理所应当地认为妹妹只属于他一人。 谢静姝红着眼仰头凝望妇人,质问:“为什么要帮他说话?你也是谢檀弈派来监视我的吗?” “你不能不帮他说话,”她的声音忽然软下来,眼里的光芒也逐渐暗淡, “他是皇帝, 你不帮他说话会死的。你有苦衷, 我不该大声吼你。” “公主……”高妈妈眼眶也湿润了。 可她却无能为力, 只能将公主软烂几近瘫痪的身体揽在怀里,静静地听公主低着头,目光涣散地自言自语。 “皇兄是世界上最好的皇兄, 只要他一句话,我可以帮他做任何事情,即便去死也愿意。” “可有一天, 皇兄不再想做我的皇兄,他杀了“我”,杀了陆怀彰,杀了自己,然后还要做我的丈夫。” “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他已经烂了。” “他不该挑破那层纱,逼我去做那些我在梦里都害怕的事情。” “他太残忍了。” “我没有皇兄了。” 公主就像秋日的花,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凋零。 高妈妈不忍,年纪渐长,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已经快要灯枯油尽。她决定在临死前告诉公主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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