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傅沉默了片刻才接着说,“你和她结为对食如何?你死了她断然不能独活了去,我知道太子也瞧上了她,可她如成了太子妾室,绝对会被那卫太妃磋磨死,她不是争宠的料儿,还不如你活几日,她跟着痛快几天。” 大狱内阴冷潮湿,程淮之那如荒漠似的心又活了过来,又像几近枯萎的绿植逢了甘霖。 对食? 他咂摸了几下这个词,痛与恨的情绪中又添了一点儿喜来,后背也出了热汗,浸透了绯色长袍。 他抿唇,沉默了片刻才说,“先生,我对不住您,连累您入大狱,可之后我会择八王为主,夺嫡之途风险太大,杏瑛跟着我恐有生命之危。” “而且,对食一事,不比以前,她会再看上我一个残疾吗她的终身大事不可仓促啊,但是她我一定会拿命护,先生也要救,您且等我一月。” 想到这儿,程淮之瞧着对方冷的颤抖,却还倔强地仰头瞪他,从胸口开襟处取出一个南瓜大小珐琅铜暖炉,塞进对方手里,缓缓道,“和我置气可以,春寒,别冻坏了自个。一会儿子我让李鱼在您这皇陵里放个炭盆,烧得旺旺的,包你暖和。” 魏杏瑛硬被塞了手炉,气也没全消,扭头不看他,下了最后通牒,“程淮之,你再不和我交底,你就再也别来了。” 程淮之不吭声,撩起朱红曳撒直身跪下,又抬起右手狠狠抽了自个儿两个巴掌,才抬眼看对方,像是在问,可解气?神态清傲却让人品出可怜的劲儿来,像流落街头的狗儿, 魏杏瑛抿了下唇,苍白的脸上终究流出不忍来,还是让他先起来,让别人看见了太不像话。 程淮之得了令这才直起身,金帽檐下细长的眼像一道浅浅月牙,直直地瞧着眼前人,语调正经和缓,“敦王拿卫盛当敲门砖,挑起了卫家和魏太傅的矛盾,又在帝王面前陷害了先生,卫瀛得利,太子得了喘息之机,卫礼边境大胜,太子借着 东风直接出狱。” “之前番子得了信,帝王正筹备西厂呢,魏络和东厂分权,这火直接烧到了司礼监头上。” 魏杏瑛更为紧张,打了个嗝,追问道,“西厂一旦确立,那你岂不是不能插手我爹的事?八王不是在赈灾,远水怎么解的了近渴?” 程淮之抬手引着她往蒲团方向走,俯身掏出绣帕擦了擦,让她先坐下才解释道,“是了,但是我让番子送了信给八王,以后我和八王才是盟友,西厂刚设立,新官上任三把火,东厂先暂时休养生息,等他们的差事办不好了,帝王还得重新启用咱们,还好目前的批红权没下放。” “小不忍则乱大谋。只能让先生暂时先屈居大狱了,锦衣卫高聪和我交情匪浅,有他在先生不会被为难。不过,先生一定会出来的,我用命担保。” 魏杏瑛悬浮着的心才暂且到了地面上,松缓了一口气,近侧的灯烛打在程淮之的侧脸上,衬得他眉若远山,睫长似羽,好一个美人如画。 魏杏瑛想了一会儿,复问,“我爹让你给我传什么信儿了吗?” 程淮之一听到这话,对食,对食,这个词冒出脑海,和梦魇似的缠上了他,双颊绯红,本来湿透了的中衣贴着皮肉,寒冷入骨,如今肌肤似成了烧着的滚烫锅子,烫得他袍上的水珠儿都要化成水蒸气了。 他结巴了一下,把舌尖上呼之欲出的词又往回咽了咽,瞧了瞧室外的动静。 雨停了,他得走了,太后清誉要紧,他也有硬仗要打,对食的事儿,待以后再细细问她。 魏杏瑛见状连忙让夹道里双银回来歇息,接着就赶客了,看着她又像个小老虎似的活蹦乱跳了,程淮之极浅的勾了一下唇,之前的痛也减轻了几分。 