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呆愣许久才难以置信地诘问:“这就是你为我安排的路?” “对,若非如此,皇兄放心不下,只会死不瞑目。” 谢静姝讥讽地扯了扯嘴角,“我为什么非得听你安排?儿女长大后,纵然是父母也不能完全操控,而你只不过是兄长,却还要插手,从生到死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道理很简单,想飞走之前,须得先有把翅膀长硬的能力。”谢檀弈捏着她脸上的软肉笑容危险,“你完全可以等到站稳脚跟后再想方设法毒死我,只要能成功,皇兄都会觉得,瑛瑛真厉害。” 捏完后,他又轻轻拍着她的脸颊,手指向下抚摸,划过纤细的脖颈,最后拆除捆在她身上的绳子。 手腕和脚踝都被绑了至少三圈,此刻已然红肿。谢檀弈轻轻揉捏着她的脚踝为她活络筋骨,而后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红痕,落下细密的吻。 青年眉眼平和,神态虔诚,与之前训斥她的模样大相径庭,宛若佛前信徒般,一下接着一下亲吻,好似在祈求原谅,愧疚自己不该捆得那么紧。 他的唇很冷,落在发烫的红痕上,竟能舒缓疼痛。 谢静姝的心却非但不能因此得到舒缓,反而越发不安。咚咚咚,暴跳如雷。 想将手抽回,可刚使力,就被谢檀弈死死捏住。 他忽然抬眼,寒声斥责,“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如今日这般莽撞,明知前路是断崖,还要葬送未来所拥有的一切。” 虔诚的神态早已烟消云散,变得更加冷酷又瘆人。 伤口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渗出的血越来越多,半边身子皆是猩红。他像是忍受着剧烈的疼痛,唇色越发苍白,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显得狼狈不堪。 可独独那双眼睛,锐利似鹰隼,不见半分颓态,被那苍白的面容一衬,如堕魔观音,着白衣染血,说不出的鬼魅妖异。 谢静姝在耳鸣。 方才的话未听进去分毫,只不停地想着一件事 ——都这样了,他竟然还要硬撑着教育她! “懂么?”谢檀弈咬字更重,与此同时,手中力道也收得更紧。 “嘶——”谢静姝倒吸口凉气 ,满是雾气的眸子怒然回瞪,“我懂不懂重要么?你谢檀弈想做的事,不择手段也会去达成。何必假惺惺地来告诉我,这一切,对我的所有逼迫,都是为我好!” “看来还是不懂。” 谢檀弈失望地丢开她的手起身,冷冰冰地留下一句话。 “面壁思过三日,好好反省!” 然后愤然拂袖离去。 谢静姝没上前追,坐在椅子上死死盯着青年离去的背影,胸口因为剧烈波动的情绪上下起伏。 她很少在背后看皇兄的背影远去,总是站在皇兄身旁,要么是她离开,向皇兄挥手道别。 这次很不一样。 青年帝王的背影渐渐远去,形单影只,竟显得有些落寞孤寂。 宫墙之内,皇权之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纵血脉相连,亦暗刀相残,疑心猜忌,皆无可信之人。正所谓亲者为仇,爱人相杀,父不类父,子不类子,乃君臣尔。温情无存,目光所及之处,唯利益算计也。 年幼时,谢静姝还不懂这些残酷的事实,只觉得皇兄思虑过重,竟连父皇都要提防戒备。 她天真地问:“瑛瑛是皇兄值得信任一生的人吗?” “只有瑛瑛。”谢檀弈说。 他揽过她的肩膀,双手捧住她的脸颊,用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只有瑛瑛。”他反复说着这句话。 虽然那时还懵懂无知,但谢静姝依旧能敏锐地察觉到皇兄语气间萦绕不散的悲伤。 她忽然开始难过,调整好心情无比认真道:“哥哥,别怕,你不会孤独,瑛瑛会一直陪着你,一直,一直,一直。” 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亮得出奇,童音清脆,最后三个“一直”咬字尤其重,好似已然下定决心。 谢檀弈笑笑,比划着问:“一直吗?一直是一辈子,从生到死,等你长到这么高的时候,等你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时候,都要跟皇兄在一起。” 谢静姝思索片刻,然后用力点头,“嗯,一直。” “告诉皇兄,你不是童言无忌。” 什么童言无忌呀!她不高兴地皱眉,“我都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好,拉钩。”谢檀弈低低地笑出声。 然后两人的小拇指紧密地缠绕起来。 往昔的回忆恍恍惚惚,仿若隔世。 谢静姝别开脸,不再看那远去的背影。 咚—— 忽然一声闷响。 寻声望去,只见谢檀弈倒在殿门口,宫人们迅速从周围开始聚集。 “快传太医!传太医——!” 太监尖锐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宫殿,然后是来来回回,急促的脚步声。 “哥哥……” 谢静姝焦急地起身追去,但跑到一半,她停下来,怔怔地凝望着宫人们抬着新君入寝殿,后退几步,终是不再向前。 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吗? 谢静姝浑身不可控制地颤抖着,指甲用力掐着指节,疼痛令她头脑清醒。 若皇兄因此驾崩,她也会取白绫了解余生,绝不会让皇兄一个人孤零零地离开。 如此,他们二人便能了结罔顾人伦的罪恶。只愿共赴黄泉时,母后还肯认这一双儿女。 但谢檀弈命硬,此劫过后,并无大碍。 谢静姝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觉得松口气。 她讨厌这种,纠缠摇摆的感觉。 更讨厌的是,她怀孕了。
