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淮之吩咐府上小厮将郦姑娘带到客房去,然后连常服都没换,又坐上马车马不停蹄地朝宫里去了。 逢春时节老天像是起了玩性,前天刚下过雪,还没完全化冻又开始下细细的小雨,冷得让人打哆嗦,很快到了晌午又出了太阳,但雨还没停,这在官话里是老爷儿雨,有祥瑞的兆头。 魏杏瑛那头刚从东宫出来,薄裳太冷,便站着等了一会,和祈春说着话。 过来送鹤氅的双银一把揽过廊下的娘娘,将她包裹了个严实,瞧了瞧她的神态才小心翼翼地说,“娘娘刚才我碰到司礼监王大人,过来给了个信说是程大人在外头养了外室,八王送的泉州美人,会琴善舞,生得和您有八成像。” 司礼监的王得利算是二把手,之前认了万年老二的命以后,倒是消停了一段时间,没给程淮之麻烦,但他又不是个痴愚的,司礼监和八王走得近一点,他这个做下属的都看在眼里,倒是没有质疑上司的选择,皇太子和司礼监势如水火,他若是登基,司礼监这些人能不能活命都难说,于是明面上他也和八王走得近一些。 程提督前脚带走一个美人,他后脚就从八王府上的门房得了信,一路找人跟了才知道美人被上司带回府了。 至于传信给魏杏瑛,不是因为他想给上司使绊子,而是这些年皇太后和皇太子以及程大人这三人的纠葛他略有耳闻,皇宫嘛,没有秘密。 皇太后虽说没有实权,但却是个关键人物,关键时刻能搭把手救人一命啊,他们这些内庭行走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河边湿了鞋,看一件事需要想到更远,卖个人情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上司难不成还能因为夫妻之间的事责罚他么,这就是小人物生存的智慧。 魏杏瑛刚听到信还以为搞错了,直到双银说的有鼻子有眼,程淮之在八王府英雄救美,二人共坐一辆马车,人带回了提督府娇藏着之类的,才信了八分。 王得利一个做下属的哪来的胆子敢造谣上司,看来这事不是空虚来风。 魏杏瑛不是个沉不住气的人,但她是陷入情爱的普通人,也会患得患失。 她不由自主觉得有些委屈,可能是程淮之太过让人放心,之前循规蹈矩,围着她转,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郎心二移这种事,又给他找借口说是政务需要,不得已而为之。 陷入爱情的女人总是会为变心的男人找借口,她恨这种人不争气,于是她叹了口气,没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这种人,攒着怒火回宫去了。 一路上氛围低落,双银和祈春互相使眼色,胳膊肘推搡来去。 祈春硬着头皮上前道,“大人不是那等好美色的人,我觉得其中一定有误会,待大人来了小主再细细问就是了。这夫妻之间最忌惮互相猜忌,缺少沟通,有时候李鱼是个葫芦脑袋,有些起心思的小宫女跟他多说几句他都没往那方面想,被我耳提面命地说过几次以后他现在和女人都保持距离了,要我说啊,男人就得调教,他们啊,天生少根弦。” 魏杏瑛淡淡垂着眼,也不知道这话是听进去了没有,祈春叹了口气退在一边,扶着主子的胳膊往回走,双银也像个丢了家的家雀似的灰溜溜跟在后头。 魏杏瑛到了宫里,拿起双银给搜罗的民间话本子看了一会,却始终看不进去,脑海里一直回响着那个女子生和小主有些像。 程淮之这是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这么多年,用不着认死理,找个替身更轻松么,那为什么不提前和她交代,她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只要他说她碍事,她一定和他继续保持距离,就像他们之前那样。 她处境复杂,恐难和他长相厮守,她明明早就提前提醒过,他还是义无反顾带着她去了爹娘牌位面前拜过了高堂,现在又移情别恋,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爹知道这件事么?爹知道他交付的女婿后脚有新欢了么?他当时又是怎么信誓旦旦将爹送走退隐的? 她的心像在一缸酸涩的青橘水里泡过似的,越发觉出不满和愤恨来,手狠狠蹂躏着榻沿上的白纱帷帐。
第52章 还以为主子心里没有臣呢…… 内庭伺候的下人问过了祈春两位姐姐,都不敢进来侍奉,触娘娘的霉头,内心里暗暗祈祷程大人过来救场。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进门前,连双银对着他也横眉竖眼。 程淮之莫名其妙,她这死里逃生的一个奴才比当主子的还横,莫不是他不在时也霸凌主子? 他断然没有纵容她的道理,斜睨了她一眼道,“嘴巴保住了,眼睛也不想要了?” 祈春赶忙过来打圆场,面带为难地说,“提督你别怪双银,之前司礼监副监王大人过来给娘娘传信,说是你从八王府带回去了个美人,娘娘现在正不痛快呢,提督当点心。” 程淮之面上不显,心里倒是对王得利刷新了看法,之前只知道他图权谋利,没想到倒挺能见风使舵的,知道力气朝哪个方向使。 他无奈笑一笑转身朝宫 内走去,魏杏瑛正在榻上抱着话本子打滚,听到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一听便是程大人。 她背对着他,阴阳怪气道,“程大人怎么不陪着美人在府上呢,今儿谁不知道您风光的很,还英雄救美。我想来不知道你是这么爱多管闲事的人,既然提督大人心有所属,那和我们宫里趁早撇清关系,我可听不得外人说闲话,把脏水全泼在我脑袋上,你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就是了。” 这话说得诛心,程淮之无奈摇头,修长白皙的脖颈羊脂玉似的蔓延进羽白交领,外穿一件大红圆领袍衬得人面红齿白,一对细细丹凤眼很有魅惑人的本钱。 