他拍了拍手,李少监从板门外进来,后面跟了一溜儿小火者,有双人抬着拔步床的,有抱着炭盆的,有捧着银丝炭的,还有人举着帷帐,连寝衣都备了。 看得从夹道里回墓室的双银瞠目结舌,这架势还以为这魏杏瑛不是来受罚,而是出游江南呢。 他狼狈的袍和歪了的曲角帽也掩不了这人的气度风华,只添了一份破碎的美感。 程淮之四平八稳地吩咐小火者们摆放物件,最后和她永和宫是差不多的布置,不可谓不周到。 双银瞧着程淮之礼数周到的行了礼,后退了出去,才啧啧地说道,“小姐,我算是知道了,这程淮之确实入细,您说这太子来也不怕你在这墓室不舒坦或者冻着的!人程淮之备了这一大堆,我也没法挑他的毛病了,男人啊,可得挑会疼人贴心的,不然就是白瞎。” 魏杏瑛奇怪地瞧一眼神态感慨的双银,这小妮说法又变了,简直就是墙头草,不可尽信。 主仆两说了会儿话就躺在各自榻上,双银累坏了,早在地上的毛毯里打着轻鼾。 魏杏瑛睡在榻上,铺好的床铺松软,玉枕也是沁凉舒适,合上眼之前,想了一会儿爹在狱内如何,又暗暗发誓。 倘若那程淮之的路不通,那她就只能应承太子了,说她两面三刀也好,不顾情义也好,左不过他程淮之复仇在她先,陈锦琮权势在她先,她在没看见一颗赤诚真心之前,她不会先付出去。 … 刚下过雨,也已入夜,东宫门前的檐上的金瓦像是被洗过似的,被那挂着的纱罗小灯笼一照,熠熠生辉。 陈锦琮换了一件石青色绣金鱼常服,着短靴,蹙着浓眉,神情专注,正翻着他入狱期间堆积的折子和信笺。 看到卫礼边境大获全胜,被圣上封为威武大将军的消息时,喜不胜收。 他知道,安南之战的胜利直接促成了他的出狱,至于卫盛检举魏络一事,到底是何人给他出了馊主意让其陷害魏络来替她脱险的? 倘若他麾下朝臣都互相攻奸,那不是给敌人提供破绽呢吗?荒唐,这事一定和卫瀛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守门侍卫曹平在门外禀报道,“卫太卿叩见东宫,可宣否?” 太子冷静道:宣 卫太卿穿了件绛紫仙鹤纹朝服,戴梁冠,玉带上悬着一个金钩?一进来就眼泪盈眶,神态激愤,在太子面前摆出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太子,您可是回来了?臣谋划已久就是盼着您回来啊” 太子忙走到近前,甩了下大袖,扶住对方的胳膊,把对方扶起来,感慨道,“卫卿替孤忙前忙后,孤有愧啊,来,坐下。” 说着拉出紫檀木椅让对方坐下,才先礼后兵道,“卫盛可是受卫卿的指使?魏太傅也是东宫幕僚,何至于互相残害呢?” 卫瀛惊叹太子政治嗅觉灵敏,一下就能看出其中的端倪,既欣慰又警惕,谨慎地回道,“臣本来取卫盛人头时,让杀手伪装了下身份,可对方以为是魏家对他痛下杀手,随即又被敦王救走,紧接着就是告御状,直接魏太傅入狱,臣还来不及应对,千钧一发,只能暂时保下太子。魏太傅那边我会给出援手,殿下不用挂怀。” 陈锦琮想到那还没咬钩的魏杏瑛,缓缓地说,“想来魏卿不会在狱里手太多罪,你找人打点一下,此事从长计议,不可打草惊蛇。” 卫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拱手说道,“太子殿下,朝中待设立的西厂如今有了一些眉目,东厂程淮之那厮也有了对手,咱们可以得以喘息了,趁他们病要他们的命才是当务之急,八王尚未回来,咱看看是不是先对敦王下手?他也猖狂了有一阵子了,这个背后暗算咱们得小人。” 