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银也是外强中干,往日最爱带的银耳坠也没带,生怕冲撞了老祖宗们,仰着脸应承道,“您瞎想,吃也是先吃我,我给您挡着。” 御前太监曹贤生的贼眉鼠眼,瞧着这胆小的太后很是不屑,又想到程淮之那厮待这小太后亲厚,更不耐烦了,催促道,“太后娘娘,这是您的福恩,先皇们有灵是正常的,那都是寂寞的老主儿们,您正好陪着说说话不是。” 说完就把板门甩上,进乾清宫述职去了。 程淮之暂时动不得,压一压他这小青梅也当提前出一口恶气,太监们这个群体,除了像程淮之那种早年是公子哥,后面才入宫的是特例之外,大多都是自小被亲族发卖到了四海子又或者自割图富贵的,宦官专权十几年已经牢牢扎根在了这大明王朝的龙脉上。 他打小跟了皇上,熬到三四十,本以为司礼监前督公冯保死了之后,能轮得到他坐,结果让程淮之这小子抢了先。之前永德帝大权分给了他,结果现在留出祸患了不是?可他一个做奴才的,怎么能怪主儿?只能怪那程淮之魅惑圣主。 谁稀罕东厂里那破随笔的位子,其余两位都是程淮之的人,没少排挤他。还好圣上如今忌惮程淮之,准备提拔他当西厂总管,他也就能大展拳脚了。 魏杏瑛认命似的来到先皇的陵寝,用手随便擦了下地上的蒲团,就坐了上去,双手合十,念着地藏经。 双银奇怪地瞧了一眼娘子,什么时候娘娘这么博学了,连地藏经都会?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原来是只有地藏经三个字,来回囫囵地念。 双银无语凝噎,转头不再看她,对着墙壁上供着的地藏菩萨闭目祈祷,许愿许的是自家娘娘以后能少灾少难,太子殿下平安归来。 魏杏瑛记挂着西厂的事儿,心神不宁,可眼下不能出去给程淮之报信,一股大难临头的不详预感蒙住了心头,弄得她的心情也灰蒙蒙地,不得爽利。 一阵邪风从门外吹进来,吹灭了菩萨像前的烛火,室内陷入了漆黑,一时间鬼气森森,魏杏瑛腾地从蒲团上跳起来,就埋头朝门外跑去,边大喊着白无常,饶命。 直接撞在了温热硬挺的胸膛上,来人蹙眉,痛哼出声。 只见他右手提着一个纱罗小灯笼,昏黄的烛火照出了他五官深邃的面,戏谑的眸,照在了来人金线绣成的衮龙袍上,通壁上尊贵的四爪龙光芒流转,正是在镇抚司被人押了多日的太子,陈锦琮。 双银在后面透过灯笼子的光看清了前方人,吓得呼吸一滞又死死捂住了嘴。 他左手拢住眼前人的腰,一手可握,轻笑出声,“多日不见,皇祖母怎么这般热情?可是想臣了?” 魏杏瑛心下一蹦,太子何时出来了?她这边怎么没得个信,他腰间挂着香囊,里面的龙涎香立刻笼罩了她,暧昧温热的鼻打在她头顶,上位者天然的压迫感和侵略性极强的香气让她头昏脑涨,四肢动弹不得。 但还得打起精神应付太子,她勉强笑了下,“锦琮,你怎么来了,本来打算让双银瞧一下你去的,这还没来得及你就出来了。” 他母亲是胡族,他彻底继承了娘亲长相的优点,陈锦琮生的五官端正,眉目深邃,眼瞳是极浅淡的琥珀色,像话本里龙的眼睛。 这双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喉咙间溢出一声笑意,嘲弄道,“皇太后您惯会糊弄臣,我给您寄出去的信件您是一封都没回啊,总不会没打开看吧?我来考考您,我给您写了什么?假使您记挂我的话,这不是难题吧?” 