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娘娘不想见到微臣,那臣只好退下来,只可惜臣的万般委屈只能自个咽下来。” 说着魏杏瑛转过头,瞪着大大的杏眼,像个脑袋上着火了的小凤凰,“你敢。” 程淮之挺着脊梁骨,膝盖跪在冷硬的地上,让旁人看了还以为她虐待权臣。 她更来火,说话夹枪带棒,“程大人往日对自己可上心跪皇上先皇的时候你膝盖上都围着膝澜,到了我这里你倒是什么都不戴卖起可怜来了。” 程淮之拳头蜷在唇前,哑然失笑,被魏杏瑛这幅得理不让人的模样可爱到了,过了片刻才调侃道,“原来娘娘也会呷醋啊?臣竟不知道娘娘私底下还有这幅面孔,微臣惶恐,还以为主子心里只有皇太子没有臣呢。” 魏杏瑛尴尬又羞窘,连道,“你浑说,你过不了美人关还说上我了,我心里没你我用得着每天和东宫虚与委蛇?那夜侍寝不如我自己去了,这下用不着挡住你和旁人琴瑟和鸣了。” 程淮之一听,这是越说越离谱,欺身上前,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低下头贴到她的耳根边上,顶着一对飞翘的凤眼,似嗔似怨地说,“娘娘倘若真对微臣这么狠心了,臣就不活了拉着你殉情去,反正爹娘在地底下等我们呢。” 炙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脖子和耳朵上,让她忍不住脸红心跳,但又始终不忘正事,咬牙切齿道:“程淮之,你别对着我用些狐媚子招数,你把事情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缓缓坐下来把她拢在怀里,将事情原委说了个干净,人暂时放在提督府上看着,比和八王妃结仇来的好。 她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一听便知道他处境艰难,立刻消了火,关怀地问道,“皇上的病到底怎么样了?” 程淮之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倘若这事和皇太子脱不了干系呢,他哪天下了大狱你舍得?” 他问得小心,一直观察魏杏瑛的神态,像罪人上了刑台面临审判时内心的挣扎和恐惧。 魏杏瑛半响不言语,最后启唇说,“天子犯法况且与庶民同罪,你不在其中使计陷害就行,人得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孩子是无辜的,我到时候接过来抱养就是了。” 说完以后两人看着对方,程淮之多情的眼满是愁绪,紧蹙的眉像远处青山,未来命运不在掌控,有情人能把握的只有当下。 他亲在她脸上,眼睛上,脖颈间。湿热急迫,足以暂时浇灭两人对前途未卜的困扰和焦虑。 他在她身上辗转,行为荒唐又大胆,像幽州为了取悦美人而点燃的烽火,火星在窄**仄的榻间炸起。 骨节分明的手除了捂住她羞红的眼睛,还有就是顺着她的曲线向下,以及抽空拉下帷帐,隔着朦胧的白纱,两人交叠在一起,他多年筹谋和隐忍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红成了虾子的女子偶尔发出慰叹,手偶尔伸出帐外又被押回去。 她蜷缩着,忍不住在心里骂人,到底宫里这些传言都是从哪里来的,说什么程淮之半个男人床:事上绝对不行,她都放下期待了,甚至准备好了表演动情和安慰地话术,结果现实给了她沉痛一击 他程淮之是个魅魔不成,能这么放下身段服侍女人,这些招数都是从何处学的?会不会是和别人厮混学来的? 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倘若程淮之知道估计会大喊冤枉,为了这一天,他钻研了多少春,宫图啊,一个男人想要取悦一个女人,除了那处,还有手,口舌,鼻尖,到处都是他的武器。 他还生怕服侍不到位让魏杏瑛腻了呢,他绝对比外面那些野男人更能豁得出去,反正夫妻之间谈什么上下?床笫之间还论个先后出来,这种男人才是脑子被驴踢了,娘子同他和离才爽快呢。 … 一月十五,五更天,青石砖上穿朝服的大臣顺着人流鱼贯而入,皇上病重,早朝让内阁和司礼监暂时接手。 春天雨格外多,一大早就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给宫墙和翘脚飞檐洗了干净,凉丝丝的雨夹着风直扑人脸。 着盘领右衽袍的卫瀛,将伞撑高了些打在儿子头顶,进殿前还不忘告诫玩世不恭的小儿子,“阿礼,到了军机处谨言慎行,别让人抓住了把柄,咱们家在风口浪尖上,皇上这边一有了旨意你就趁早打道回你的边境去,一个武将在京都滞留太久会遭人弹劾的。” 这番话说得殷切。 站在对面的卫礼身穿铜铁铠甲服,头顶金镶玉冠,一对多情桃花眼随了亲娘,腰间晃荡着阿姐缝制的双鱼戏珠荷包。 他行事恣意大胆,桀骜不驯,亲爹这一番教导他又当成了耳旁风,不耐烦地掏了下耳朵,讽刺道:“还不快走,上朝再迟到了你就又在风口浪尖了。” 他爹登时黑了脸,叹了口气,当父亲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以作缓和,长鸣钟敲响,两人正准备踏进军机处之时,政敌王大人从后面冒出来。 王大人看了下少年将军又耐人寻味地打量卫瀛,试探道,“卫家可真是风生水起,嫡次子赫赫战功,嫡长女是大明的皇太子妃,先皇在世时连他们的姑母卫太妃都盛宠惊人,没有子嗣也没随着老祖宗去了,是先皇隆恩还是有心人网开一面呢,个中原因实在是耐人寻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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