第44章 它以后该喊你父亲,还是…… 近日食欲不振, 以为是郁结于胸的原因,结果来把脉的御医却说,“恭喜娘娘, 您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 长睫轻颤, 谢静姝没表现出太大反应, 只是淡淡道:“知道了,退下罢。”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谢檀弈却表现得尤为反常。 他简直兴奋得像个孩子。 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她仍旧平坦的小腹,先是用手指试探触碰, 见她没反抗, 然后才将整只手掌贴上去。 这时,一股温暖的感觉从小腹蔓延至全身, 这是皇兄掌心的温度。 “它会动了吗?”谢檀弈问。 “你说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以后会先喊阿耶还是阿娘?” 谢静姝没有回答,用见鬼般的眼神瞧着她那行为举止怪异的皇兄,惊讶于腹中这个未发育成型的胚胎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魔力,竟然能令佛口蛇心的玉菩萨变得像个……傻子。 手掌摸不出来,谢檀弈便蹲下身,耳朵贴在她小腹上满怀期待地聆听。 这个孩子将他与皇妹的血脉以另一种方式连在一起。 青年眉心忽然一动,紧张道:“我听到它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谢静姝别开脸冷冷道:“那是我饿了, 肚子在叫。” 青年低低的笑了, 如和煦的春风, 温暖得像是要将人的心融化。他慢慢抬起头, 捏了捏少女的脸颊,“是哥哥的疏忽。” 在御膳房送点心来之前,往日喋喋不休的谢静姝保持缄默, 寡言少语的谢檀弈却异常健谈。 妹妹不理人他便和孩子说话。 “阿耶给你取个小名好不好?” “了了晴山见,纷纷宿雾空。晨雾散去,山峦清晰可见, 阿娘会看清阿耶的心,也会看清自己的心。就唤你了了如何?” “你答应了么?好孩子。” “了了在阿娘肚子里要乖一点,怀孕很辛苦……” 青年垂眸,目光柔和地凝望这那片平坦的小腹,反反复复自言自语,即便没有回应也乐此不疲,平日里威严疏离的帝王之气在此刻荡然无存,仿佛只变成天底下最普通的兄长与父亲。 谢静姝心中五味杂陈。 他一定是疯魔了,她想。 她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他却已经提前进入父亲的角色。 如果这个孩子顺利出生,她可以笃定,谢檀弈会把它照看得很好,因为她几乎就是哥哥带大的。 明明没比她大几岁,却照顾她照顾得比母亲还要周到。 可是,可是,它真的该出世吗? 她无法想象,从她腹中爬出来的孩子,要将她的兄长唤做父亲。 是不想,还是不敢想,不能想?她不知道。 胃里忽的一阵恶心。 “够了。” 谢静姝站起身打开青年的手,踉跄跑到花盆前呕吐,谢檀弈紧随其后,轻轻替她拍着背,两条好看的眉毛因担忧而微微蹙起。然而干呕好久,双眼呕得遍布红血丝,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吩咐御膳房准备的雪梨银耳莲子羹已送到,谢檀弈喂到她嘴边,她便吃下几口定心,但也仅仅只吃下小半碗便别开脸,强烈闹情绪的胃便开始阻止她继续进食。 听到瓷碗“磕哒”一声放到桌子上的声音,谢静姝没回头,她知道谢檀弈在看她。 那种不加克制的怜惜,不惧万人指摘,偏执赤/裸的目光,一寸一寸灼烧着她的肌肤。 察觉到谢檀弈要伸手过来触碰她日渐消瘦的脸颊,立刻站起身躲开。 不能继续陷入这段罪恶扭曲的关系,不能再贪恋那点大逆不道的温柔,不要变成跟哥哥一样,抛弃理智,卑劣的人。母后,我谨记叮咛,会迷途知返,绝不重蹈覆辙。 于是她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向青年,“谢檀弈,你在盼着它出世么?那它以后该喊你父亲,还是舅舅?你想好怎么跟它说了吗?” 三连质问,字字诛心。 “你最好是告诉它,是你这个哥哥陷害妹夫霸占妹妹,最后才诞下它这个孽种!”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最终站定在谢檀弈面前。 她要拿出足够的气势,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可谢檀弈却丝毫不知悔改。 青年病态地微微一笑,竟然十分认真地反问:“父亲和舅舅为什么不能是同一人?” 他亦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她逼近。 青年比她高出一个头,她被压迫着,只能一步步后退。 可没往后退几步,腰间便被桌沿抵住。退无可退,想转身逃跑,谢檀弈双手立刻撑在两边,将她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空间。 “既然要讲事实,那便不能只讲一半,我还会告诉它,你的阿娘究竟是如何对兄长动情,才有它珠胎暗结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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