魏杏瑛不敢看他,额角出了薄汗,像是热的像是心虚的,可这皇陵里阴寒,怎么会热呐? 说话间又来了底气,她推搡着对方,神情愠怒道,“太子殿下,您自重,你这样让我如何面对太子妃?她上次来宫里找我就是为了给你解围?你怎可辜负与她?” 太子陈锦琮当然也知道这位太后嘴里惯是谎话连篇,这次回来她不知从何处得了底气,敢对他色厉内荏,恐怕上次侍寝,程淮之那厮已经得逞了,他嫉妒地都快疯了,凭什么都是青梅竹马,她偏偏亲近程淮之,上天为何对他如此不公? 他烧的脑子里理智全无,直接不顾怀里人挣扎,搂的更深,下巴深埋进魏杏瑛的颈窝,用力吸了一口,语气居然有些可怜示弱,“杏瑛,我想你了,你别对我这么凶了!” “上次是我不好,我被程淮之算计了,我心悦你,我没和她同床过,东宫妃你不用管她,她就是个摆设,以后等我 荣登大宝了,皇后这位还是你的,您心疼我一下吧。” 魏杏瑛泄气,手在背后拍了拍他脊背,缓缓劝诱,“那你先放开我,眼下传出去些艳闻,你是要我死在太和宫吗?太上皇不会放过我,我是他的女人。” 陈锦琮冷静了下了,勾起薄唇,冷笑道,“你不用管那个快入土的老头子,他很快就要死了。” 说着话,太子陈锦琮踱到了地藏菩萨前,上了几支香,看着那虔诚的面,刀削斧刻的侧脸,浅黄色龙袍加身,衬得他有股藐视众生的冷漠和傲慢,魏杏瑛皱了皱眉,成天作恶多端的,不知信的哪门子神佛? 她细品了品刚才的对话,察觉出不对劲来,问道,“什么叫快死了?你怎么这么诅咒你祖父?” 太子不置可否,眯着眼瞧了一眼一侧缩小存在感的双银,压低音量道,“双银,忘了你的原主儿是谁了魏杏瑛可魅力太大,男人爱女人也宠着,可惜啊,你爹下了大牢这下可没法给你当靠山了啊,你不如靠靠我?” 陈锦琮冷血的眸子闪过一道光,猛地俯身,打量着小太后刹那间变白的小脸,饶有兴味地说,“皇祖母啊,我这个人不爱用强,魏络这事和我无关,其中可全是你的旧情郎程淮之的手笔。” “你瞧瞧,跟着一个两面三刀的太监有什么好的,我可以捞魏太傅出来,他是我的良臣,但是啊,这凡事啊需要筹码,你能和我交易什么呢?我聪明的皇祖母?” 魏杏瑛怀疑和恐惧达到了巅峰,双手死死抓住陈锦琮的胳膊,歇斯底里地追问,“你说什么?我爹入狱了?你说谎,我不信。” 他剑眉拧起,痛哼出声,讨饶道,“太后,你倒是轻点啊,程淮之那个狗对我用刑了,您也对我下狠手啊?” 灯笼子里摇曳幽微的一点烛火独自对抗着陵室的昏暗,似力不从心,时刻会灭掉。 魏杏瑛面白如纸,似如灯下女鬼,紧要关头她反而冷静下来,哑着嗓子扭头吩咐双银,“双银啊,你上司礼监走一趟,问下怎么回事?我出不去你可以。” 双银瘫软了,却还是笑着应下,加快脚步出了陵室,朝着司礼监而去。 陈锦琮拍拍手,门外进来一个小内侍点了茶,倒在豆绿的玉杯里,透着冷幽的光,他细细呷着,喉结轻轻滚动着,像早荷上的露珠。 这人是菩萨面,生的蛇蝎心,这当头还能喝得下茶去。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味道,捕猎当然是收网前最有成就感,看着猎物挣扎,最后只能无奈入了他手,小太后仰头的倔强模样太像仙鹤了,他恨不得掐断这细细的脖颈,她就再也不能对别人笑了,自古以来死物最是老实。 魏杏瑛像个困兽似的在个室里打转,焦急地等着通知,直到双银阴沉着脸回来,不吭声,她才知道,大祸临头了! 程淮之?他为何这么狠?连自个的先生都要算计?