太子摆摆手,眉心的倦意已压不住,哑声道,“你看着把,过几日写几个对策递上来,我得先睡了,这几日狱内几经受折磨,如今算是卸了力,很是乏力。” 卫瀛起身称是,行了礼退了出去,到了门口瞧了瞧那眼观鼻鼻观心的侍卫曹平,他是那西厂总管曹贤的兄弟,笼络一下总不会错的。 想到这儿从袖口里掏出几块角银塞进他手里,吩咐了下,“太子刚回来,细心照顾着点儿,以后少不了你赏。” 曹平嗫嚅应下,掖着手,弓着腰送走了卫太卿,才又回来守在宫门前。
第18章 想要个女人还瞻前顾后吗…… 祈春穿浅红宫装,着鹅黄的襦裙,刚从尚食局回来,拎着一个食箱,里面是太后娘娘想吃的水晶肘和给双银带的椰蓉糕,那小丫头上回生她气有几日不搭理她了。 入了五月,早春的寒意褪散了些许,宫墙边的红芍药花枝招展地盛开着,像一团热烈的火。 路上端着木盆,抱着各宫换季衣裳的宫女们迎面而来,一见她就接头交耳,眼神古怪。 祈春暗觉不对,拦住了李太妃宫里的荣香,给她手里悄悄塞了手帕子包着的椰蓉糕,笑着问她,“姐姐,最近宫里可是又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稀罕事儿?姐姐给妹妹漏个话。” 荣香可怜地瞧了她一眼,叹气道,“你还不知道呢?你家娘娘受罚入皇陵诵经去了,你还是快点儿回去看看吧。” 祈春站不稳,食椟差点掉地上,又被她紧紧握住,勉强笑了下,“谢谢姐儿提醒,下回我给你送点自个做的手帕子去,姐姐不准嫌弃。” 说着就告别了荣香,她心下焦急,快步朝永和宫走去,她得给娘娘取点御寒的衣裳和锦被,那皇陵阴寒,不知道双银一个人能照应得好娘娘吗? 路上遇见几个小内侍窃窃私语。 “你说这西厂刚设立,曹贤老祖宗直接从司礼监的随笔太监摇身一变成了这西厂大总管,这东厂是不是危险了?” “不愧是皇上边上的老人儿,终于给了实位儿,熬出头了,听说他和程都督早就不合,你说他们斗起来,咱们得站哪一队啊?” “你少泥脸给自己贴金了,咱们这种小虾杂鱼也配站队?不过依我看,东厂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过如今西厂刚出世,我估摸着连程督公也得避其锋芒。” 这些话当然入了祈春的耳,可程淮之没给她传信儿,就说明事态不紧急,她忙活也没用,还不如守好自家小主儿。 曹贤大总管刚从乾清宫汇报了差事,准备移驾西华门,带一带新提拔的手下。 西厂衙门坐落在皇城根西街,是新起的衙门,东厂在王府井大街的东边,司礼监离养心殿极近,从地理位置 上来说绝对是程淮之那厮优势大。 可,圣心现在在他这儿,其他都是虚的。 他惦记亲族,甫一起势,就看望了太子门前直房里歇工的曹平,他亲胞弟。 从永德帝还是太子时期,家生子的娘老子就让刀子匠给他们净了身,胞弟是永德帝给太子的人,但因太子喜猜忌和,圣上互相防备,胞弟始终不得重用,只当了小门房。现在可好,胞弟终于能跟着他享福了。 适才胞弟提了一嘴,说卫瀛给他了甜头,意欲讨好,他神神秘秘地笑了下,让胞弟别应承人,也别急着投靠太子,他这头啊,自有打算。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6 首页 上一页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