她前几日那一点的动心简直是笑话,在嘲笑着她,对一个害亲爹的人有情,她可太孝了。 这个陵室离板门最近,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敲打声,和呼啸的风声,急风狂雨似要闯进这沉睡了多年的皇陵来。 魏杏瑛不为所动,颓唐着脸,手扶着立灯渐渐滑落到地上。 陈锦琮笑了笑,像是看戏看的尽兴了,直起身,双手背在背后,“杏瑛,我这麽多年只对你念念不忘,我可以等,你考虑一下,随时来找我魏太傅在狱里也能少受点折磨。我先上乾清宫面圣,下回我再来看你。” 太子走后,室内陷入死寂,双银嗫嚅着说想说些什么,直到板门传来的巨响打断了她,门被人推开。 来人朱红的曳撒像一泼鲜血,瘦削的肩膀夹着急雨,全身都淋的湿透,细长的艳眼下垂着,最体面讲究的程都督沦落至此,他直直地朝着她走过来,步伐悬浮犹如鬼魅。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魏杏瑛的脑颅,她像个莽撞的牛犊直接冲过去,狠狠抽了程淮之一个巴掌,抽得他偏过脸去,他始终带笑的唇角流出鲜血来,颧骨肿的老高。 常人这样一见面就被抽了一个耳光,早就面子挂不住急眼了,可他置若罔闻,低低地说,“我刚去镇抚司见了先生,这事怪我,我会补过。”
第17章 你爹娘都死了才要害我爹…… 因着下雨的缘故,墓室内气温骤降,冷气直往人交领中衣里钻。 魏杏瑛打了一个寒蝉,打量着眼前人,还是那玉面郎君,但又陌生的很,难不成这后宫总能让朗月入怀,清清白白的君子变成那恩将仇报的小人吗? 魏杏瑛手也肿了,冷冷地嘲讽道,“程淮之,我爹捞你出来你就是这么回报他的吗?我姐死那天他低着腰上大理寺给人斟茶倒水。卫家和他政见不合,可他为了让对方放你一马,直接站了队,当了太子的幕僚,他傲骨铮铮,为官清明,你破了他太多戒。” “只因为你是他的学生,他为了保住你的命,可你呢,难不成复仇让你脑袋都昏了,先生都能让你送入狱了?” 魏杏瑛说着话,双目猩红,绝望快几近吞没了她,像一个溺海之人连一块漂浮的木板都找不到。 “难不成,你爹娘没了,你也得害了我爹才公平?”她的神态冷若冰霜,这么多年两人最亲近,她早就知道刀子往哪里捅,对方最痛了。 其他人都认为她是个没脾性的软脚虾,可程淮之最是了解,她面热心冷,难得糊涂,一旦触及了底线,她骨子上的隐刺全都得翻出来,直扎的你心里流血。 程淮之瞧了瞧墙上那凶神恶煞的地藏菩萨,舌苔微苦,有苦难言,他以为他能操控人心,能护得住杏瑛,复仇也尽在掌握之中。 可事实上呢,他却始终被那皇权上的掌权人牵着脖子呢,难不成就这么死了算了?戴罪之身大抵是不配颠覆这皇权吧! 可是先生还在狱里,双亲被奸臣害死,杏瑛也如履薄冰,他死了就能了结?还是更被人杀绝,骑到脑袋上来? 适才在大狱里魏先生说过的话又回荡在耳畔,“淮之,我入狱是我个人防备不当,卫瀛早就恨我入骨,若我能活着出去,我将退隐官场。” “而你,做了内臣,这几年东厂处置了不少官员大吏,百姓也恨你入骨,你需警惕帝王忌惮夺权,有时候,放权也是收权。若我死了,恳求你暂且护住魏杏瑛,能让她出宫当然最好,不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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